《宸汐三世缘》安度玉宸

65、一眼万年

　　灵汐离开的这许多年，虽说九宸孑然一身，颇为孤苦，可这扶云殿却也有热闹的时候。
　　这日，常年在北海驻守的云风脱下一身戎装，换了身平日里随意的装束，约着开阳与含章一同来扶云殿看望九宸。他二人这些年在军中颇有威望，连那紫光都十分佩服，亦让九宸少有后顾之忧，可以花些时间在灵汐的事上。
　　只不过，众人谈论的事情，却有些引人不快。
　　“这山灵族的朝臣也太过分了！”
　　只听得开阳大声怨道，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在那生起气来。
　　“栾夷族来犯，又不是全为国主血脉的缘故，如何就非要正本清源，让念儿去当什么国主呢！”
　　开阳向来疼爱念儿，不仅看着她长大，九宸当年仍被困在魔界中时，更是一招一式地教过她武功。如今知道她竟被一群老顽固威胁，自是气愤不已。
　　含章听他这么说，也点头说道。
　　“是啊，其实那栾夷族也只是把血脉不正当做幌子罢了，山灵族自己的事，又怎需得他们外族来管？只是想不到那朝中大臣竟如此迂腐，怎么，当真以为国主血脉纯正了，那栾夷便不来攻了吗？”
　　九宸在内殿中坐着，手中拿着昶亭送来的奏疏，只听着他们在外面说着，自己却一言不发。
　　云风回头看了看九宸，见他不说什么，倒也大约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
　　“这栾夷一族，本是山灵国的属国。昔日弱小之时，曾受翎月国主父亲的恩惠，这才死心塌地，誓以全族效忠。翎月在位之时，虽未曾施及雨露，可也因人丁兴旺，力量逐渐壮大。那栾夷一族的老首领死后，他的儿子便成为新的首领。可此人野心颇大，若不是因为其父死前的嘱咐，让他永记昔日国主的恩惠。恐怕，他早想着扩大本族的疆土了。”
　　开阳却丝毫听不进去，说道。
　　“那也不能让念儿因此就继国主之位啊，她......”
　　云风安抚了下他，颇有些无奈地说。
　　“念儿她，毕竟是山灵国主的女儿。况且如今灵汐她......”
　　他差点将“魂魄不知所踪”这四个字说出口，但只念叨“灵汐”二字，就已十分后悔了。
　　“总之，昶亭国主递过来的奏疏上，写着山灵国每一位大臣和他自己的亲笔，恳求念儿去任山灵族的国主。以平息外族战乱，恢复皇室血脉。”
　　含章虽知此事意义重大，可看念儿现在正是青春年华，不由叹道。
　　“可念儿她还小，怎么能挑起一国的重担呢！”
　　九宸听着，将手中的奏疏放到身边，细细思索着什么。可他不知，此时的念儿，早已在这屏风后面躲了许久。众人的一番谈话，她更是偷听得一清二楚了。
　　夜已深，白日里众人的一言一语，在九宸耳边环绕了许久。他颇有些心烦意乱，便只身前去望月泉求个清净。
　　看着眼前的这一轮明月，仍是几万年前的样子，丝毫没有变更。可是月下之人，却早已历尽千帆，不复当年了......
　　“灵汐”
　　他突然自言自语起来。
　　“若是我让念儿去了，你会怪我吗？”
　　他慢慢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登上了石阶。在那洒满月光的望月泉边，站了许久。
　　他忽然想起几百年前，那个为自己试药，奋不顾身的小呆鸟。
　　“你说，我是不是很有炼药的天分啊！”
　　“以后，我们就可以不用去药王洞拿药了，我可以给你炼药哒！”
　　她就那么湿漉漉地，却似太阳一样，笑着对自己说。
　　九宸突然低头笑了一下。
　　你真傻。
　　他这样想着。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呢？
　　只是那笑容渐渐凝固起来，而他的眼眶却起了一层迷雾。
　　其实，他忘记了自己的傻。当年灵汐看到战报内容，又见他替元家受罚时，心里也发出过同样的疑问。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呢？
　　他慢慢抬起头，不让眼中温热的液体流出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他见四下无人，对着昔日灵汐所在的地方说道。
　　“灵汐，你离我而去多久，我都已记不清了。”
　　他慢慢坐了下来，那望月泉边的石阶虽十分寒凉，可他也不甚在意。仿佛如此，便可以与昔日的灵汐，做一场跨越了时光的对话。
　　“如今山灵族遭外族来犯，我身为战神，虽知若派兵前去，定有胜算，可也想不动兵戈，便化解这场战事。”
　　他叹了口气，想到昔日战场上死去的军士，颇有些痛心。倘若在以前，这位司战之神定会将武力放在首位。可历经磨难之后，戾气尽消，渐入天地人和之境。但凡有其他的法子，他是不愿再见到生灵因战而亡了。
　　“不过，你放心。倘若他日栾夷再有其他借口挑起战乱，本尊定会亲去平叛！”
　　他似是给着她承诺，可眼前却仍是空空如也。
　　他叹了口气，望着冰冷的泉水，亦望着自己的倒影。
　　人间常说，一眼万年。当日觉得，这一万年的期限，也不过是军中一日复一日的操练罢了。
　　可如今，才知道。自你离开后的那天起，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