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新晴照酒

636、踏长途

　　四月十三，这日朝中有两件事，一是前往查问高莙死亡事件的谢希然和贺绯辞二人已经初步查明真相，把事情曲折上奏天子。明帝根据奏报，对当地豪贵之家予以清整，派御前护卫持天子剑，前往西境斩杀主犯官员豪贵四人，流放从犯官员豪贵五人，革职涉案官员六人，流放小吏、衙役、店家共十九人，杖责家奴、仆侍、店家、医者共二十八人，另将四名豪贵、两名官员家产籍没。
　　二是北境均输使宋海春上奏，说是北境天气已然暖热，北境河道所需人力物资业已募集完备，北境官员民众无不期盼河道能够早日动工。
　　这第一件跟江澄关系不大，这第二件却是直接关系到江澄北上的日期，江澄本打算在十六日出发，得此奏报，便向明帝提出翌日一早起程。
　　明帝有些舍不得，见江澄开口，略微有些犹豫，但岳飘站出来说北境气候偏寒，一年之中天气和暖的时间不过短短几个月，趁此和暖之时早日修河，今年有望完成大半，稍一迟误，工期必然拖长至三年以上。
　　岳飘说完，户部尚书钱文婷就跟着讲，修河之事关乎各地钱粮能否顺利运抵京城，河道修成，京城可以广纳姚天钱粮，姚天各地的珍奇美货亦可以源源不断运往京师，天子更可以从京师巡游各处，关系如此重大，动工越早越好。
　　岳飘和钱文婷所说都很有道理，但明帝总觉得刺耳，尤其认为岳飘不该是这么没眼力劲儿的人，哪有在朝堂上催人出发的呢？她视线扫过去，岳飘冲她挤了挤眼睛，又用口型说了个药字，她瞬间了悟，岳飘是想让江澄早些动身，好把太医院那个试药男子的事彻底瞒住。
　　有此一茬，明帝只能开口道：“挖修河道乃是朝廷当下的头等大事，有劳江卿为国辛苦！翌日上午，朕在丹凤门设水酒，为卿壮行！”
　　天子亲自践行，这是莫大的礼遇，江澄躬身领命，事情便算定了下来。

　　这日下午江澄到政事堂与柳笙一道确定了随他前往北境修河的官员名单，又料理了一番公务，末了把罗幻蝶和高莹分别叫过来叮嘱了一番，天色就已经到酉时了，想着明日一早动身，他也就没往别处去，径直回宫收拾行囊。
　　才刚进丽云殿，侍儿们便告诉他，因他明日便要动身，安澜在宫里设了晚宴，请他先去赴宴。江澄听了，便交待源儿几个替他收拾行李，自己简单换了身新得的夏日宫装前去蕊珠殿赴宴。

　　他到达的时候，蕊珠殿里已经满是人了，只有安澜和明帝尚未驾临。
　　“澄澄，这个送你。”赵玉泽瞧见他进来，第一个同他打招呼，敏贵君从位子上走过来，递给他一个能避风雨的琉璃灯笼。
　　灯笼个头不大，上方有铜提手，既可以提在手上，也可以悬在车檐下面。江澄一瞧便知这是出行用的好东西，他毫不推辞地接过来，笑着道谢：“多谢玉玉，东西我收着啦。”
　　赵玉泽见他自己接着，身后并无侍儿跟随，便喊自家侍儿筝儿过来：“去拿个大托盘，帮你景君主子托着。”
　　江澄正想说就这么个小灯笼自己提着就行，却见顾琼坐在薛恺悦边上向他招手：“景君这边来。”
　　江澄听了，把灯笼交给筝儿，自己向顾琼走过去。这还是顾琼有孕之后，他第一次见顾琼，他一边笑呵呵地同顾琼寒暄，一边悄悄地打量顾琼。
　　顾琼今日脸色还好，虽然昨个儿中午和今日早上又各吐了一回，但不吐的时候还是能多少用些吃食，他本来又不是特别瘦弱的男儿，三五日倒也显不出消瘦来。前来赴宴的时候，他又特意让侍儿给他敷了不少显气色的脂粉，俏脸桃红霞腻，好看得紧。
　　江澄见顾琼一切照常，也就把之前疑心体仁堂尚然兮插手柔仪观的事，暂时压到了脑海底部。他明日就要出远门了，一时半刻也顾不上那么多，自然不希望临时发现什么异常。

　　顾琼送江澄的是两套出门穿的夏装，式样是普通世家贵夫男儿爱穿的，一套内里是轻薄瑶锦外面罩着流烟纱，一套里外都用冰丝裁制，正是适合夏天的衣裳。
　　江澄笑着道谢，他眼睛扫到衣领上针脚细密的山茶花，猜测这衣裳是顾琼特意让人缝制的，心里颇为感动。
　　“知道你要去北境，我就让人预备着，原是想着我自己再给你做一套，眼下我身体不便，就只能先拿这两套充数了，你先穿着，回头我再让人给你送几套过去。”顾琼笑吟吟地看着他，语意中是很真诚的亲切。
　　江澄连忙笑着劝止：“尚衣局给我备了好几套出行的衣裳，加上这两套，足够穿了，莫让人再送了。”
　　顾琼曼然一笑，声音因这几日饮食欠缺而粘糯低柔，听起来宛如撒娇：“不送怎么行？尚衣局是尚衣局，我送的是我送的。”他说话间眉目流转，很有些芍药笼烟琼花含雾的意思。
　　江澄暗暗称奇，只觉这人有孕之后，比前风情更好了些。
　　“拗不过你啦，倒也不用专门派人去送，我什么时候不够穿了，往那边铺子里取一两件也就是了。”夏日修河道，少不了要出汗，一天湿透几件衣裳，都是有可能的，天心楼在各处都有分铺，他径直去分铺中取成衣，便捷又省事。
　　顾琼听了，便笑道：“只管去拿，全都记我账上。”江澄笑着抱了抱拳，算是承情。

　　“澄之，这个送你。”他二人聊完了天，薛恺悦在旁边朗声开口，亲手递过来一个雕饰精美的小银罐。江澄双手接过，疑惑地看了眼这嵌着红碧玺的小银罐，不知是做什么的。
　　薛恺悦大大方方地给他解释：“夏天出门，最怕蚊虫，这是太医院给盈儿配制的驱蚊膏，防蚊虫很好用。”
　　江澄一听这居然是六皇子持盈的用品，连忙往外推：“这我哪敢收，皇贵君还是留给持盈吧，他小人家儿皮娇肉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怕咬。”
　　薛恺悦见江澄方才同赵玉泽、顾琼两个有说有笑，收礼物也是收得轻轻松松毫无负担，到他这里便不肯收，顿时生起一种之前是一样的兄弟，眼下独有自己被疏远了的微妙感觉。但他是个耿直的男子，不会说什么转圜的话，只坚持着不肯再接那驱蚊膏：“送你的，就是送你的，哪能再收回去。”
　　他尴尬得一张俊脸都透出热绯来，但语气仍旧不算生硬，他对于自己兄弟向来都是厚道的，哪怕对方行为欠妥，他也不会轻易发火。更何况他和江澄素来是以道义相交的盟友，眼下这盟友要在这炎炎夏日奔波劳碌，他心中只有对他的认可与欣赏。
　　江澄见薛恺悦俊脸微红便知道自己方才的拒绝有所不妥，连忙把话往回转：“皇贵君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皇贵君，野外蚊虫多，我正犯怵呢，皇贵君这礼物实在是窝心极了。”
　　薛恺悦见他说话仍旧客套得很，还是有些失落，但也不好再说别的。

　　江澄待把小银罐收下，便向四周扫了扫，想给自己找个座位坐下。
　　今日这大厅中左右两侧各摆了两张五屏坐榻和一溜雕花小椅子，坐榻和小椅子前方都放着长条桌案。右边两张坐榻坐着薛顾林董，小椅子上坐着四位公主。左边两张坐榻坐着赵冷陈沈，小椅子上坐着五位皇子。六皇子持盈尚不足百日，被乳父抱在怀中，在薛恺悦坐榻后方站着，还要再过一年才能独坐一张小椅子。
　　江澄瞧了一会儿没找到属于自己的位子，正疑惑间，却见林从抬起头来笑着指了指座位正中间的七屏坐榻，“皇后哥哥刚才交待了，说让澄哥今个儿坐上席。”
　　江澄越发不敢坐了，心中也有些不解，听林从这语气，安澜方才就已经来了，怎得这会儿反不见人呢？还有明帝陛下，在忙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

　　安澜的确是早就来了，他同着赵玉泽一起指挥着侍儿们布置坐椅安排宴席，布置得差不多的时候，君卿们陆续到来。因宴席尚未开始，君卿们同他见过礼之后，就各自坐着闲聊天。他听见林从和董云飞小声说话，林从言道已经去柔仪观拜过女神了，只等陛下得空多承几回恩宠，便也能像顾琼那般再得一胎了。
　　林从的声音虽然不高，却也没什么避人的意思，显然是已经得了明帝的允准，过了明路了。
　　后宫又要增添小娃了，他这个皇后却毫不知情，这还像个事吗？安澜当即借口要回去换套衣裳，径直去从皇仪宫通往蕊珠殿必经之路边上的小花厅中站着等候明帝。
　　这会儿正同明帝两个在小花厅中争得面红耳赤。
　　“陛下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伤臣侍的心！陛下这左一个右一个的，还有完没完了？”身为皇后，他不能公然阻止后宫诞育，但是心里头是真的不高兴。
　　明帝自知理亏，但她也为此烦恼了好几天，终究不忍心拂林从的意，还是同意了，她知道安澜会不高兴，这两天就没敢去麟趾殿见安澜，此刻见安澜果然为此事不快，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无奈，为了不让安澜过于烦怒，她笑着调侃道：“宝贝说朕左一个右一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新纳了几个小男儿呢，宝贝快别这么说啦。”
　　明帝本意是在缓和气氛，奈何安澜见她嬉笑着说出新男儿的话来，只觉她没个正形，他正同她说正事呢，她这么嘻嘻哈哈的，是想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呢。他越发生气了，瞪了明帝一眼，带了哭腔道：“陛下想这么糊弄过去？当臣侍好欺负呢。”
　　他甚少同明帝哭闹，以往涉及到后宫的事，他都是同明帝讲道理，语重心长，细条慢理，尽显皇后风度正宫气质，此时关心则乱，又且惦着那边即将开始的宴席，不敢多耽搁，话就尽量说得简洁，偏明帝已经答应了林从不肯再反悔，任他怎么说，都不再改口，他心里头又急又苦，不自觉地就带了哭腔。
　　他本就生得极美，此时玉白的脸颊红扑扑的，修长的眉毛簇在一起，潋滟了整个姚天星光的大眼睛水蒙蒙的，正如玫瑰怒放牡丹含露，明帝看得爱意陡生。
　　仗着侍儿们都不在跟前，明帝向前一步，长臂一伸，将人捞在怀中，没等人再说话，她就抢先吻上人的唇。
　　“唔，陛下，你还没说要不要收回成命呢。”安澜在她怀里挣扎，他很想让她给他一个确定的口信，不愿意在没有结果之前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由着明帝。
　　明帝暗暗无奈，把他抱得紧紧的，恐他再说什么让她无法回复的话，她索性扣住他的后脑勺，吻得他无法拒绝。

　　当明帝携着脸红红又气鼓鼓的安澜进到蕊珠殿的时候，江澄也已经知道了林从拜求柔仪观女神准备再诞育一个小娃的事。明帝和安澜久久不至，江澄拉了把小椅子坐在赵玉泽侧后方等待，赵玉泽小声告诉了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把两者一联系，就猜到了安澜为什么气恼。
　　陛下这日子，是一点不寂寞啊，等他修河回来，宫里就会又多一个凤胎了。
　　江澄摸摸鼻子，为他不能够亲眼目睹这几个月宫中的热闹场面而略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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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石榴花葳蕤》到此就结束了。
宫中后续会另外发一篇，这篇太长了，澄宝也要出门了，适合结束了。
感谢各位小可爱看文到现在。
本文目前是个系列文，正文是《女尊后宫之江相》，此篇是第一番外。另有两篇番外写安清的故事和秦瑛的故事、小莫的故事，分别叫《侬自有归处》《凰朝小番外合集》。宫中后续篇准备单发，还没有想好名字，想好了，会告诉可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