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蓝色记忆

29、28

　　林慕海工作的第一天就迟到了。
　　但是公司里除了刷卡机之外，没人关注这个件事。人事到了中午才想起她这个人的存在，带着她把手续办理好，又给她大体上了一堂培训课。等到她把证件手续全部搞定以后，已经是下午了。老总是在下班前5分钟到的公司，他先是把各个部门巡视了一番，最后来到文案部，他意味深长地站在门口看着正在分类文件的林慕海，良久才迈进去。
　　慕海发现他是一个很懂的鼓舞下属士气的老板，样子看上去有35岁左右，不过胜在穿衣比较得体。他先是把一天下来大家做出的贡献给予肯定，再提醒下属第二天应该达到什么要求，无形中是在施加压力。最后，再三强调晚上不许加班，当然仅限于公司。就是说公司默许将工作带回家。
　　待同事都走光了。慕海善后了一下工作，走到电梯门口，却不想遇到了老总。“周总！”
　　周成嗯了一声，用余光瞥见慕海站在旁边似乎很紧张。在他以为，市长女儿应该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没想到她却像一个邻家女孩，有羞怯，有工作上的隐忍，也有见到上司的惴惴不安，俨然同平民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还习惯吗？”进了电梯，周成觉得这样闭塞的空间不适合再添沉默。
　　慕海唯唯诺诺的应声，作为上司这样关切一个刚进公司的下属，稍许有些受宠若惊。
　　周成见状也不再做声。到了一楼大厅，周成仍绅士的想要送她回家，却看到了早有人矗立等候，看林慕海甚是不耐烦的样子，便知不便久留。
　　“我知道第一天上班辛苦，特来接你下班。”
　　“谢谢，二少爷。”林慕海从林宇皓身边经过，并不领情。
　　林宇皓转身拉住林慕海，岂料用力过大，把她拽了个踉跄，林慕海第一天穿高跟鞋还不习惯，被鞋跟一绊，顺势坐在了地上。林宇皓先是怔了半晌，随即仰头哈哈大笑。林慕海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坐在地上生闷气，结果越想越气，最后干脆哇哇大哭了起来。
　　林宇皓吓得手足无措，已经惹得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赶紧把林慕海从地上捞起来，林慕海站起来对着林宇皓是一顿拳脚相向，哭的脸上的妆都花了。林宇皓赶紧掏出纸巾递给她，林慕海接过，脑海里回忆起几个月前，也是在大街上，林宇墨为了哄她，轻轻地把她拢进怀里，百般呵护…
　　为什么感觉如此的大相径庭。
　　与林宇皓的矛盾在大哭以后加上他附赠的大餐下化解了。有时候想想，林慕海都觉得可笑，林宇皓只要对她胡搅蛮缠一通，她就会原谅他，像她这样这么容易哄的女孩子，为什么林宇墨不能？她执着地认为，林宇墨是大男子主义，所以不肯向女生低头。但是每晚一起吃饭，每早一起进餐，只要能看见他的地方，林慕海就独自生闷气。有时候差点忍不住想讲和算了，但又觉得是哪里不对，谁都不肯迈出第一步。
　　就连一直坐壁上观的林宇皓都诧异地说，“你们俩就像情侣闹别扭一样，各自坚持的有些无聊。”
　　坚持？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就在林慕海为这件事烦躁的时候，曾晓带来了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几天前慕海接到了曾晓的电话。
　　“杨易辰那个挨千刀的，前一阵有段时间不来骚扰我，我以为这公子终于想通了，原来那段时间是一直酝酿着往死胡同里跳呢！”
　　曾晓劈头盖脸一阵咆哮，把慕海说的一愣一愣的。只听她接着说，“我那天实在受不了了，跟他摊牌，结果他说答应他一个条件，他就不会再烦我。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慕海心里咯噔一下，杨家最喜欢耍诈。果不其然，“他说只要我当他女朋友，他就不会这样烦我。”
　　“这好比签了一份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太可耻了！”林慕海愤愤不平。
　　“对啊！问题是我竟然可耻地答应了
　　…”
　　……
　　林慕海捂着电话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差点晕厥过去，这样的新闻简直比国足冲击世界杯来的更刺激。
　　曾晓见她一直不说话，好容易蹦出一句，“还活着吗？”
　　“当然！想我大清签了那么多不平等条约都没气死一个，只要你别告诉我你们要结婚，我都可以承受的。”
　　结果招来了曾晓一顿臭骂。

　　暴风雨的前夜向来异常宁静。
　　林慕海已经记不清事情发生的经过了，她只知道因为这件事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致于很久很久以后，每当她想起来，都会触目惊心。
　　她记得佣人把她叫醒的时候，她看了一眼闹钟是凌晨2点，等到她换好衣服出门，被车子接走，到达爸爸的公司，已经折腾的睡意全无。
　　王向东在车里告诉她，他从来没见过林宇墨这么无助的时候。
　　隔着秘书的玻璃窗，她看到林宇墨坐在椅子上，右手夹着烟，他吸的很慢，但是一口往往吸的很深，那抹星火越发的明亮。马路上偶尔有打着车灯经过的车辆，将他照亮，他已全然被烟雾笼罩着，那么虚幻却又那么真实。
　　“工地上出事以后，他就一直坐在那里抽烟，谁都不许进。”王向东边说边叹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慕海焦虑地问。
　　“早期股东表决要投资的那块地批下以后，施工方就开始着手盖房子。谁知一个小时前，工地因为建筑材料偷工减料导致部分塌方，在里面挑灯施工的工友全被压在了下面…无一生还…”
　　林慕海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塌方的景象，被压的人血肉模糊，他们的家人在工地上嚎啕大哭。她的心也像塌方了一样，沉沉地垂在那。过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问，“多少人？”
　　“死了5个，受伤的被秘密送往医院治疗。林总赶到的时候，工地上那些人把矛头全指向了他，差点发生冲突，好在现场有保安才稳定住局面，把他偷偷送了回来。现在那里有公司的三个律师和工地负责人谈判，尽量私了。”
　　“那，如果不能私了呢？”
　　王向东摘下眼镜，捏着鼻梁，“那就要走法律程序了，所有文件都是林总亲自签的，采购部负责人已经联系不上了，想必是亏空公款，买了些劣质材料才导致这样的事发生。”他疲惫地看着慕海，“工地施工的人哪管这么多，这个节骨眼他们死死的咬着林总，如果这件事明天被董事知道了…”
　　慕海皓齿紧紧咬着嘴唇，就算她什么都不懂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哎，平时你不知道，林总做事总是受那些老臣的指手划脚，他从国外回来做事自有自己的规则。可那些股东仗着自己和市长有交情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们只要看不顺眼或者不想做的事就发动其他股东投票表决，林总也有想忽略他们的意见，但是往往会有人向市长通风报信，市长碍于情面只能让林总妥协。”王向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也知道你二哥虎视眈眈，我也只能找你了。”
　　“可以告诉爸爸啊！”
　　“让市长出面处理此事，搞不好会给人落下话柄，还是避嫌的好。”
　　慕海看着他凄凉的背影，鼻子阵阵发酸。良久她才开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王向东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怔了一下，“工地不肯私了，闹上法庭。外界对公司指指点点，公司董事顶不住压力或者也是存心，会将林总驱逐出董事会。”
　　慕海艰难地咽咽喉咙，平日里那个衣冠楚楚的林宇墨，那个临危不乱的林宇墨…如果失去了这一切，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妈妈会不会趁机落井下石。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可以诉说的对象。她只顾着任性，她怎么忘了，林宇墨身边除了她，一无所有。她不停的自责，因为自己的任性导致他出车祸，导致他被媒体推到了风口浪尖，是她把他推的越来越远。不是他变回了14年前的林宇墨，是她把他变成了14年前的林宇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