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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十七章 迷雾 上 ...

  •   平江王一行先是隐于达县,其后在杨河村、秋月峡谷转了一大圈,其间大半个月时间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回朝廷,着实让苏长安都吃了一惊。直到平州密报送达,皇帝才松了口气,对苏春说:“皇叔看人还是颇有眼力,只不过,刘尚书忙了半天,他的宝贝女婿还是逃不掉和晴朗对头的命。”
      林晴朗在刺史府内与李叠红第一次见面,当时李叠红正在安排当夜的酒宴,对刺史府管家吩咐了半天,一回头,正见林晴朗带着几个人快步走来。林晴朗穿了一身男装,脏的一时看不出料子的好坏,却已经是那群人里最周正体面的。
      “各位是……”李叠红神色和缓的站在众人面前,上下打量的眼神透露着怀疑,但语气平和。
      “我是平州刺史林晴朗。平江王殿下在哪里?”
      李叠红验过官凭指明方向,目送林晴朗离去的时候心想:“难怪能让那么多人颠倒,这般狼狈的衣着都难掩美貌。”
      晴朗看到平江王,第一个念头是:“这角色果然适合平江王,演的真假难分……不,这根本就是本性吧。”
      平江王在几个官员陪伴下于庭院中赏景作画,两侧红袖添香、美人磨墨。信州的才俊环绕在旁,每一笔都能引来啧啧称赞。见了晴朗,先是一愣,然后放声大笑,指着她道:“怎么弄成这个模样?路费不够用了?掉泥坑了?”
      晴朗微微皱眉,旋即行礼道:“下官来迟,请殿下恕罪。”
      平江王大笑着说无罪,把笔一丢,看着她笑吟吟道:“来来,找个能坐的地方,把你一路所见所闻说来我听听。不过——小林啊,你真的不要先换身衣服?”
      “下官即刻去正衣冠,不过——敢问王通判可在?”
      平江王回答说在啊,早来了。
      “下官想请王通判带着陈凯一起过来,有一些事需要问陈凯。”
      半个时辰后,晴朗、燕之等人沐浴更衣,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是平州刺史府英姿焕发的青年才俊。孙秀听到李叠红回报,匆匆忙忙赶来,见了晴朗自然是两相见礼。这两人在益州对过一次,孙秀还吃了个大亏,却是第一次面对面。林晴朗看看眼前人,暗赞一声:“难怪刘康会把宝贝女儿嫁给他,果然是好样貌,好风姿。”
      孙秀年仅四十,然肤色白皙,体态适中,眉目清秀有加,可见少年时更是颠倒众人。他是名门世家的嫡子,但是和许多从北赵延续下来的名门一样,家族在北赵崩溃后颠沛流离,天隔一方,从而败落。孙氏一族如今最鼎盛的一支在东赵,孙秀的一名族叔正担任东赵尚书令,他的姐姐是东赵的皇太妃。但看举止容颜,孙秀不愧为名门贵胄,不过晴朗自从知道他在益州居然做出让官军和山贼勾结,敲诈、抢劫过往商人的钱财后,对此人再也没有任何敬意。反而越看越觉得可惜了一幅好皮囊,居然披在禽兽身上。
      孙秀专程跑来看这位钦差大臣的第一次办公,结果越看越轻松。平江王一如既往的万事不管,只是坐在那里冲个数。提调相关人员,询问案情都是林晴朗。晴朗的询问也很简单,不过是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当初王仲道军队中的官吏对此案的查办情况等等。陈凯一一作答,孙秀听了半天心说这么个家伙就该杀,即便私通叛贼这条罪状冤枉了他,起码能问个玩忽职守,延误军机,按照军法照样是死罪。诸事问罢,晴朗说此事发生在军前,因此请平江王以钦差令牌调王仲道及廖江城两部相关人等前来平州。此外将事发前后有关库房的所有账册、公文一并送到刺史府。同时也令信州库呈上库房的一切公文账册,此外还需要呈交三年内所有在信州官仓工作的官员、士兵的名册,令州府通知册上所有人随时听侯传讯。这第二道令是在当天晚上忽然下达的,王琅带着一干文官带着命令直奔相关衙署,守着信州官员整理公文。
      在此之前,孙秀很高兴的对李叠红说,原本还以为林晴朗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现在看看不过如此。李叠红皱眉道:“只怕没那么简单。大人且想,林刺史和那些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为何比平江王晚到,又为何弄得一身狼狈?。”
      到了晚上,李叠红已经睡下了又被叫醒,匆匆忙忙往府衙跑的时候心想:“果然有花样,该不会连平江王这些天的放浪形骸也是作假的吧。”

      王琅和平江王带来的文官们忙了一整夜,连带整个信州府官员也没睡成,罪魁祸首倒是睡得很愉快,而且把那个让别人一夜未眠的命令下了就钻到被子里去了。临睡前,晴朗叫来齐燕之,吩咐说:“到平江王那边看看。”燕之不解,晴朗皱眉骂了句“笨蛋!你想想,有我们两个跟着,要还让个风尘女子勾走平江王的魂,皇帝还不把你我扒皮了。”燕之表情扭曲:“小人就这么跑去,怎么和平江王解释?说我奉命来看花月娘有没有侍寝?”
      晴朗狠狠瞪了他一眼,拿出一个袋子晃晃:“替我把这个还给平江王。”燕之一阵晕,心说您还真做得出来。
      话说他们一行人在上蔡村兵分两路的时候林晴朗那喜欢叫穷的毛病又犯了,在平江王面前翻自己的荷包,唉声叹气的说没想到走了那么长时间,带的钱都快不够了。苏渺认识她多年,对她这毛病再了解不过,当下招招手递过自己钱袋说拿去用吧,够你吃吃喝喝到信州。林晴朗眉开眼笑接过,旋即看看平江王,低声道:“您在达县被偷的,就是这个钱袋?”
      平江王苦笑:“钱都拿回来了,不会饿着你。”
      事后,林晴朗晃着钱袋对燕之道:“看看、看看,微服私访还拿这么个钱袋,干脆把‘皇室贵胄’四个字绣在衣服上更好。”
      燕之看看贡品的缎子,再看看只有皇家能用的花纹,苦笑道:“花月娘江湖儿女,未必明白这些礼仪。”
      “但愿如此。”
      休息过一个晚上,晴朗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等待她过目的公文已经在书房堆成一座小山。平江王虽然终日无所事事,却向来早起,练过武晃到书房看了一眼,低声叫了句:“我的天啊”,转身就跑,生怕被抓住了一起看。事实上,他就算想看,晴朗还怕他误事。他们几个对着文山奋战,燕之没有职务不能看公文,又不象在安平,好歹还有刺史府各种杂务打发时间,顿时清闲的利害,只能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没多久,遇到平江王,对他招招手说:“燕之啊,我们出去转转。”他连连摆手:“小人可不敢。过会林大人要是差遣,找不到人又要说小人在她那里吃白食了。”
      平江王想了想,摇摇扇子:“来来,陪本王下棋。”燕之说殿下怎么也不出去了,回答是:“怕被小林唠叨。”燕之自然明白下棋是假,昨日为了麻痹信州众人,晴朗对分开后的行踪没有做什么说明,恐怕这位王爷憋了一晚上已经难受得要命了。

      那一日,上蔡村,新挖开的乱葬坟前,几乎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平江王只看了一眼就跑到一边连连作呕,林晴朗脸色惨白,紧咬嘴唇,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眼前是惨不忍睹的景象,尸体胡乱堆在一起,有老幼少,一时竟然算不出数字。燕之和两名卫士上前查看,不一会起身道:“正如姑娘说的,这些人绝非死于瘟疫——身上都有兵器的伤口。”
      “为刀枪所杀?”
      “是!”
      林晴朗狠狠跺了下脚:“官军屠杀!”
      “会不会是遇到山贼盗匪?”
      “恐怕不是,这些人身上伤口都是朴刀和长枪所致,这正是军队最常用的武器。步兵用刀,马军持枪。而且,山贼劫掠村庄,杀了就走,不会掩埋尸体,清扫街道——毕竟,他们害怕官军围剿,不会长久停留在山下。”
      平江王还是一阵阵反胃,到底看不下去,扭头道:“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小林,你说会是什么人做的?”
      “不好说。看这些尸体,村民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花月娘刚刚也说过,此地虽属信州管辖,但位于两州交界,山对面的墨州至今尚未平定,此地正是几股势力皆交错之所。所以,这些村民可能是墨州叛军所杀,也可能是被郑军所杀。如今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一人,不能断言。”平江王皱眉:“小林,恐怕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吧?”
      “并无证据,不敢妄言。”
      燕之也跟着点点头,靠近两人低声道:“这件事恐怕很麻烦。”说话间一伸手,掌间是一块碎片,上面有一个纂体“云”字。见两人都有茫然之态,补充道:“这是刀柄的碎片。”
      “云骑军!”
      廖江城在云骑将军任上震慑扶朗,苏炫准其开设幕府,并将他的军队命名为“云骑军”。此后属任皇帝均未改变,其部众的军械上均有“云旗”二字。扶朗传言,战场之上,闻云骑而颤动。
      “小林……”
      晴朗默然。
      此时花月娘在两个侍卫扶持下过来,见到乱葬坑又是放声大哭,和她一起的男子也是双手握拳,咬牙道:“天下已没有王法了!”
      花月娘哭道:“蔡国一直对我们横征暴敛,我们听说平、元两州归入留国后日子好过了许多。可是,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啊——”
      平江王低下了头。
      “我会查清此事,一定会还此地村民一个公道。”
      乱葬坑前,林晴朗忽然这样宣布。
      众人皆惊。
      “无论是什么人做的,我一定会查清真相,我以留国刺史之名发誓。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林晴朗就辞去官职,永不入仕!”

      平江王轻敲棋盘,笑道:“小林一时冲动发了那么个誓,后来有没有后悔?若是后悔了,我们都可以当做没听到。”
      “林大人不会轻言后悔。即便是后悔了,也只会更加卖力,务求成功。”
      “真是个无趣的孩子呢。”
      燕之轻笑。他用了半个时辰说明双方分开后他们这几个人的行踪,就像分开的时候晴朗所说的“到盛传瘟疫的另外几个村子看看”。
      沿途盛传瘟疫横行的除了上蔡还有同在山区的横厉镇。不出所料,也成了死城,居民的死法也都和上蔡相同。说到当时的情景,齐燕之连连摇头,反复说:“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在横厉镇并没有找到云骑军的物品,不过几人仔细察看了两地情况,都觉得这些行凶的人组织严密,下手狠毒,决不会是游兵散勇,而是有严密组织的官军。特别是“瘟疫”之说,更让人不由怀疑当地官府参与其中。
      齐燕之又说他们在路上偶然发现了几具尸体,其中两人身上找到官凭,都是外州的人,看来是路过这里的行旅。联想到杨河村传言官府因为瘟疫的原因封锁道路,不小心闯进的都有去无回,这大概就是“有去无回”的原因了。尽管他们两队人都没有遇到传说中的官府封锁道路,可从这些尸体来看,这件事应该发生过。
      “这也不对啊。这些人在上蔡、横厉两地均清理现场,埋葬村民。为何又任由这些行旅横尸荒野?一旦被人发现,报了案,官府势必要调查,也不难发现两村人口尽皆消失,那么之前的仔细不是白忙了?”
      “所以才让人费解啊。林大人也为此伤透了脑筋。此外,我们也到火烧库房的地方去了一次,虽然是在墨州境内,不过就如花月娘所说,一山之隔。路是难走了一些,可要派精锐小队,大半夜就能抵达。”
      “这些事好像都和上蔡村有关啊——”
      燕之笑:“殿下一语中的。”
      “小林是怎么想的?”
      话音未落,却听身后笑语:“殿下好清闲。”被议论的林晴朗站在平江王身后两步开外,面带笑容。
      “来,来——正说着你,过来给本王讲讲你忙了那么多天有什么想法?”
      “想来燕之已向殿下报告过下官与殿下分道后的所见所闻,其实,此事的源头——信州库房数量不符以及陈凯勾结乱军之事,下官早在陈凯逃到安平并投递诉状的时候已经有了想法。信州乃是传檄而定,州治此后也一直平稳,不会出现动乱造成军需受损。那么这件事无非两个可能——第一,陈凯说慌,云骑军谎报战果以图功劳。第二,信州府监守自盗。所以,下官昨夜紧急征调信州库房所有进出账目,以及各类官府调用物资的公文,就是想要从中查出到底哪个在说谎。”
      “事发已久,若真是信州府监守自盗,难道不会做假账?”
      “库房账目做假,那是肯定的。不过一府物资进出牵涉的衙署众多,能做一本假账,未必能做所有假账。各种公文对起来看,若是有假,一定会露出痕迹。比如说,信州库房纪录,去年二月因崇县雪灾房屋倒塌无数,州府调用寒衣五千件。然而,崇县纪录的入库和发放数量都只有三千两百余件。两地的交割公文上记录的是四千件。所以……”她冷笑起来:“一场大雪,州府贪污寒衣一千件,崇县又盘剥八百。天灾人祸倒是官员发财的好日子。”
      “哎哎——”
      “不过,信州交割之后的账目倒是清清楚楚,我看了一天,没找到可疑之处。”
      “这么说,果然是慌报战果?”
      “或许吧……不过,信州府过去的那些账目却让下官不得不怀疑。”
      “真是麻烦啊。”
      “的确是麻烦了一些。接下来只能将过去三年的所有账目一一核对,计算出信州库房交割之日,到底有多少东西在库。王通判对数算颇有天赋,给他两三天时间,应该就有定论。墨州火烧库房一事,道理也差不多。”
      “诶?”
      “火烧不过是手段,目的还是库房里的军械、军需。所以说,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墨州正当战乱,牵扯其中的除了当地官府还可能是助战的云骑军、占领当地的王将军部署,以及……”略微顿了顿:“暂涉当地政务的信州官员。”
      “墨州下属的县怎会是信州府管辖?”
      “大军进攻之时,墨州拼死抵抗,刺史、司马等战死,长史被捕。墨州以下四县皆未投降,按照王将军的喜好,破城之后,自然是将各县知县尽数捉拿。按照我们留国的规矩,一地无主,暂由邻近地方长官管辖。当初平州新定,也是由益州府暂涉政令,只不过孙秀从来没有尽过责罢了。”
      “照小林你这么说,本王钦差的差事很快就能干完了。”
      “只有一半吧……皇帝要殿下做的可不只是查明军需之事,还有,安抚信、墨两州百姓。”
      平江王的脸色沉了下来:“不错,本王的确有更该做的事。所以,军需一案,越快了结越好。”
      “只怕,不能如殿下所愿。”
      平江王一声“什么?”还没问出声,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孙秀气喘吁吁的跑到众人面前,急促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何事慌张?”
      “下官刚刚得报,押送墨州叛贼李钦的官兵尽皆被杀于秋月峡谷。”
      “李钦?前任墨州长史李钦?”
      “正是这个叛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十七章 迷雾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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