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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

  •   黎青察觉出钱世宇异样,是这段时间的来往她早就看出,今时的钱世宇早同昔日上海的他迥然不同:足够的妥帖,圆滑,老成。若非如此,他也难在江昔玉身旁站稳脚跟。如今这样一点社交场合人情的事,说小不小,毕竟得罪了大人物,但说大也不大——事件未定,也就是得罪了,但没得罪透,便总有化解的办法。这类不大不小的事便来求着薛云生出面,不是在害薛云生,是什么?倘若薛云生真到王司令面前去卖人情,反而讨不着好,叫人家厌烦。

      钱世宇走后,夫妻俩这才坐定。薛云生将那副常挂的眼上的金丝眼镜取下,自顾自低头揉起眉心。黎青斜坐一旁,右手虚支着下巴看去,饶是做了十年夫妻,他也少见薛云生在她面前显露疲态。在武汉这些年,她眼见薛云生办报宣传抗日,四处奔波游走,回到家中却总是一副轻松模样。如今他这疲惫,想来总不能只是为了钱世宇这一桩事。

      “胜蓝,世宇这事......”

      黎青宽慰道:“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探探风向。”

      这一天黄昏时分,黎青和王太太坐了对家,其余二人一位是王司令亲戚女眷,一位是武汉颇有名声的社交名伶。在武汉王宅高敞阔大的大厅内,像这样的牌桌一共摆了四桌。

      红木家具搭着西式的吊灯地毯,一炉檀香袅袅衬色,愈发显得这场景虚幻迷离。一墙之隔外,街边尚有饥寒交迫昏死过去的乞儿,此时这些富人却福享不及,日夜通明地以消耗钱财取乐。

      黎青识得王太太,还要回到当年在上海的日子。那时司令尚是司长,王太太也不过是个姨太太,几人常聚在李小姿处打牌。在武汉这些年,黎青对麻将兴致不高,鲜少出动此类社交场合,唯独王太太家的局她偶尔来凑个人头——也多是因为王太太念旧,爱同旧相识聚着。

      牌桌上除了她们四位,王太太身旁还坐着的一青年,见他只单薄穿了件白衬衣,手上却玉石珠宝俱全。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王司令的宝贝独苗王弗迪。王太太打牌,他便倚在她身后时不时指点几分。

      王太太让儿子摸张牌的功夫,便又胡了一把。

      对座那位太太嗔道:“迪哥儿牌运也忒好,什么叫母子同心,你们俩母子合力对付我们几个,哪有能起身的机会?”

      王太太笑道:“我这人信运,跟我打牌就这规矩,实在不行你们也找个人来摸牌就是。”

      右座太太道:“我们哪有贵人相助的命,要不让小迪坐过来,给婶婶点点?”

      王弗迪笑着真起了身,换座到这位“婶婶”身边去,说是婶婶,其实这位太太也大不了王弗迪几岁。王弗迪坐过来便靠的有几分近,那太太侧身回望,险要撞上王弗迪的,她惊得微微后退,对着眼前这张俊美得张扬的脸,耳后不由染上一抹飞红。王弗迪明知故犯,靠的更近了些,美其名曰帮她洗牌。要是其它男人做出这种举动,不免让人觉得猥琐,可偏偏王弗迪一双眼总透这一股无辜,少年气,叫人恨不起来。

      这一切场上人都看在眼里,尤其是那些看着他长大的长辈。王家这小子从小便是个混世魔王,仗着老爹宠爱,言行没一个正经。他今年不过二十岁,这场上的太太小姐,大多比他年长,没一个不被他戏弄过的,哪怕当着他亲妈的面也毫不避讳。

      倒不是王太太对儿子品行无所要求,实在是王弗迪在其他事上办的漂亮。王司令主军,王弗迪则借着这层关系拉起一片自己的商业网,年纪轻轻已打下一片不小的成绩。因此人风流些也不过瑕不掩瑜,她不祈求有个多完满的儿子,这样已经足够了。

      几圈下来,王弗迪也不知怎么的,指点那位太太给黎青喂了好几张牌,黎青却三番两次不接,他也只好作罢。最后倒真让右座这位太太胡了一把。王太太好气又好笑,话里有话道:“你小子,连亲妈也对付。”

      王弗迪笑道:“我这是为了您好,要是再不让婶婶赢一把,以后看谁来陪您玩牌!”

      王太太故作白他一眼,旁人却道:“你们这牌桌上一家人总归是一条心,薛太太一个外人才是难做——”

      一男子随道:“就是就是,薛太太不如来我们桌上玩桥牌罢了,让迪哥儿坐下,看他们一家斗去。”

      黎青顺势要起,不料却被王弗迪一把按下,眨眼工夫他连人带椅直接坐到黎青身后,但闻一股淡淡烟草味混杂古龙香水的气息袭来,黎青此刻正怀着身孕,身体不自觉犯了几分恶心。

      王太太是知道黎青不爱烟味的,顺嘴道:“你这小烟鬼少招惹薛太太。”

      王弗迪眯着桃花眼冲着自己母亲笑了笑,只道:“我来给薛太太送送运,免得待会传出去,说我们王家人欺负薛太太。”

      右座那位太太见财神离去,虽心有不悦,嘴上只玩笑道:“可不是如此,薛先生是办报的,小心我们一桌人明天都上了版报头条!”

      厅内一堂笑了起来,倒不是嘲讽之意,黎青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牌桌上的话题是转的很快的,三两下便又换了个风向,聊起今日来到武汉的一批德国人。

      桥牌桌那位先生只道:“这些德国佬一闻到炮火味就死命赶上来,什么钱都让他们挣了去——听说上头又拨了一千多万美刀。”

      “打仗来来去去不就是打人,打钱。”但闻那人语气里尽是些不屑之意。战争对平凡人而言是如天倒下的大事,而对这些人,竟显得不十分可怖。那人继道:“这段时间,丁行长辛苦,听说省陆/军/部前不久定下和庆远洋行的炮/弹合同,又有了新单子要招标。”

      这时黎青对座那位太太便是丁行长的夫人。只见她面色顿时由晴转阴,眼看那人是故意生事——在场有谁不知道新单子如今明面上参与竞标的只剩下王弗迪?黎青也是今早由薛云生提起才得知,钱世宇因留德数载,一口流利德语不说,为人圆滑通事,到武汉不过个把月便被丁行长赏识,为促成那笔炮/弹合同做了不少贡献。

      而这次钱世宇要向薛云生“求助”,也正是因为新单子招标一事。前一笔合同能成,权当王司令送的一波人情,谁想丁行长人心不足蛇吞象,新单子嘴上装作不参与竞标,背地却和钱世宇一个向德国人一个向陆/军/部分别跑人情。

      丁太太半晌才道:“老丁那老骨头,哪跑动的过年轻人,瞧他今天连牌都不愿出来打。”

      王弗迪颇无害道:“丁叔才什么年纪,正是男人做事业的时候,前天去军部还见他和赵厅商量事呢。”

      之间那丁太太当即敛声屏气,此刻摸牌的姿势都显得别扭起来,心里不知暗骂了自家男人多少。王太太不是没有察觉,笑道:“你也该和你丁叔学着点,别一天到晚跟在我们这群女人身边玩乐,该做的正事还是得做。”此话一出,场上几位男士脸上都不好看,王弗迪全权不以为然,耍滑道:“哪桩生意不是玩乐间成的?”

      黎青便知这方面事宜大抵已都是王弗迪独自做主,不然怎么非得演场扮猪吃老虎给大家看?黎青无声一笑,只顾摸牌。忽地一只手盖过她,颇亲昵的就着她的手一并拾了张牌回来,想也知道是身后王弗迪的手,黎青冷冷看一眼,并不是什么好牌,便甩了出去。

      王太太嗔道:“下作鬼!倘若薛先生在,要你好看。”

      右座太太调笑道:“小迪是真想体验一回上报的滋味儿了。”

      王弗迪自顾自叹道:“唉,婶婶盼侄儿出名也不该是这个盼法。我这不是怕外传落别人口舌,想让薛太太转转运,没想到这一回倒失灵了。”

      黎青道:“小迪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她像无事人一般将面前牌摊开,颇畅意地向椅背靠近些许,“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王弗迪:让你从前掐我脸,别以为我那时候小就不记得,摸把手怎么了。
    胜蓝/王太太:......
    小江:你再摸一把试试?
    小薛:你们有没有人考虑下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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