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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蒙幸蒙幸 ...

  •   所谓正堂,不过又一重深掩的朱门,偏堂一方美人榻,桌几上几影更精挑的杯盏,相比其他地方,这里更让人不得不板着脸,一脸肃然。
      储若离爱笑,还是那种一笑,笑声就像疯了的魔头在忘我的“哈哈哈”。阿娘经常训她女儿家应庄重,不宜大笑,不宜眼露淫光,微笑的时候只能嘴角上扬,不得露齿,不得眼含秋波,不得……
      她当时只能不住点头,这样阿娘才会满意的敛住话头,然后微笑奖励她一记暴栗,道再接再厉。
      每次她上正堂,笑着进去,苦着脸出来。故她对正堂这种地方是一而敬,敬而远,远而避。这次去,怕是免不了一顿训斥。她犹记得昨晚跳屋顶看星星时溜掉了一块瓦砖,瓦砖落下砸昏了一个半老八十的老妖怪,听说是阿爹重臣,现在仍是缠绵在床榻之上,被她害得不浅。
      不过她倒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到了巨大朱门前,两指轻轻一点,朱门大开,她哈哈着走了进去。
      堂里摆了宴席,也不过她洗完澡的时间,阿爹就令人置办了这许多菜食,还全都是她没见过的!她什么不曾吃过,想当年天上游禽,地上走兽,小到蝼蚁,大到游龙,她可是样样不落下,从小吃到大。阿爹背着她藏了这么多吃食,其心不明,今日正堂全列在几上,怀何居心。
      她怀着不明的心情朝正堂上的阿爹走去。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五娘都侍在阿爹身边,摇着团扇,轻绕丝帕。
      阿爹看见她后,向她和蔼地招了招手,唤道:“离儿,过来。”
      储若离抿嘴,暗自松了口气。阿爹今日不复往日的正经肃严,想是忘了昨日她溜瓦的事,且不管这些她没见过的吃食,牵着澜汍的手就应了声。
      澜汍向阿爹福了福身子,就退至一旁站着去了。
      储若离乐颠乐颠向阿爹跑去,张开双臂欲扑进阿爹怀里,半道却闪出个影,她毫无收势,径直扑进了那人怀里。
      浓郁的烟草味扑鼻而来。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头上早传了笑声出来,哈哈哈的跟她见过的大狗熊一样。还有星点笑声,是阿爹和四个哥哥的。
      她抬头,望见的正是阿爹先前亲迎的“勾”伯伯。心下顿时五味陈杂。
      本来她是想替娘娘们出口气的,大娘二娘……太多,都是她娘,再加个复数词,就是娘娘们了。毕竟这勾伯伯和阿爹走得近,怕一个不万一,阿爹的魂就被勾走了。但是现在,呵呵呵呵……
      这眼神,这身量。
      她那时候虽十五,身量却和六七岁的顽童无几,矮得能当人家儿子。
      还是一句话,大狗熊存心不良。
      她嘴角挂笑:“勾伯伯好、好哇啊……”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她真怕自己会噎死。
      勾伯伯也笑了笑,眼角浅藏的锐利隐去,执袖拍了拍她薄若扶风的后背,啧牙道:“牙还没长好啊……”
      心中千万个小人指着骂,这人专戳人痛点,罪该香火伶仃,阖家遭罪。
      储若离吸了口气,心中再一万个小人齐齐唾骂,脸上自是不动声色。这人再该遭罪,也是惹不得的。要是哪天阿爹不见了魂儿,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她只能笑,开心露骨,毫无情绪:“嗯,是、是没长……”
      或许勾伯伯嫌她说话漏风且顿慢,一板一眼。又或许是她今日时运不济,什么糟糕的霉事都栽在头上。不管是何种可能,她就是又“奇遇”了。
      所谓“奇遇”,就是异奇的遭遇。说得好听点儿叫遇到新鲜事,说得难听点儿,就是坏事又上头了。
      她已经奇遇了很多回,现今又是一回。她祖上是不是和谁有仇,今生他们化了霉事来寻她了。
      储若离站在发潮的黑中如是想。
      刚刚还艳阳天,刚刚还群食列,刚刚还对着大狗熊怀心不轨……只是我还没出手,大狗熊已经把我干了……他只一个挥袖,自己就天旋地转,摸不清缘由了。
      真是遭罪。黑裹覆着暗,在这鸟不拉屎、鸡狗不跳的地方,有时候伸脚就能踢飞一层沙的感觉,太诡异了。
      空气中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也是潮湿的。但是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可以确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待她的声音落下,又响起一个潮湿的声音,细细一琢磨,竟是一个男人。
      有趣。
      储若离寻着声音找去,所幸一路平坦,虽深一脚浅一脚像踩在云端上,墨色甚浓的黑充斥双眼,也未遇到什么大的诸如石子类的东西。
      越走近,声音越是清晰。
      原来是一对男女在对话扯谈。
      走了很久,终于觅得一丝光亮,在不远的前方。
      模糊的两道身影渐次清晰,他们的对语声也像羽箭般,明朗得好似可以一箭穿心。

      男子:“云,我自问从未愧对于你,只不过一日夫妻之实,我亦不究什么妇贞节烈,你何苦要如此?宁死亦不从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女子:“想要我告诉你吗?”她顿了顿,男子没有表情,“他不会的,你都会。他会的,你是更甚一筹。但你,与他,云泥之别,无可相比。”
      他不会的,你都会。他会的,你是更甚一筹……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做的谋人性命、抢人金银之类,你做得样样具细,滴水不漏。而他做的为民为正,匡扶正义之类,你做得比他还好,只是居心不良,暗通下人谋财害命,比明着谋、抢更为卑鄙。
      这句话储若离都听明白了,她瑟缩在一处,静默地看着,等这个男人的反应。
      其实称这两道身影为“人”太不合适了。因这两道身影为影而非人,只是别人造出的幻影而已,重复着某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不过令她好奇的,是他们的身份。她不相信它虚假过分,亦不信其真比现实。饭后一顿点心,消闲罢了。
      男影的身形以可见度抖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信、我不相信!”他双手捂头,转过脸时眼神阴鸷,盯着储若离的方向像是要一把撕了她,“我不信,我才不信。一定是你和别人暗通款曲,说什么躞蹀情深,你以为我会信你?”他又指向那道女影,作势撸了撸袖子,朝女影扑了过去。
      储若离被盯得一愣,想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眼里从不会出现这种狠毒的目光,浑身一个寒噤。
      就在这时,周围包裹的黑尽数退去,又好似几个天旋几个地转,再睁眼时,她已坐在席上,好像刚刚她被推入黑暗这件事不曾发生,那位勾伯伯正和阿爹聊得热络,看都不看她一眼。
      周围的目光有些是聚在她身上的,不知在她神识未归之时,发生了什么。坐在她身旁的四哥碰了碰她的腕子,小声提醒道:“阿娘问你是否愿入西川学堂,听说西川的那个紫姑啊,极是柯厉,不好对付。”
      “若离,四娘问你话呢?”阿爹笑眯着眼在上面道,脸上不见丝毫异样。
      储若离惊,立马从席上站起:“女儿愿随之,悉听紫姑教导。”
      一盏玉质茶盏本就因放置不妥四处乱晃,现下储若离猛起身,它便如打醉拳的老汉一脚踩空跌下桌几,发出“砰”一声脆响。
      储若离脸都绿了。这怎么祸事一串串的,没完没了?一定是上月把好运气用光了,这个月好运透支。
      和她坐一桌的人大笑其手脚笨重。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发狠话道:“储若即,你要是再笑,我我、我就……”
      被唤作储若即的小男子鼓瞪了回去:“你就怎么样啊?又牵你家大黄狗来咬我啊?”
      储若离苦笑,我家不就是你家?
      真是说到储若即就犯头疾。
      按长幼分,储若即和储若离都排行小五,谁也不大谁的,谁也不小谁的。别的排行都是单个,到了第五倒是一双。说不出的怪异。
      想来奇怪,储氏族长元妻与六娘于同一年同一月同一刻诞下一子一女。真真是元妻房里一声女娃娃惊哭,六娘屋子里一同爆出男童的呜咽。
      那时候,满山的粉头都开了,灿灿的,人一闻到,响亮一个喷嚏。
      族长高兴,一连大宴群山,山上的粉头都被采了去送人,一部分做了胭脂,一部分做了沉香。
      一方宴余,福泽千里。说的就是这场盛事。
      现在想来,不免为那满山的灿粉头怜惜。澜汍是花幻化而成,不知道那时候,她又流落在哪里……
      总的来说,在储若即还年事不知的时候,储若离过得还是挺舒畅的。她经常指使储若即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还经常给他灌输“我是你阿姊,你必须听我的”的思想。可是到后来,不知道哪个大嘴巴的走漏了风声,储若即开始挣个不停:“我是你阿兄,快叫声听听。”
      我呸。
      苦笑。

      阿爹在上面笑得慈蔼,差下人换了杯盏,才叫储若离坐下。
      储若离混混沌沌的,宴上的笙歌欢颜倒好似与她格格不入,毫不相关。储若即倒也没再说什么,拉着三哥、四哥窃窃私语。
      大宴结束,储若离回去,却是一连病了很多天。愁得大娘三娘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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