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姜夔子弟

8、第 8 章

　　沈爸爸酝酿了一会，还想说点什么。这时，电话响了，是个老年妇女急促的声音：快点回来，你老娘……不行了。

　　沈爸爸和沈妈妈以及沈方南赶到小区，发现奶奶已经坐在小区凉亭下，还有一桌未散的麻将摊。
　　沈老太看到沈方南，顿时变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姑娘啊，你要给奶奶争气啊，你不嫁人，奶奶都要给人嘲笑死了。
　　沈家众人虚惊一场，发现另外几个老人在谴责张家奶奶，原来是张家奶奶和沈奶奶为一张牌吵架，张家奶奶说：你孙女三十岁了都不结婚，丢不丢人！
　　沈奶奶气得够呛：明明我孙女过了生日才二十七。
　　张家奶奶不吃这套：人虚岁要加两岁的，还有肚子里十个月不算一岁？你素女加上这三岁不就是三十？你看看人家的孙女都是二十五岁孩子都好几岁了，你孙女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哦呦，眼光太高，还要嫁给马云啊？马云可只有一个的，嫁给他是重婚罪。
　　沈奶奶气得够呛，还嘴，照你这么加三岁，你今年都八十一了，也要着急入土了。
　　张家奶奶气得够呛，说人过六十不加的，我明明是七十八岁。
　　其他几个老人一开始也顾不得听她两个人吵，只是催促她们不上可以换人，两人站了起来，让另外一个老头和老太太替补上了。这下两个老太太专心吵架，从解放前的事一直翻到了七十年代的时候，沈家奶奶气得高血压犯了，趴在游廊上不能动，张家老太以为这沈老太婆服输了，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后来沈老太倒地上，正好是牌桌子上老头准备出牌，注意到了沈老太，众人才给沈爸爸打电话。
　　毕竟几个老太太其中有人玩微信，有人子女是医生，大家也都接受过社区医疗教育，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年纪，降压药、救心丸、血栓药这些常备药都会随身携带，给老太太全灌了下去之后，等沈爸爸赶来，同时也叫了救护车。
　　众人也莫不这沈老太太为什么晕倒，也没听说过老太太自己平时有什么毛病，这老太太也是个坚强好面子的人，平时从不说自己有什么病的。
　　沈方南明白了其中原委，气得咬牙切齿：什么时候自己嫁人不嫁人轮到这些老太婆嚼舌根了。
　　沈方南脸上堆了笑容，走到张家奶奶跟前说：奶奶啊，我是你看着长大的，论理啊，我也不该说你，但是呢，多管闲事，都吃狗屁，这句话，不分年龄的。管闲事，不长寿的，对身体不好的。
　　张家奶奶气得牙根痒，站起来准备撤，忿忿的讲：不结婚，拉低国家GDP，出生率。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自私。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老太太不想把事情扩大，都嗯嗯哈哈的，其中一个说：啊，大家一个小区，和和气气的，传出去，我们文明小区的牌子就保不住了。
　　沈方南气得简直要晕过去：我结婚不结婚什么时候跟GDP扯上关系了？幸亏你老太不是国家统计局的，要给你权力，这还得了？
　　沈方南索性说道：我一个月工资一万五千块，我给国家纳税两千多块，我这是创造GDP的，张奶奶，你说说，你给国家做什么贡献了？你还要国家给你发补贴救济的！
　　几个老太太看看沈方南，感觉沈方南简直是打翻一船人，便都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牌掼得漫天作响。
　　楼上有人在窗户喊道：吵死了，吵死了，考不考虑年轻人睡个午觉？
　　对面又有一家女的也跟着喊：哎呀，年龄大了，考虑一下别人吧，做人不好太自私的，大中午的，又是吵架，又是打麻将，一会是不是要弄个大喇叭唱越剧？
　　老太太们这才收了摊，凉亭里剩下了沈家人，沈奶奶、沈爸爸、沈妈妈的眼光同时盯在了沈方南身上。
　　沈方南索性恶人做到底：你们看我没用，我不是祥林嫂，不是碧玉簪，我要找到我满意的人才结婚的。
　　沈奶奶悠悠道：南南，你也看到，今天奶奶被欺负了，你要争气啊。
　　争气？结婚这件事是用来争气的吗？
　　沈奶奶继续说：今年夏天，荷花开的时候，务必把婚订了，然后楼外楼我们订婚宴，给我留一桌，专给这些老不死的，气气她们。
　　沈方南本想解释：奶奶，你不知道现在人的压力多大，连工作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何况还要谈恋爱，谈恋爱还保证不分手，还得保证不劈腿，这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但是她知道解释也解释不通，奶奶又会说我们那个年代，新郎新娘面都没见过的，最多也就是见过生辰八字贴，不照样都是一辈子吗？当然，奶奶不是老糊涂，但是你年龄在那里摆着啊，女过三十，年过中秋的。
　　沈方南还想说什么，这时电话响了，一看是个陌生号，沈方南不想接，奶奶心切：男孩子吧，接，谈恋爱不丢人。
　　沈方南一接，奶奶的眼睛耳朵都跑到了沈方南的手机上，确实是个男的打来的，推销少儿英语课程，问道：沈太太，你的孩子有几岁了，我们这少儿英语课程都是一对一……

　　叶大关，也就是沈方南的表弟是在晚上到达沈家位于上塘区的小区的，叶大关站在小区门口，看到新中式古典风格的大门，门口保安穿着簇新的保安服，保洁们在大理石门上擦来擦去，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前几天的时候，他才知道：萧山那边，不是他的家，沈梅芬也不是他妈妈。
　　二十六岁，突然有个人告诉你：我不是你亲妈，他不是你亲爹。你亲爹是你舅，你亲妈是……
　　这事有点吓人。叶大关接受不了。
　　但叶大关再接受不了，他也不是十七八岁，会选择离家出走，任性度日来回应这父母肆意的安排，毕竟他现在是二十六岁了，比沈方南小三个月。
　　以前，他还挺喜欢舅舅、舅妈一家的，他们从杭州城里开车过来，他走过开满油菜花的田垄去迎接，舅妈和表姐穿的都是杭州城里流行的衣服，再后来，稍微长大点，他知道，虽然妈妈是个农产品合作社的老总，充其量就是个辛苦钱，老总是什么？农民下田你也得下田，萝卜上市的时候，得收萝卜做全国有名的萧山萝卜干，那沈梅芬也得冲到一线，比如小心有人用外地萝卜混在本地“一刀种”里，再比如前几年还发现有人把砖头塞到麻袋里过磅，再比如农民交萝卜都要现金，这个时候需要大批的现金，但合作社积压货物还没有及时送到工厂的话，是拿不到现金的，而且工厂也有一个付款时间，周末不上班，周一财务忙，周二老总忙，周三先付急款，周四账上没钱了，周五哎呀要放假了，这就是沈梅芬要应付的事情。
　　所以，叶大关长大之后，变得和舅舅、舅妈一家也不亲了，即便是逢年过节，外婆做生日，大家见面的时候，叶大关也尽量不去，或者去了坐在角落里，埋头就吃。表姐过来跟他开个玩笑，这么能吃啊，他觉得表姐嘲笑他，没见过世面，便闷闷的。
　　可是，突然，就上个礼拜的事，舅舅郑重其事的来了，和爸爸、妈妈晚上，关起门来，喝了半晚上的酒，舅舅把他叫过来，泪流满面，他爹让他跪下，给舅舅磕头，要他认祖归宗。
　　爸爸妈妈成了大姑父和大姑，他成了舅舅的儿子，但舅妈不是他的妈，这是为什么？
　　他舅舅，不，他杭州阿爹，支支吾吾，最后说：就当爸爸年轻时候犯的错误吧，现在你也不小了，工作、结婚还是要回杭州的，户口，买套房子就是杭州市户口了……
　　以前，叶大关问他妈：妈，怎么我舅舅、我外婆是杭州人，你怎么到萧山来了？
　　沈梅芬想起这些就来气：要不是当初贪恋工作好，考到萧山人民公社做话务员，要不是出了那件事，自己怎么能留在萧山，但是三十多年弹指一挥，她从西子湖畔的杭城少女也成了萝卜地里的大妈，只能对儿子付之一笑：萧山空气好啊。
　　叶大关不知该说什么，大专毕业后没有找到自己满意的工作，就一直在家里帮忙。从认祖归宗这天起，他明白了为什么父母对他，虽然很照顾，但也很客气，生怕他摔到磕到，看来他们是怕不好向自己亲生父亲交差。
　　叶大关很想知道亲妈是谁，但他也知道这些人不会告诉他，而且，他在萧山也呆够了，他也经常羡慕微信群里得高中同学、大专同学，下了班去网红店打卡，小情侣中国美术学院象山分院拍照，去滨江高新区大厦写字楼上班……
　　这样的机会，不去也不合适。至于爹妈是谁，这个年纪，钻牛角尖没意义了。事实上他也钻过牛角尖的，一晚上没睡着，跟自己最好的朋友说这件事，朋友说：这好事啊，杭州爸爸有钱，都留给你的。
　　于是，他同意回杭州，不过，他要一辆保时捷，算爸爸这么多年对他的补偿，他要让他周围的朋友知道，原来你们看不上的，叶大关，农业合作社家庭的儿子叶大关，是个富二代啊。
　　杭州爸爸果然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