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姜夔子弟

7、第 7 章

　　吴浩轩想把小设计拽出来，审问一番，为什么把自己住址泄露给前妻舒静为。小设计已经从里面除了，举着手机，招了：两百块红包。
　　舒静为眼睛打量沈方南一番：也没什么呀，瘦巴巴的，怎么能和吴浩轩钻酒店。
　　人类的潜意识：自己拥有过的东西，一旦被他人占据了，那必然是心有不甘的，宁可选择不知，可现在偏偏看在眼里。
　　两下对比，舒静为觉得沈忆北倒像个事不关己的少年，只知道玩。
　　她本来是想让沈忆北来给自己撑腰的，好谈一谈后面的条件，比如滨江的房子只是暂住，没有过户呀，这里也有自己帮忙还的三四个月房贷，是因为那时吴浩轩创业，资金腾挪，那个月就是拿不出一万块，还是自己给垫的。
　　舒静为清清嗓子，准备开口说话。
　　沈方南倒是向外走去，谁也没告别。沈忆北追着老姐，沈方南丢下一句“回去再算账”，向外走去。
　　舒静为不省油，喊道：别走啊，大家既然认识了都是朋友，以后做过饭搭子，牌搭子也是好的。
　　沈方南气得火冒三丈，心里想不给这个贱人点教训，她还真有点不清醒，但是怎么教训人，她言辞有限，现给杨希诺打电话？
　　算了，肯定来不及。沈方南也准备好了词语，但是回头来只是一句：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怎么了？”舒静为像一只刚张起羽毛的乌眼鸡，大概是她在家里跟她妈吵架不占优势，憋了一肚子气，沈方南来得正好。
　　“大白天跟人钻酒店里，有什么好事情，我要不是看你是北北表姐份上……”
　　“杨希诺，帮我骂个人……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杨希诺接电话简直是秒接，沈方南打开了共放。
　　“个么你个死女人死蟹一只，三八不得了，敢欺负我小姐妹，我看你不知自己长几只眼睛，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你……”杨希诺好久没骂人了，在酝酿新词。
　　“好了，足够了”，沈方南挂了电话，对舒静为说“我跟你们解释了，我和这位吴先生什么也没干，偏偏你不肯听，那么我也不会骂人，只好让朋友替我骂你了……”
　　沈方南这种骚操作，让舒静为和吴浩轩都始料未及，第一次听说吵架找人代骂的，是不是以后可以开发一个代吵架业务？
　　“我是嘴笨，但是我认为做人呢，最好彼此留点面子，日后好相见，好比你前吴太太，你为什么带着你的小男友来找你前夫？你为什么做好了劈腿的准备，却没让你前夫做好？”
　　“哎……”吴浩轩想劝沈方南。
　　“还有你吴先生，你既然想气你老婆，你就去杭话租个话剧演员，不行，他们有话剧腔，不生活，那就去横店租个临时演员，好好配合你演啊。钱给越高，演技就越好，这点小钱都不舍得花，怪不得女人要劈腿。
　　吴浩轩有苦说不出，他后悔自己刚才把沈方南一抱，本来是男子好胜心作祟，想气气前妻，没想到惹出这么大事情。
　　惹来美人雷霆怒。
　　”还有你沈忆北，22岁，做婚礼司仪，你有没有一点职业素质，有没有一点专业素养，你连客户都勾引，你对得起你的工作吗？你对得起你见不到面的我三婶吗？
　　“沈方南，你骂我什么都可以，再提我妈，我就不高兴了”。
　　“这说明你还有点底线”，沈方南哼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鼻音从哪里冒出的，这才干干脆脆，感觉浑身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了。
　　下来楼，天地顿时都寥廓无比，远处宝石山上的保叔塔也分外秀丽。
　　杨希诺的语音一直来个不停，沈方南这下没事，接了。
　　“没事，就是一个人看着讨厌，实在忍不下来，想让你帮我骂，从小到大你不是吵架高手嘛，女的，当然是女的，男的一般我都懒得骂得，男的，蠢的骂不醒，骂醒的不蠢”。
　　杨希诺夸沈方南：南南，你今天像是另外一个人，以前总觉得你活得有点憋屈，什么事自己的意见都不敢讲出来，好像是为他人考虑得多，今天这一出，能主动骂人，挺好的。
　　沈方南笑了，简直是大笑，心里感觉很久没有的舒畅。
　　“代骂业务开张了，红包拿来”，杨希诺揶揄。
　　沈方南真给杨希诺发了88块的红包，并备注“买点补品，补补嘴”。

　　沈方南想起前几日人力资源部的张建模，张副总，旁敲侧击来问：小沈啊，现在是不是明前龙井的季节啊，我一个外地人，时间也记不准的。你帮我买点，钱我给你，重要的是，找你买不回被骗，你是本地人，家里又是开茶叶店的，找你，绝对不会买到钱塘龙井，金华龙井。
　　正宗西湖龙井，张副总你要买就赶紧转发红包转账给我啊，一斤正宗明前龙井这个季节少说也要三四千的，而且这还少一般品相。我总不能送你一两，起码二两起步吧，二两就八百块。
　　这个张副总也是讨人嫌，怎么要起茶叶来这么理直气壮。
　　那么，为了生存，只好自己去别的茶叶店买了。要去自家茶叶店拿，父母也是辛苦的，给他们钱他们不要，还要包上半斤或一斤的，即便刨除利润，那也是自家赔本的。
　　开个车去龙井村、梅家坞买也不划算，她自然是斗不过那些茶农，临了说不定还要上当。就跟去年陪北京朋友到西湖边喝茶，明明80块一杯的，非要拿出隔年陈茶招待，跟老板辩解，人家也不听，还说她是外地的，杭州话叽叽咕咕：萧山的吧，萧山人口味重，嫌龙井太淡，给她喝树叶子好了。
　　杭州还有一点不好，遍地都是茶叶，不像北京嘛，就那几个茶叶专卖店，吴裕泰，张一元，好不好，反正这么大的茶叶连锁资本已经进货时候帮你筛选过了，好不好先不说，总不至于差。
　　人都说养蚕的女儿自然会采桑，倒是沈方南真还从小没怎么碰过茶，就是闻闻味道，耳濡目染一点，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抗拒，当然，这种抗拒比南乳方好点。
　　因为一闻到绿茶味道，总能想起家里的亲人和搅和一起的事情。
　　果然是中国最古老的味道。
　　越古老的搅和越深。

　　沈方南还是走到了南宋御街上，她记得有一家店铺，比他们家的小点，看着也清雅，说不定里面可以买到，反正她也就打算买二两，找个好的盒子，下来也就一千块，已经不错了。
　　这么盘算的时候，沈方南已经来到了那家店门口。
　　“哎，你往哪里跑？”沈方南一惊，看见她老爸，就是她父亲手里拿着块油汪汪的葱包烩往嘴里送，手里还提着一袋。
　　老爸的表情是错愕的“你为什么要去别人茶叶店？”
　　沈方南也很疑惑的站在那里。她相信电视剧里当街遇见熟人都是真的。
　　“啊，我走错了”。
　　“不要往别人店里乱跑，人家知道你是我女儿的”，老爸示意她赶紧跟自己走：”今年我们抢茶叶，差点都吵起来了，不过那个茶农我打交道二十多年了，她没抢过我”。
　　沈方南转身准备要走。
　　“来都来了，不到店里坐坐，老爸给你泡一杯明前茶”。
　　“我不要喝茶的，神经衰弱”。
　　“个么喝咖啡喝奶茶就不神经衰弱了？”沈爸爸有沈方南的朋友圈，经常看到女儿发喜茶、星巴克的饮品，有时候照片里还会伸出一只手来，他不像沈妈妈一样留言：女儿呀，喝奶茶不健康；女儿啊，咖啡让女人变老，你不如喝红酒……沈爸爸一般默默点个赞。
　　“快，到店里，我还要跟你说件事”。
　　沈方南只好跟爸爸走了。

　　店里。
　　沈家的店很阔朗，加之又是老建筑，不知以前是哪家买办银行的办公楼，加之店里还挂着沈爸爸挂的从绍兴乡下托人收购的老牌匾，什么“五桂人家”“豆蔻煎水”“书煮春茶”等等，外地客人还有本地人都喜欢到这来。
　　宽阔的品字形柜台前面总有络绎不绝的游客，沈妈妈金采茹正给客人介绍茶，看到沈方南进来也就点了点头，其他两个中年女店员也在忙碌。
　　沈爸爸把沈方南带到了后院的天井。
　　天井里，一树白玉兰已开始凋残，花瓣沾染锈色，面目可憎，倒是另一树海棠开得正繁，水池里有几条红白锦鲤，个头尚小，两根笋柱假山挨着亭子，牡丹花苞刚刚出头，潺潺流水绕过一棵桂花树，又流向了小水池，院子不大，是完全搬来了“金玉满堂”的风水。
　　金玉满堂，金是金桂，玉是玉兰，满是牡丹，堂是海棠，中国人的讲究多有意思，都在追求幸福和圆满。
　　一玻璃杯绿茶摆在石几上，杯子里一旗一枪的嫩芽聚在一起，有点点白沫浸润，接着叶子浮动，转身，腾挪，颗颗倒立了起来，这是一流品质的龙井。
　　“水是我们从虎跑泉取的，不过去年找人从富阳取的山泉水也好喝”，沈爸爸跟杭州大部分中年人一样，懂生活，加之有点闲钱，就更有理由懂生活。
　　“听说长白山的水泡茶也好喝的”，沈爸爸想得可够远的“我从网上下单买了他们的矿泉水”。
　　沈方南想起爸爸以前还买过依云和斐济，说泡茶并不好喝。
　　沈方南呷了一口，略烫，但豆蔻清香上涌，一股春天的气息入喉。怪不得张副总惦记。
　　“老爸，你要说什么事？”
　　“不急”。
　　“你说啊，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得，如果是催婚，就免谈”，沈方南吵了一次架之后感觉身上能量十足。
　　“你不结婚爸爸可不勉强的，爸爸可不是三姑六婆，愿意结的就结，一辈子不结的人家要活，也要吃饭呀，我说得是另外一件事，关关，你知道吧？”
　　关关，叶关关，姑姑的儿子啊，自己的表弟，怎么不知道。

　　“他要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可能会很长……”沈爸爸有些吞吞吐吐，不敢再看女儿。
　　“住就住吧，关关在萧山，工作机会本来也不好，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不打扰我，我是OK的，只要你和我妈，还有奶奶能看下去，那就OK了”
　　沈爸爸如释重负：她们是没问题的。
　　沈方南想想：看来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不过叶关关他本来交集也不多，来就来吧。
　　沈爸爸还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