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皇帝的新衣(1) ...

  •   甄也提着鱼目灯慢慢走在智慧街上。

      寒号鸟叫了三声,他裹紧身上厚重的大衣,走进路边一间酒馆。

      酒馆里坐满了在这寒冷的天气进来要一杯酒御寒的人,酒馆四周都黑漆漆的,只有大堂中央点着一盏巨大的鱼目灯,冰蓝色的光透过玻璃罩射出来,照亮了大半个大堂。

      所有人都围着鱼目灯而坐,看着那冰蓝色的光,面露享受。

      酒馆的进门出摆着一个巨大的斗柜,上面挂满大大小小熄灭的鱼目灯。

      甄也将自己的灯交给用一盏极细极细的鱼目灯站在门口照明的酒馆侍者,递给对方两个铜币的小费。

      “一杯奶葡酒,谢谢。”

      “好的先生,您注意脚下。”侍者接过甄也的灯和小费,飞快地用金属芯将里面的鱼目按灭了挂好,然后用自己小小的鱼目灯为甄也照亮了去往大堂中央的路。

      甄也在侍者引导下在大堂的鱼目灯外围找到一个位置。

      侍者下去了,他拍拍围坐在鱼目灯周围的人:“兄弟,给点位置。”

      被他拍肩膀的是个穿着灰色脏兮兮衣服的大汉,对方转过头来,看到甄也身上同样发黑的旧衣服,露出并不意外的表情。

      “你也是来体验光明的吧。”大汉随意把屁股往旁边移了移,给甄也留出一人有余的位置来。

      甄也顺利坐进去,先是着迷地盯着中央那盏巨大的鱼目灯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答大汉:“是啊。什么都看不见的滋味太难受了,只靠那么小的一盏鱼目灯,根本看不到什么,往哪里看都黑漆漆一片,像是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里面,随时都可能冲出来攻击我。唉,心里快憋疯了。”

      “谁又不是呢。”旁边一个端着一大杯酒的白胡子老人一口闷掉杯子里剩余的劣质酒,接话道:“我老头子今年六十七了,这对眼睛一辈子没出过毛病,谁不羡慕我。没想到,人都快没了,还能当一回瞎子。”

      “诶!”周围的人也纷纷叹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没有光明,看不见东西,活也干不了,更别说鱼目灯了,天天这么用,日子还怎么过。”

      “别说了,为了省钱,我今天在家里已经不得不开始摸黑做事了。结果呢,和我妻子撞了个正着,把家里的碗碟打了不说,接着我们俩黑漆漆地去捡碎片,又把手割了。”说话的人接着酒馆的灯露出自己手掌上大大小小的口子给大家看。

      众人借着光看完他手上密密麻麻的伤口,酒馆里又是一大片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众人相继抱怨起自己的生活。

      “啪——”

      哄闹中,有醉鬼红着眼睛锤着桌子摔了酒杯,大骂:“去他娘的狗*日子!这狗日的诅咒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这该死诅咒!”

      “应该说,该死的裁缝!”

      “对!都怪这该死的裁缝!”

      “大伙儿,这一天不远了!这狗日的裁缝!老子等着他被砍头的那一天!”

      “是!”

      “对,还有七天!七天后,裁缝被砍头的那一天,我一定要拿着家里最大的一盏鱼目灯亲自去看!妈的,为了出这口恶气,老子这鱼目灯,值了!”

      “大家,为了七天后这鬼日子结束!为了狗日的裁缝被砍头,干一杯!”

      “这一杯值得干!”

      “干!”

      “兄弟,干杯!”坐在甄也身边的大汉也醉醺醺地举着杯子找甄也碰杯。

      甄也不着痕迹地躲了躲他臭烘烘的口气,用杯壁和他碰了碰:“干杯!”

      干完这一杯,甄也又坐在酒吧听了一会儿,确认这些醉醺醺的大汉嘴里再也吐不出别的信息,才起身将杯子交给一旁的侍者,交了酒钱,在对方手里鱼目灯的护送下走到门口,拿起自己的鱼目灯重新点燃,走入浓浓的黑暗中。

      智慧街上静悄悄的,除了寒风呼啸而过的呼呼声,几乎一点别的声音都听不到。

      现在是睿智国的上午十点。

      作为商业街原本应该十分热闹的智慧街上却没有行人。

      不是商家偷懒不肯开业,也不是顾客特意冷落这条街的生意,只是因为,现在,整个睿智国上下,所有子民都忽然在一夜之间成了盲人。

      唯有点上鱼目做的灯,人们才能看见东西。

      鱼目灯的光照亮的地方,就是人们的视力范围。

      而睿智国地处内陆,国内的河湖虽然不少,但也绝对算不上多,普通居民餐桌上不至于从未出现过鱼肉,但鱼肉并不是一件日常的肉食。

      只有富裕的家庭,才能享受得起餐餐吃鱼肉的奢侈生活。

      更何况,鱼目灯和鱼肉不一样,一条鱼身上,只有两只眼睛。

      而一只鱼目灯,仅仅只能够烧半天。

      一天一条鱼,对整个睿智国上下大部分居民,都是巨大的负担。

      所以睿智国的居民们怨声载道,不仅为了眼盲生活十分不方便,也为了鱼目灯耗钱。

      但是他们又不能不用,因为一个正常人忽然变成盲人,如果没有人在旁边指引帮忙,根本无法正常生活。

      即使只是为了最基础的生活,大家也不得不购买鱼目灯。

      只是穷些的家庭就买小点的,照亮范围小的鱼目灯,富有些的家庭就买大一点的。

      但是这些也只能解决一部分空间的视物问题。

      在鱼目灯的灯光所不能触及之处,大家的眼里仍然是一片黑暗,无止尽的黑暗,像蛰伏的可怕怪兽无时无刻不在窥伺着他们,抓挠着人心底深处最古老的恐惧。

      黑暗让很多人患上了精神疾病,因此,许多酒馆推出了光明服务,提供大型鱼目灯照亮的空间,为大家找回光明的感觉。

      甄也刚才去的,就是这样的酒馆。

      甄也在黑暗中行走了半个小时,路上遇到了好几个和他一样行色匆匆提着小小一盏鱼目灯行走的人,他们各自将自己的身体深深隐在黑暗中,路过对方身边时谁也没停下来和对方打招呼,都警惕地避过对方,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半小时后,甄也终于回到了自己临时下榻的旅馆。

      旅馆的老板不在前台,旅馆的仆人也放假了。

      旅馆处于歇业状态,现在,整个旅馆就住着他一个客人。

      事实上,要不是他有执政大臣亲笔的邀请信,旅馆老板连他也不会收。

      甄也是睿智国执政大臣专门从别国请来的调查员,专门为调查清楚整个睿智国陷入黑暗的真相而来。

      至于他为什么不住在执政大臣为他安排的地方,因为,请他来的执政大臣貌似已经自顾不暇了。

      甄也回到旅馆,借着鱼目灯将今天得到的信息写在羊皮纸上。

      “一名裁缝将于七日后被处死”“大部分国民认为黑暗是裁缝的诅咒”“民众对裁缝十分憎恨”……

      写了一堆结论,甄也发现裁缝这个词频频出现在自己的纸张上。

      他用手指在桌上轻敲几下,再次从抽屉下将执政大臣寄给自己的邀请信看了一遍。

      说是邀请,其实是求助。

      信中说道,因为突然变成盲人,整个睿智国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一切生产和事务都因国民忽然变成盲人而无法进行。

      唯有睿智国并不盛产的鱼目做成的灯可以让人们看见。

      为了满足基础的生活,国民不得不花高价购买鱼目灯,可这也仅仅只能解决生活中十分小的一部分麻烦,而且购买鱼目灯的费用让睿智国的国民们不堪重负。

      而黑暗带来的还不只是生产生活的不便,还有更多的人借着黑暗的掩饰,悄然突破了道德的底线,抢劫和偷盗四处频发,犯罪率从黑暗到来开始,就不断升高。

      谁也不知道,在鱼目灯的光芒照不见的地方,浓浓的黑暗之下,到底已经发生了多少罪恶。

      更大的问题是,在这种混乱的时刻,睿智国的国王也陷入了昏迷,而执政大臣自己貌似也陷入了某些麻烦之中,以至于甄也的这个身份来到睿智国王都之后,至今没有人来接应他,让他不得不自己找旅馆住。

      当然,这些对甄也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他遇到的麻烦是,他和涅屠失散了。

      甄也和涅屠最后一次见面在进入游戏前。

      进入游戏后,他就和涅屠失散了。

      进来之前,涅屠说这是个和之前的副本完全不同的模式,但是涅屠并没有告诉他,进入副本后,他就会丧失所有从系统哪里购买的能力,连身上的道具也不能用了。

      除了自己这具身体原本拥有的能力和力量,他失去了除了自己的智慧以外所有的能力。

      而他在副本中的这具身体叫白,身份是和平国最出色的调查员。

      拥有超出普通人两倍的速度和力量,视力极好,擅长追踪,侦查,在和平国有庞大的关系网。

      但是这些,在这次任务中貌似并没有什么用处。

      至少从他昨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差点从楼梯上活活摔死后,他就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才刚刚到达睿智国的他,对睿智国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任何了解。

      请他来的执政大臣似乎也不方便在信里细说,只含含糊糊说睿智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然后将睿智国现在的情况简单描述了一下,然后在信的末尾言辞恳切地请他前来调查,并言明如果成功,必有重谢等等。

      作为一名优秀的调查员,面对高额的赏金,以及高难度的谜团,白当然是选择欣然前往。

      甄也这具身体昨天下午到达的睿智国王都,只是没想到,信上约好的执政大臣的人根本没有来接他,于是他只能在一片荒凉中,自行解决下榻问题。

      辛苦和旅馆老板扯皮一番解决了自己的住处问题后,他先疲惫地躺到床上睡了一觉,结果一觉醒来,明察秋毫、意气风发的调查员白就成了一个瞎子。

      甄也就是这时候进入副本的。

      进入副本之后,他就迅速把旅馆附近的几户人家都寻找了一遍。

      可整整一个晚上过去,他都没有找到涅屠的身影。

      除了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次和涅屠在游戏里分开这么久。

      他已经习惯了在自己肆意寻找破解游戏的线索时,涅屠永远默默无语地待在某个地方,为他提供最稳固可靠的其余支持。

      他只需要专心寻找线索,思考破局之路,至于其他的,涅屠总能替他解决的。

      他不必担心任何除了破局之外的事。

      即使破局失败,也不过是让涅屠大开杀戒一次屠遍全场强制重启罢了。

      长时间找不到对方,让他感到一丝不习惯,仿佛学游泳的人在水里猝不及防被拿掉了漂浮板,心中那股不安的情绪一直停不下来。

      他像个傻子一样点着鱼目灯盲目地在街道两旁游荡搜寻,试图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一个人。

      直到报时人敲响晨间六点的时钟,他才满头大汗地停下来,意识到自己一整晚都干了什么蠢事。

      睿智国这么大,大家又都是瞎子,茫茫的一个国,他怎么可能光靠一点点找,就找出来一个换了身份的人?

      醒悟过来后,甄也才回旅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走了一个晚上,即使他这具身体体力不错,也在这寒冬里出了一大身的汗。

      洗完澡,□□就冷静下来了。

      仔细推敲了一番后,他准备换个途径找到涅屠——调查真相。

      游戏让玩家进入同一个副本,不可能把他们丢得天南海北一辈子找不见对方。

      涅屠说了,这是一个大型互动式多人副本。

      进来的玩家不止他们俩,各自都会扮演不同的角色。

      这些角色在这个副本里各有作用。

      随着调查进度的推进,自己总能找到对方的。

      虽然涅屠不在身边,身上的道具和特殊能力也都失去了效果,可他并不担心自己会在这个副本里输或者失败,一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二来则是因为他和涅屠是通过特殊途径进入的游戏。

      涅屠能作为戴安娜等人口中的变态,当然不只是因为实力强大,还是因为他是整个真实游戏都有名的刷副本狂魔。

      单纯的武力值第一或喜欢刷普通的副本都不会让他这么出名,涅屠之所以名震真实游戏,是因为他常年刷的都是特殊副本。

      特殊副本,又名死亡副本。

      进去的都是亡命之徒。

      能活着出来,每一个玩家都能收获极高的奖励,可超高的回报率也伴随着更高的风险,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死了。

      不是真的被逼到绝境,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谁都不会想进特殊副本搏命。

      而涅屠,则是一个把特殊副本当自家后花园一样有事没事都要进去巡巡逻,散散步的神经病。

      当然,他也有这样的资格。

      毕竟许多特殊副本的Boss都已经被他打出阴影来了。

      盛产【生命礼赞】的精灵王至今还困在阴影里出不来,已经十几年没出产【生命礼赞】了,许多为了增强保命能力去精灵王副本的玩家在进入副本,却发现精灵王手里根本没有【生命礼赞】了之后,都在暗中骂真实游戏系统是个死抠门鬼,一毛不拔。

      只是没有谁知道,这锅其实不该真实游戏系统来背,因为精灵王不产【生命礼赞】,属实不是游戏系统的意思。

      能把特殊副本当后花园逛,涅屠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是真实游戏里名副其实的大财主,所以他手里自然也少不了一些特殊副本才能用的特殊道具。

      他之所以能把带甄也进特殊副本当度假一样说出来,就是因为,他手里的确有特殊副本度假卡。

      【度假卡·特殊副本】功能简介:给与玩家一次副本度假权,可和其余玩家一样参与副本,奖励计算方式不变,但在游戏内受到的伤害结算时不计入正式数据,死亡一次后自动退出副本,离开副本后失效。

      就是因为有度假卡,涅屠才能用带人逛影视城般的口气和甄也建议,来特殊副本锻炼演技。

      因为他带甄也来特殊副本,是真的来锻炼演技的。

      也是因为目标的特殊性,甄也在进入游戏后,才会第一时间急着找涅屠。

      不过既然直接找找不到,他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解密了。

      将桌上的所有羊皮纸收拢,甄也点燃放在房间角落的壁炉,然后将厚厚的羊皮纸扔了进去。

      微弱的金黄色火苗在甄也眼底跳动,他知道壁炉里必然已经燃起了大火,影子这么淡,只是因为——

      “啪——”他的鱼目灯直接熄灭了。

      “唉。”无奈地叹了口气,甄也摸黑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儿,找到他花一个金币从旅馆老板手里买的一袋鱼目。

      按睿智国的兑换率,一枚金币兑换成银币能换一百零九枚。

      如果直接去市场向那些兜售的商人或渔夫购买,当然不用这么贵,十枚银币就足够买到一袋不错的鱼目了。

      但是现在睿智国市场上鱼目早就被恐慌的国民们抢光了,即使是渔夫冒着溺死的危险新打的鱼,一拿到市场上来,也总是立马被抢光。

      更有许多横豪的贵族们,直接以高价大批预购囤积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鱼目,让剩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普通百姓和底层劳作者,只能去抢夺那不到一半的鱼目。

      货源严重不足之下,即使旅馆老板以市价十倍卖鱼目给甄也,甄也也只能接受。

      这个价格虽然很贵,可比起他自己去外面买,恐怕也贵不了多少。

      更何况,外面卖的鱼目质量参差不齐,还有人用廉价的珠子混在鱼目里冒充鱼目,以高价卖给别人,骗冤大头。

      而从旅馆老板这里买,甄也就不怕对方骗自己。

      毕竟对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甄也将有些黏腻的鱼目放进灯内的卡槽里,轻轻转动了一下,原本应该是潮湿黏腻且柔软的鱼目在和卡槽里的金属摩擦过后,竟然神奇地慢慢燃烧起来。

      甄也不急不忙地将手从灯里拿出来。

      鱼目燃烧起来的时候是冰蓝色,火焰外部温度并不高,将手放在火焰上,也只会有一丝在暖和凉之间来回交替的特殊感受,不过这毕竟是火,把手放在上面烧久了还是会烤糊的。

      鱼目灯点亮后,甄也完全黑暗的视界终于又有了一丝亮光。

      他回壁炉边看了一眼,里面的羊皮纸已经烧没了。

      于是他将手在壁炉边贴了贴,汲取一些暖意,然后换掉身上特意从一户贫穷人家那里的脏衣服,穿回自己本来的衣服,准备前往执政大臣府上。

      昨天因为太晚,上门拜访多有不便,但是今天,他必须去执政大臣那里一趟了。

      哪里有请人来办事,连话都不交代一下的。

      甄也不得不花一枚银币,才从旅馆老板那里问到了执政大臣府的地址。

      可能是为了那一枚银币的价值,懒洋洋坐在摇椅上闻鼻烟的旅馆老板提醒了他一句:“年轻人,虽然你手里拿着执政大臣的邀请信,但是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到他府上去。”

      “为什么?”甄也有些惊奇地回头看着这名态度咸鱼,一直对客人爱答不理的旅馆老板。

      他这具身体的原主白昨天带着行李和执政大臣的邀请信来要求住店,对方不仅不肯让自己住,还直接把门关了。

      还是白用两枚金币砸下来,才让对方眉开眼笑地开了门。

      结果等白住进来,不仅热水和餐饮没有,连房间里也乱糟糟的,对方把房间钥匙扔给白就不理事了。

      白花钱请他帮忙,他都不理。

      最后白不得不自己烧水并打扫房间,最后啃了一个干巴巴的面包填饱肚子。

      只有昨晚他发现自己也瞎了并且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对方才出现了一下,用一袋鱼目掏走了甄也的一枚金币。

      虽然甄也对这个世界里的货币并不在意,可他还没忘记,执政大臣对自己这次任务的报价最终应该也只在500到1000个金币之间。

      那还是成功的价格。

      如果不成功,顶多给十来个金币做辛苦费打发了事。

      光是住个店,就已经花了他三个金币。如果不成功,那他这一趟,可就赔到家了。

      所以咸鱼但是会挣钱的老板忽然主动提醒他还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为什么?”那位懒洋洋的旅馆老板重复着甄也的问题反问了一声,忽然对甄也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年轻人,你听说过鬼魂吗?”

      “鬼魂?”甄也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个身份的人设,利落地摇头:“先生,我从不相信这些东西。人死了,就和世界没有任何联系了,如果有什么心愿和想说的话,应该在活着的时候完成。事实上,我并不赞成殡仪过分隆重的习俗,那不过是在欺骗自己,与其在人死后怀念忏悔,不如对活人好点。”

      “那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旅馆老板低头发出低哑含糊的笑声,喉咙里像是含着什么粘稠的物体,笑得时候不断发出嗬嗬的摩擦音。

      笑完,旅馆老板轻咳一声,正色道:“不过如果你想活得长久一点,最好还是赶紧离开这里的好。”

      “您这是什么意思呢?我能知道您让我离开的原因吗?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危险吗?”甄也发挥一位年轻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美好精神,上前一步,拉过旅馆老板身侧的小凳子坐下,认真地当起了一位乐于倾听长辈建议的年轻好小伙子,看起来大有要和他促膝长谈的意思。

      旅馆老板没想到他这么得寸进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偏过脸,将自己的鼻烟壶放到鼻子下面,鼻翼轻轻扇动,脸上闪过沉迷享受的表情。

      这期间,甄也是一丝尴尬也没有,仍然保持着他求知好问的表情,眨着漆黑又明亮的眼睛真挚地望着旅馆老板,好像在等待旅馆老板吸完鼻烟回答自己的问题。

      旅馆老板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只好放下做遮掩的鼻烟壶,意味深长地对甄也说:“你没听说么?那位执政大臣,惹上恶鬼冤魂了,现在那冤魂夜夜去找他索命呢,吓得执政大臣房门都不敢出,府上大门紧闭,戒备森严。你现在去找他,是想和大臣分享一起对抗鬼魂的乐趣吗?”

      “天哪,真的吗?”甄也脸上露出做作的惊讶表情,猛地站起来,然后又坐回去,对旅馆老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谢谢您的建议,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执政大臣府上既然戒备森严,执政大臣又连门都不敢出,那您远在旅馆,同样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您是怎么知道,执政大臣家里的情况的呢?”

      “呵。”旅馆老板嗤笑一声,吸了口鼻烟,轻蔑道:“执政大臣的事都传遍整个王都了,谁不知道执政大臣是判裁缝死刑的主要人物之一,裁缝既然都已经诅咒了整个睿智国,那自然也不会放过执政大臣。”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执政大臣都没工夫接待我的了。”甄也脸上露出兴致勃勃的笑容,热切地看着旅馆老板:“您懂的可真多。您也知道,我是个外乡人,这次来你们睿智国,就是专门为了解决这次的诅咒来的。按您的说法,睿智国的诅咒都是由一个裁缝造成的,而且我还听说他的死刑要七天以后才执行,我很不明白,既然大家都知道诅咒是裁缝造成的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结束诅咒呢?”

      “这就要问那位执政大臣了。他们上面的事,我怎么知道。”旅馆老板无辜地耸肩,重新拿起自己的鼻烟壶转过身背对甄也吸起了鼻烟。

      这次,不管甄也再怎么套话,旅馆老板都不再理他了。

      甄也知道自己能从这名npc手里得到的信息大概也就这么多了,心中也不强求,对老板道了声谢,又留下五枚银币,转身离开。

      等甄也的身影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旅馆老板扔掉鼻烟壶回过头来,看着甄也远去的方向,他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笑声,脸上露出嘲弄之意,不过他脸上的嘲色在看到甄也放在柜子上的五枚银币时,骤然僵住。

      甄也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旅馆老板复杂的神色变化,他提着自己的鱼目灯,低头匆匆赶往执政大臣府。

      旅馆老板越是阻拦他,就越是证明执政大臣那里有关键线索。

      关于那位裁缝的事,他已经不止在一个人嘴里听见了,无论是昨晚他傻乎乎挨家挨户找涅屠时,还是大早上出门寻找线索时,还是和旅馆老板交流时,裁缝这个词,都和睿智国的诅咒紧密地缠绕在一起,却又显得迷雾重重。

      裁缝的事仿佛是睿智国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但是每个人都对他讳莫如深,除了简单骂一两句,谁也不愿意提起裁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诅咒睿智国,又为什么会被判死刑?死刑为什么还不执行?大家又为什么不愿提起他身上的事?

      最重要的是,裁缝诅咒睿智国和裁缝被判死刑,这两件事,到底谁是因,谁是果?

      换一下因和果,这就完全是两个故事走向和风格了。

      前者是正义和邪恶的较量,而后者则是个有怨抱怨的故事。

      甄也一路沉思着,为这个故事预定了七八个版本,然后在某个路口,和一个全身都包在黑衣里的人来了个亲密碰撞。

      对方速度太快,惯性太大,直接被甄也身上硬邦邦的肌肉撞飞了出去。

      都怪这副身体太过强壮,不然他还可以练习一下散打和错骨分筋手的。

      甄也失望地摸了摸自己胸口上比硬邦邦的肌肉更加硬邦邦的金属护甲,不好意思地看向那位被连刀带人一起被撞飞的小老弟。

      他提起自己的鱼目灯往前照了照,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艰难地爬起来。

      想了想,甄也将自己的鱼目灯挂在身上,走上前将那位无辜的抢劫杀人未遂老弟扶了起来,并十分娴熟地给对方拍了拍灰。

      “不好意思啊。”在黑衣小老弟的无措和懵逼中,他一脸真诚地道歉,顺便在不经意间把对方作案凶/具踢进黑暗更深处直至消失不见。

      “我身上的金属甲撞疼你的手腕了吧?瞧你这手腕,这么细,怎么这么不懂事往我这硬邦邦的金属上撞呢?看看,现在青了吧?年纪轻轻怎么尽干些傻事呢?你手别动,我给你揉揉啊,这淤血得揉揉散,不然明天肯定紫一大块还要肿起来的……”

      ……

      一番作者懒得赘述的操作之后,甄也坐在了太阳家徒四壁的破茅屋里。

      甄也提着自己的鱼目灯四下照了照,发现这孩子家里真的挺干净的,看来这屋子平时一定很方便打扫,毕竟除了一堆茅草什么都没有。

      “你一个人住?你爸妈呢?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有没有叔叔阿姨大伯婶婶舅舅姨妈啊”甄也一边打量一边絮絮叨叨。

      名字叫太阳的孩子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臭不要脸强闯民宅的家伙,一双大大的眼睛镶嵌在小而黄瘦的脸上,有着不合尺寸的玻璃珠被愚蠢的裁缝缝在小一号的娃娃身上的违和感。

      甄也仿佛看不到他眼里的戒备和凶光,兀自把他干净得和穷光蛋的裤兜一样的家扫视完一边,回过头,随意扯了几根茅草垫在地上坐下,然后像个主人一样招呼太阳:“别光站着啊,你也坐。”

      太阳:……这到底是谁家?

      想到对方这个不要脸的都坐下了,自己这个主人家还站着,怎么想怎么觉得吃亏,于是太阳一脸不甘地坐下了。

      甄也无视太阳怒视自己的目光,熟稔地拿出居委会大妈盘查户口的口吻亲切问候:“你说自己叫太阳,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你自己给自己取的吗?是天上那个太阳的意思吗?”

      太阳一言不发地继续怒视他。

      然后甄也笑眯眯地掏出了一个有些干巴巴的饼。

      饼虽然干巴巴的,不好吃,还咯喉咙拉嗓子,可它有一个好处,饱肚子。

      在能饱肚子的这么大的一个饼的威逼利诱下,太阳的肚子十分没有骨气地“咕”了一声。

      太阳一脸不悦地瞪了一眼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

      然后在甄也将饼递给自己时利落地缴械投降。

      毕竟他抢劫杀/人,就是为了口吃的。

      甄也眼睁睁看着太阳狼吞虎咽地把一个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饱饱地吃两顿的饼飞快地吃完,还在吃完后意犹未尽地看向了自己。

      他只好无奈地对胃口非常好的太阳小朋友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有了。

      吃了饼,觉得自己不能欠人的太阳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叫太阳的原因。

      “我爸爸给我取的名字,他希望我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光明耀眼。”太阳说着,眼底却闪过一丝黯然。

      “你爸爸很爱你嘛,他对你期望很大啊。”甄也说。

      “那你爸爸呢?”

      太阳忽然低下头不说话了。

      然而甄也却像个不懂得照顾别人情绪的臭傻逼一样,仍然喋喋不休地追问:“哎,怎么不说了?你爸爸给你取了这么好的名字,又很爱你,那他怎么不继续陪着你?哎,你别不说话啊,你可是吃了我的饼的,不能耍赖啊。”

      太阳的眼里闪过一丝隐痛,但是还是抬头,红着眼睛哽咽地说:“我爸爸,我爸爸和妈妈都被烧死了。”

      “烧死了?什么时候的事?”甄也对他的悲痛恍若未觉。

      “就在七天前,我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大火外面,房子,房子都烧没了……”太阳说着说着就擦起了眼角,但是甄也对这样的场景仿佛是铁石心肠,只是冷眼相看。

      好在太阳也没指望他安慰自己,擦了会儿眼泪,他收了收自己的情绪,哽咽着说完后面的话:“之后,之后大家都看不见了,我也看不见。然后我凭着记忆找到了这里。我知道这是一个已经快死掉的伯伯的地方,他回不来了,所以我住这里。”

      他吸了吸鼻子,将一把鼻涕咽进肚子里,然后抬起脸直视甄也:“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我不欠你的了吧?”

      甄也努力让自己忘掉刚才听见奇怪声音那一下的不适,像个精密刁钻的地主一样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冲太阳摇了摇手指:“还没有哦。”

      闻言太阳终于睁大了眼睛,他愤怒地站了起来:“你只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把我知道的都已经全部告诉你了,还多告诉了你别的事,我不欠你的了,你还想怎么样!”

      “小朋友,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事?”甄也笑眯眯地提着屁股下的茅草朝太阳的方向移了移,然后伸手拉太阳坐。

      太阳愤怒地想甩开他的手,甄也却不再温柔,直接强势地将怒气冲冲的太阳拉得坐了下来。

      甄也还是笑眯眯的,只是现在的笑容里没了温度。

      他的鱼目灯被他随手放在离他只有半臂远的地方,他一伸手就可以拿得到。冰蓝色的光从灯罩里射出来,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清秀白皙的脸显得有些冷漠。

      他敲了敲自己胸口的金甲,用目光示意对方:“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太阳咬了咬下唇,仍然愤怒地瞪着他。

      “你以为我是来求着你,想撬开你的心扉温暖你帮助你的好心人吗?那你这误会可就太大了。别忘了,你可是拿着刀狠狠地扎向了我的胸口,如果我没有穿金属护甲,那我的心脏现在就应该有一个和你刚刚吃的饼一样的大口子,像喷泉一样喷出大股的鲜血,在痛苦抽搐中死去。你差点杀了我。”

      “你是因为饿吗?你真的只是想抢吃的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不禁为你的父亲感到悲伤,他为你取的这个名字怕是太好了,把你的一点聪慧气都硬生生压没了。瞧孩子傻的,你想抢我的吃的,还比我矮,扎我大腿抢了我的东西就跑,让我追不上你不好吗?非得冲上来踮着脚往上使劲?你这么使劲你方便吗你?不觉得踮脚难受啊?扎没扎进去就算了,还直接让我给弹飞了,你说你这抢劫犯当的,也太差劲了。”

      “你爸爸是不是没好好教你一些法律知识?你不知道杀人和抢吃的完全是两个完全不同等级的罪行吗?抢吃的说不定只用牢里蹲半年,出来了又是一条好汉,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你说你,目的是抢吃的,结果制定的计划是奔着杀人去的,还专盯着我的心口插刀,你说你这孩子傻的。也太缺心眼了。我真替你那在天之灵的爸爸着急。”

      甄也摇头晃脑唱念做打俱全地说着,太阳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话,只有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终于在甄也再次提及他父亲的时候,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了藏了许久的另一把小刀,双目赤红地狠狠刺向甄也的腿部。

      然而他的目的再一次失败了。

      一只手早有预谋般稳稳抓住了他持刀的手的手腕,然后轻轻一捏,替他做了个骨质疏松提前体验操。

      “咔嚓——”甄也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无辜道:“哎呀,不好意思,力气用大了,不小心把你骨头捏碎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就想替你松松骨头,年轻人就得多锻炼,你父亲不在了我得替他好好训练你是不是?”

      “去死啊!”双目赤红的少年眼里燃烧着愤怒狠狠地用头撞向甄也的肚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甄也:趁着老攻不在,放飞一下自我???

    尝试一下新模式
    只是我为什么要为难我自己orz
    感情戏要了我的老命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