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尘一度两世香》若容的夏

4、第3章

　　漫天烟尘中，颜卿逐渐挣脱开束缚。整个山洞已经全然坍塌得面目全非，只有她站在一片废墟中张望。
　　远处似有一片染了血的衣角，压在一块巨石下分外醒目。
　　颜卿跳过去，脚步有些沉重和虚浮。
　　半空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司命神君手持命簿出现挡在颜卿身前。
　　“莫要再靠近一步。”
　　颜卿隔着司命看见那处衣角，确是染了鲜血。在那块巨石之下的，隐约还有那张她亲手改良的石榻。
　　“他……终于死了？”好像胸口一块大石落地，但她声音未见有多兴奋。她张望着，不住上前想去探个究竟。
　　“神君若是知道他如此惨烈的死状被人看到，想必不会放过我。你以后的日子也必不会好过。”司命伸手拦着她，“小九儿不要看了，凡人之死形貌惨烈，没什么可看的。”
　　颜卿低头淡淡道，“既然他死了，我也就放心了。”
　　爻一刚刚死命拦着颜卿才将她从巨石坠落之处拉开，此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甚是恼怒，“想必这山洞坍塌巨石滚落的戏码也司命神君您安排的吧？”
　　司命语塞，螣蛇一族向来记仇，涉嫌伤害她们因缘境团宠颜卿神女，更是大仇。司命揉着额角赶忙解释，“爻一神女见谅，事急从权。原本玄度神君这凡人一生应该了结在此处，可小九儿出手后，这玄度神君非但没有油尽灯枯的意思，反而重燃希望生命力日渐旺盛。我也是帮她善了后，以免惹出些……”
　　司命轻轻一顿，眯着眼假装不经意地瞥向颜卿，见她神色坦荡才道，“若因此惹出些乱七八糟的情债，便不好了。所以才不得不在命簿上添这一笔。”
　　“可你这神来一笔，险些要了我家六师妹的命！”爻一没想许多越说越生气，要不是她卜到一卦凶兆，赶来得及时些，这世上的勾陈一族就要灭绝了。
　　“非也，我是掐着时机，见小九儿和玄度神君分开，这才破的山洞。”
　　“师姐，”颜卿拉住爻一，以免她和司命再起冲突，“我们回去吧。”
　　此处旷野荒芜仅剩一片废墟，而那片染了血的衣角看着偏偏又像极了她那块包果子的方帕。想起巨石下被压之人，耳畔不住回荡着轰隆之声中夹杂的人声。
　　再晚一会儿，怕是便会见到陌生的玄度神君了。思及此处好像这几日的疲惫一瞬间都涌上来，让她只想找个地方缓一缓再睡上一觉。
　　这几日不过是她几千年生命中最不起眼的几日罢了。用在天界饮一盏茶的工夫，换月宫藏书，即便再有一次她也会答应的。
　　这般想着，她不免觉得宽慰了许多，好在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颜卿拉着爻一腾云离开，剩司命神君还在原地等着玄度神君苏醒。
　　有风声旋起，司命察觉的时候只望见金芒闪烁，夹着些许黑紫色的光晕丝丝游走其间，一般修为必不可察觉。这光晕……司命略一思索立刻低垂了头，以衣袖掩面遮了面前光晕。
　　片刻过后一席银白衣袍之人已然立在司命面前。那身衣袍样式古朴，袖间腰间均是罕见花纹，玉冠束发发见偏戴了质地更为独特的发簪，似玉非玉又似万年古木制成。那人面容清冷，形貌似有飞扬洒脱之像，偏眉宇间满是沉重，目光悠长疏远，似是世间之事，没什么能被他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风声过后，司命慢慢放下掩面的衣袖，似乎是被这呛人的尘土折磨得不轻，此刻才刚刚看清眼前的人一般。他一边咳着一边道，“恭迎玄度神君归位。哎，这风沙真是大，定是因为四周没什么树木遮挡，有机会真要找人给四周种些树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四周，眼睛偏不直视玄度神君，待他身上的光芒完全消散，司命这才正眼看他。
　　“司命这巨石不怕伤及无辜凡人性命？”玄度走到司命面前，手中捏着一块染了血的方帕。
　　“在下拿捏得甚好，若有伤到她人，便也该是她命数如此。”
　　玄度看着那方帕子语气略有不善，“司命来的时候可有见到旁人？”
　　“没有。玄度神君放心，您的死状绝没被任何人看到，就是我也未踏上前一步，”司命言辞诚恳，抬头对上玄度的视线，“更是什么都没有瞧见的。”
　　玄度瞧着司命半晌开口，“甚好。司命神君先回去吧，玄度还有事要处理。”
　　司命离开后，玄度在那片废墟前站了好久。目光不断逡巡在每一处角落，像在找什么。突然一块紫色玉佩吸住他的目光，他迅速跑过去捡起。只见那玉佩状如圆盘又似凸起的古井一般，小巧圆润看不出质地，但玉佩中却隐约可见紫青色波光粼粼像是不停流动一般。
　　玄度郑重地收好玉佩，没有犹豫便踏进废墟，掀起一块块碎石不停地翻找。

　　颜卿回到因缘境径直回了房间。路过演武场的时候看到白绵绵正和四师兄陵光比武，陵光化成朱雀飞到天上不断回旋，纵白绵绵再擅飞行也比不过天生便是鸟的朱雀族人。只得跳到演武场四方立柱上破口大骂。
　　二师兄比笏已然蜕甲完毕，虽然身体虚弱，此刻也从演武场附近的石凳上起身，走到演武场上劝说二人讲和。
　　爻一瞧见比笏毫不犹豫地丢下颜卿冲去演武场，她径直冲到比笏面前伸着手嚷嚷着找比笏要他刚蜕下来的玄武甲。听说玄武甲于占卜一事上比普通龟甲更为灵验，爻一早就惦记了。
　　此番时逢比笏蜕甲闭关，爻一和陵光两人前去护法，爻一本想趁比笏蜕完甲她顺便捡走。熟料月宫的望舒前来求助，看家的白绵绵曾欠下月宫一个大恩要还，便央着颜卿去帮忙。颜卿又一向无法拒绝师兄师姐们的请求，便算着因缘数术去了。
　　之后白绵绵又担心起她们这从未出过远门的师妹，急忙告知了护法的两人。爻一立刻起卦，坎卦凶兆，爻一便没顾上玄武甲立刻下界找颜卿去了，这才赶上将她从巨石下拽出来。再晚一步，颜卿怕便要冲去巨石之下，陪着下凡历练的凡人玄度一道去了。
　　凡人玄度死了便是回归仙位，可颜卿若是伤了，那便是真真切切地受伤。颜卿自己怎会不知晓其中道理？
　　这般想着，爻一松开向二师兄怀里掏东西的手，望着自己回屋休息的颜卿有些出神。
　　爻一这一停，比笏也不说话了跟着她的目光一道看过去。白绵绵和陵光听不到熟悉的二师兄规劝的声音也停下来看过去。
　　爻一忽然神秘一笑，“小勾陈怕是有的苦要受了。”
　　四人瞬间围成一个团，听爻一兴高采烈地讲她到凡间时看到颜卿如何如何，四人来了兴致，嚷嚷着要去借思源镜瞧上一瞧。
　　颜卿这一觉睡得有些迷蒙。她隐约回到山洞给凡人玄度浇水擦拭，隐约又觉得那不是凡人玄度。
　　那人似一块巨石浑身僵硬躺在石榻上动弹不得。随着她不断地浇水石块逐渐脱落，隐约变成了人形。她继续浇水，石块突然睁眼望她。
　　石头精？
　　她猜想着，浇水的手不慎落到他口鼻处，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道，“我不喝这洗澡水！”
　　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她一时想不起。只觉得那双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熟悉，那句话似是印到她心里一般。
　　“我诅咒……”
　　她脚边的木桶突然炸裂，她没顾上听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天摇地晃，她似被什么禁锢住无法挣脱，挣扎间颜卿猛地翻身滚下床榻。
　　颜卿坐在地上，好久才清醒过来。
　　她一定是照顾凡人玄度照顾得魔障了，才会频繁梦到给什么东西浇水。
　　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隐约过了有五六日。
　　她终于打开房门，却觉得因缘境里空荡荡的，寂静得不正常。
　　演武场上没有人，观星台里也没见到人，就是厨房、院落、花园里都见不到人。颜卿整整找了一圈，最后走到平日里不大用得到的会客用的正殿时隐约才听到些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发现比笏，白绵绵，陵光和爻一都围在一处看着什么，就连月宫的望舒神女也来了，跟着凑在一看。
　　不是说月宫中人清冷无情吗，那位满面愁容看着柔肠百结的神女望舒，这是怎么了？难道玄度神君出了什么事？
　　颜卿走过去，见到其余几个师兄师姐均是一脸地津津有味，几人正围着当中的一面圆镜看着。
　　等等，那是……思源镜？
　　思源镜探究事物本源，能观过去之景，但最多也只能看到一月之内的景象。
　　此刻镜中出现的不是颜卿又是何人？
　　镜中的颜卿看着有些惊慌，竭力从爻一身边跑开冲向巨石坠落之地。镜中传来轰隆的巨响。隐约间她听镜中传来男子的声音，“若能活着，我娶你！”
　　颜卿迅速冲进人群，将思源镜遮得严严实实。
　　师兄师姐几人看到她眼神变了变。她尴尬地站在人前，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绵绵立刻上前挡住颜卿，“哈哈小勾陈出关了啊。”
　　颜卿正发着懵，爻一也走过来暗暗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借着白绵绵挡住望舒悄悄在她耳边低语，“我们只说你一回来便闭关修炼，睡了五日这种丢人的事别让外人见笑了去。”
　　瞧着白绵绵也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只得乖乖点头。
　　望舒两天前便带着思源镜来了，可被告知颜卿正在闭关，要几日才能出来。便也安下心来随他们一道看颜卿和她大哥在人间的遭遇了。在这会儿瞧见颜卿出来，猛地想起她所为何事而来一下子扑过去，“颜卿，大哥出事了！”
　　颜卿心里突突一跳，带望舒去内室详聊了。
　　殿上几人还面面相觑。陵光犹豫着半天开口，“你们说，这玄度神君凡人时候说的话，能作数吗？”
　　“我见过太多神仙下凡历练的事情，回来也就不记前尘了。”比笏思索着说道。
　　白绵绵道，“他若真要娶小勾陈怎么办？”
　　爻一冷静分析，“小勾陈未必会当真，不过……”
　　几人支着耳朵听爻一继续说，爻一想起颜卿的反常，“若搁在平日，她定要持勾陈朱砂笔在因缘簿书上好好算上一番因缘数术的盈亏才会下决定。今日这番直接带望舒神女进了内室，莫不是她也动了什么心思？”
　　四人来了精神，一番商议之后让爻一继续跟进这件事。其他三人便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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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凡人玄度终于死了，颜卿终于要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