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尘一度两世香》若容的夏

3、第2章

　　是夜，四周漆黑一片，唯有石榻周围还被些幽幽的光亮映着。
　　颜卿提着水桶步步走来，而后坐在石榻旁开始用水舀子给榻上的男人浇水。她力道控制得极好，水流绵长细密，顺着他周身上滑落没有一丝遗漏，均匀地浇洒在他身上。
　　石榻上的人紧闭双眼，似是丝毫没有察觉正在发生的一切。他僵直着身子，细看之下竟连胸口都没有丝毫起伏。
　　终于死了？
　　颜卿一顿，弯着身子离近了探查他，那只正持水舀子浇水的皙白手腕不自觉向上翻提，半舀子的水径直向他口鼻处倾落。
　　男人突然睁眼，目中寒光迫人。待寒光散尽那双望向她的眼眸又让颜卿觉得有些熟悉。竟一时想不起来曾在何处见过。
　　她正愣着，手腕被一只僵硬的手掌握住然后推开。
　　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却分外清晰，似能刻入人脑海一般。
　　“我不要喝这洗澡水。”
　　“谁说这是洗澡水！”颜卿大喊，一瞬间从石榻上弹起了身体。身子因小睡过后还有些绵软，歪歪扭扭地倒向一旁。
　　她清醒过来急忙稳住了身子，目光悠远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直到看到石榻上的凡人玄度。这才惊觉，刚刚原来是个梦？
　　难道给凡人玄度浇水擦洗得魔障了，梦中都在给人浇水。也难怪梦中那双眼睛让人如此熟悉。
　　她敲了敲额角让自己赶快清醒。梦中的一切都随梦醒消散，唯有那双眼眸带着散不尽的悠悠。那句话似有魔力般印入脑海，仿佛那并不只是梦中戏言，而曾真切地回响在她耳边。
　　青紫色幽光自她胸前的幽尘玉中闪着，一点一点熄灭。
　　只是颜卿没察觉，她也从不知晓被她护身符一般戴在颈间的幽尘玉还能发光。
　　凡人玄度被她这般动静弄醒，迷蒙着眼睛问，“什么洗澡水？难道你给我喝的是……”
　　“没有！”颜卿眼睛四处晃着，抬头恰好发现洞顶有一处缺口，正好能看到外面天空。
　　“你看，此处能看到星星呢。”
　　凡人玄度本就不大能动弹，此刻躺在石榻上正好便能顺着洞口望出去。
　　“还能看到月亮呢，”颜卿伏在石榻上一起看出去，“来跟月亮打个招呼。”
　　颜卿说着，抬起他一只手臂挥了挥。望舒这会儿要是看到她将她大哥照顾得如此好，必然满意，如此她便能借阅月宫藏书了。
　　这般想着她晃动的力气不由大了些，不慎扯到凡人玄度的伤口，疼得他直吸冷气。
　　他抽回手臂，面色有些不悦，“我有些饿了，我们吃什么？”
　　颜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不禁又问，“你说什么？”
　　依循命簿，此刻他明明该等死。怎么可以吃东西！
　　颜卿疑惑地盯了他半晌，凡人玄度又说，“我说我饿了。你救我难道是想放着等我饿死的？”
　　颜卿寻思着，若她没有出现，他现下将在浑浑噩噩中等待死亡，像现下这般想吃东西的情况必然是不会发生的。
　　可是既然她救了，她绝做不到再放任他在她面前活活饿死。何况他死之前，一定会先念念叨叨地烦死她的。
　　颜卿这般思索着，索性出去寻吃的了。
　　凡人玄度没等多久颜卿便回来了，她用衣裙兜了一堆果子回来，一股脑儿地倒在石榻上。
　　“吃吧。”
　　果子娇艳，颗颗饱满诱人，仿佛绝境深渊里最美的风景。
　　“等等，你清洗过没有？山林间的果子不知有没有沾染上什么脏的东西，看这果子丝毫没有水珠沾染上，你肯定没洗过。”
　　颜卿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捡回果子，将它们倒进桶里洗涮了一遍。
　　看在他很快就要死了的份上，便成全他最后一个心愿。
　　颜卿将果子捞出，又拿出帕子一颗颗细细擦净，这才用帕子包着送到玄度面前。
　　“洗好了，您请用吧。”
　　“我又有些渴了。”
　　颜卿抄起水舀子递给他，却遭到凡人玄度一记白眼，“这是刚刚清洗果子的水，怎能继续饮用，这跟吃了原先那些没清洗的果子有什么区别。”
　　“你……”行，念在他就要死了的份上。
　　颜卿只得拎着水桶重新出去打了一桶水，好在山涧溪流离这山洞并不远。没过多久她便回来了，拿着水舀子递给他。
　　凡人玄度没接，只看着她苦笑，“我没力气了。”
　　这一笑让颜卿莫名有些揪心。
　　她叹气，走近玄度拿起石榻上最鲜红最艳丽的果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不先吃些果子？果子也能解渴的。”
　　那果子娇艳欲滴，在一堆外表青灰色的果子里显得格外可口。
　　玄度看着身旁的颜卿忽然沉默着不发一语，半晌才犹疑着缓缓道，“你可有什么亲人在蒙国军中？或者可有亲人朋友在邻国外族？”
　　颜卿摇头，“没有。怎么这样问？”
　　玄度轻舒一口气笑道，“不知为何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竟隐约见到你。可你却要杀我，为亲族报仇。”
　　凡人玄度眼睛赤诚望着颜卿，颜卿避开他的视线。她顺手将果子放回榻上，拿起水舀子递到他嘴边，“还是先喝水吧，看你这么多话也不像很饿的样子。”
　　颜卿举着水舀子，另一只手趁他不注意将那枚最最鲜艳娇嫩的果子抛得远远的。
　　越是娇艳的东西，毒性越强。
　　她果真不适合做这种的事。
　　颜卿再次轻叹着捡起一个果子自己咬了一口。酸涩但胜在水分充足，原以为入口之后会有些许甜意回荡，可仍是酸涩无比。
　　算了，命薄上既标明了他会死在这里，那像如何死、何时死这些让人伤神的事，便留给司命去考虑吧。
　　颜卿又捡起一个果子啃起来，清脆的声音引得玄度不断侧目。
　　“很甜的，要不要来一个？”
　　没待玄度点头颜卿便径直塞了一个果子到他口中。凡人玄度嚼了没两下瞬间变了脸色。
　　“既然这么甘甜，你就多吃一点。”
　　“不必不必，你有伤在身，理应多照顾你。这些都留给你了！”
　　“姑娘家不是都爱吃甜食吗，还是你来。”
　　颜卿万分诚恳地阻止了凡人玄度，“不要再谦让了，看我身强力壮毫发无伤的，即便不吃不喝也能挺些时日。反倒是你，看着像是时日无多的样子不知还能撑多久，这些就权当为你补身体了。一定要收下我这番心意。”
　　玄度也诚恳地回望过去，眼睛一眨不眨轻柔笑道，“脸呢。”
　　颜卿巧笑，“这种时候，当然命重要。”
　　她一股脑地塞着果子给玄度，又舀了水不断往他嘴里送，将凡他喂得饱饱的。
　　他瞪着一双眼睛，不甘心地望着颜卿。她却伸手遮了半张脸假意向洞顶缺口处看。
　　“天色不早了，你该休息啦。”
　　颜卿扶凡人玄度躺下，被他死命地拒绝。“你先帮我擦脸，我还要漱口才能睡，条件艰苦，就先这样吧。”
　　颜卿瞪眼，“你还想如何！”
　　玄度笑，声音如他唇角般上挑着，“当然是沐浴更衣，最好还有美人在怀。”
　　若不是他身有重伤，颜卿可能一拳就打过去了。
　　虽然没见过，但也没听说过月宫主人玄度神君是个浪荡公子啊。
　　哎司命啊司命，凡人玄度到底何时赴死？她究竟还要这般丫鬟伺候少爷般的伺候他多久？
　　难怪望舒不求司命反而求到她那里，早知是这样，她干脆给玄度神君派个小仙娥下来做丫鬟好啦，也省得她这般费心费力。
　　虽是这般想着，颜卿还是不得不照凡人玄度说的帮他擦洗干净脸，又伺候他漱口，他才肯入睡。
　　今日这般折腾，即便生而为神的颜卿神女都抵不过劳心劳力带来的疲乏，倚在石榻便也睡了过去。
　　许是照顾凡人玄度为他浇洗得上了手，即便梦里她仍在给什么浇水，好像是一块石头。具体的情形她记不清了，只当阳光照到她脸上，昨晚的梦境随睡意一并逝去，隐约记得她浇水的那块石头后来好像发芽开了淡黄淡黄的小花？
　　颜卿睁眼时天已大亮，她抬眼去看玄度，入目便撞进他的目光中。
　　“你还活着！”颜卿感叹，言语中夹杂了些她自己都没听出来的喜悦。不知他还能活多久，哎，司命这剧本写得着实折磨人。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玄度看着她的目光不自然的向旁处移了移，但没有片刻又看回来，“我们有没有在哪儿见过？除了出征时在城门前见的那一次。”
　　颜卿干脆道，“没有！”
　　即便在天界，她也从未见过月宫主人玄度神君。她很少出门，认识的人很有限，更没去过月宫，所以也没可能被玄度神君见到过。
　　凡人玄度沉思，“难道在梦中……”
　　玄度喃喃着，眼睛还是不住打量着颜卿。
　　“看什么？”颜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在想，好好的姑娘为何不好好准备嫁人，偏要学人去算卦？”
　　颜卿回，“那你大好的男子，为何不娶妻生子，偏要跟那么多人挤着争着上战场？”
　　凡人玄度笑道，“好啊。”
　　睡了一夜玄度恢复了不少力气，他伸手要拨开颜卿额前碎发，吓得她立刻腾身而起。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颜卿生生打断。
　　“我……你，你渴了吧，”她转身，避开他的灼灼目光走向水桶旁，“睡了一夜你定然口渴，喝点水……”
　　轰隆——巨响的瞬间颜卿看到洞顶坍塌，倒下的巨石飞速跌下。她跑去救玄度，却被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道拖走，带她翻身躲开那些翻滚滑下的巨石。
　　一片轰声中，她仿佛听到凡人玄度喊她，她听到他说，“若能活着，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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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颜卿：今天神君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