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风鉴

9、如幻往昔

　　九、

　　敖丙看得一惊，龙王也惊得跌在了地上。他很快又恢复神智，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昊天的手叫着：“已经出来了，就差一点！”

　　昊天只痛得嗷呜嗷呜地叫着，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流进他早已湿透的发中。昊天又痛苦挣扎了几番之后，过于巨大的龙蛋却无法降下，于是他只能泪眼朦胧地盯着敖广，朝他伸出血淋淋的手，一声一声地叫着：“敖广救我……敖广救我……”

　　敖广手足无措，又抓了卷轴来看，字符颠倒错乱，使他根本看不明白。他爬上床上，看了看【请脑补一下】已经露出圆顶的、【请脑补一下】、壳上鲜血淋漓的龙蛋，慌乱得与昊天一般满头大汗。

　　而昊天已经冷得发颤，吐息也渐渐短促，只是进气少出气多。敖广手足无措，看看龙蛋又看看昊天，最后只能咬着牙，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你忍一忍！”，【请脑补一下】，五指张开，【请脑补一下】，用力掰了开来！

　　后面的场景敖丙不忍再看，待敖广自【请脑补一下】捧出那一枚沉甸甸、血糊糊的龙蛋时，昊天已然昏厥过去。龙王看到昊天昏厥，慌乱地大叫着昊天的名字，见昊天不应不答，他抱着刚刚出生的龙蛋，竟就坐在昊天身旁痛哭起来。

　　而画面飞转，敖广大叫着：“试炼试炼！试你的鬼炼！”说罢他倒在地上，仰头落泪不止，又对着天空喊道：“天尊老儿，你害惨我……天尊老儿，你害我这一世都不得安宁！”

　　之后，敖广又一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身后的试炼入口微微发光。是他以为，他又一次失去了昊天。

　　敖丙心绪难平，一边看到龙帝对天帝的残暴无情，一边又看到龙王对昊天的珍惜照顾。他竟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敖广。这时他又见敖广在试炼口外痛哭大叫着：“昊天你快出来……我再也不逼你修炼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地躲起来，我们做一对凡人……我再不会逼你去修炼了……”

　　可转眼之间，他又与抱着幼子的昊天争吵起来。敖丙见天帝怀中抱的黑龙，应该是他大哥。而争吵的话题又变成了修炼一事。

　　显然，抱着幼子的天帝不愿修炼，而气急败坏的龙王放出话来：“你若不要修炼，大可滚回凡间去！你不是要去见你父母？我知道，他们的寿命不长了。若你放弃修炼，大可回去看看你将来的下场！”

　　这应是对应天帝想要回家探望父母一事，亦是在大子三岁的生日宴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天帝的神情显得十分疲倦，神色憔悴不堪，就连争吵之时也显得底气不足。

　　他忽然问龙王：“若要长生不老、超脱生死，就只有成为天帝一条路吗？”

　　龙王只冷冷地瞪着他，并不答话。

　　这时天帝一声凄惨冷笑，不可置信地问他：“若我成了天帝，长生不死，那你如何是好？如果没有你，我长生不死又有什么意义！”说完这话，天帝似乎气息不稳，身子明显地颤了颤。

　　龙王无言以对，推开天帝走出屋去，出门之时回头斜睨着天帝，嘲讽道：“你要去见便去吧。你不求上进，我也拦不住你。”

　　龙王走后，天帝重重摔坐在椅上，额上沁出了阵阵冷汗。而小黑龙伏在天帝胸口，微微发着抖，眨动着龙眼落下一颗颗豆大的泪珠。

　　第二日，龙王还是陪着天帝来到了凡间。但他不愿进门，只是在屋外等候。而天帝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但听到龙王不肯陪他进去时，天帝难忍面上的怒意，只能强作冷静，牵着敖丙大哥的小手，教他各种礼数，随后将他领进了府邸。

　　之后发生的事情如龙王所言。昊天闷闷不乐，龙王不愿理会。回去之后，矛盾再一次爆发了。

　　龙王看着天帝只顾逗弄幼子，眼神渐渐不悦，他对天帝说：“我已满足了你的心愿，我们各退一步，你也该回去修炼了。”

　　天帝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但他无动于衷，对龙王的命令充耳不闻。而这时试炼阵法忽然出现在天帝身旁。龙王又道：“上一次后，你再也没有进入阵法。你是打算这辈子也不进去了吗！”

　　天帝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打破，他将大子抱起，僵硬着嘴角将他塞入敖广怀中，最后深深地看了敖广一眼，便转身跳入阵法之中。敖广竟然有些愣住，而在天帝跳入试炼阵法之后，一滴冰凉的泪自阵法中飞出，啪嗒一声，碎裂在龙王眉心。

　　敖丙亦是看得怒不可遏，他绕着天帝的幻影，不停地来回走动，低着头不住念叨着：“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怎么就不明白父亲的心思！”他抬起头来，朝着镜中一脸错愕的龙王，痛心疾首地叫道：“父亲根本不要长生不老，他只要陪你一生一世啊！”

　　可龙王就是不能明白。之后事情急转直下，命运之轮仿佛跌下了山崖，骨碌骨碌往下滚去：

　　龙王披着战甲，告别了险些流产的天帝，嘱咐了天帝好生修炼，转身离去平定患乱。

　　龙王离开之后，身体还未完全复原的天帝日夜修炼，终有一日口吐鲜血、走火入魔。

　　天帝暂止了修行，日日服用清心丹药，卧在榻上眼看着肚腹渐大，等待着龙王归来。

　　天帝日盼夜盼的龙王回来之后，不曾关切天帝的身体如何，却只顾问他修行得如何。

　　天帝心魔又要作祟，眼有迷障，耳有幻音，脸边更是涌起阵阵龙鳞痕迹，昏倒在地。

　　龙王不顾天帝虚弱之躯，要他起身倾听血鹫族的冤情，要他下令彻查神木族的暴行。

　　种种一切，拖垮了天帝临产的身体；可这一切，都只是龙王与血鹫串通的一场阴谋。

　　心有疑虑的天帝，无法与神木族长取得联系，因此拖着即将足月的身体，亲临战场。

　　战场之上，他找到神木族长，听他吐露诬陷冤情；他刚刚明白真相，便有暗箭袭来。

　　神木族长因救他而亡，他受数百人围攻，其中不知是神木、血鹫，或是龙王之暗探。

　　漫天火光里，他杀红双眼，使天地变火色、使金甲泛血光。

　　他的意识堕入了无边混沌，他的耳边只剩妖魔的尖锐狂笑。

　　而他心底只有一个声音，要他杀尽天下这所有骗他、瞒他、伤他、害他之人。

　　杀了他、杀了他！

　　无论成仙成妖，他都要杀了那个让他在无数夜里呼唤了千万次、让他在无数夜里受尽孤寂折磨、将他一步步拉入无边炼火的深渊地狱之人。

　　“敖广……”

　　敖丙又一次听到天帝的幻影呼唤龙王的名字。

　　镜虚之中，昊天展开双手，献出他刚刚成形的内丹。敖广将龙灵注入昊天体内，抚着他的发对他说道：“以后你的名字便叫做昊天。”昊天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只要长生不死，便可与他生生世世……

　　古树之下，昊天好奇地疑问：“什么是双修？”敖广解释，是用他的龙灵助他修炼。“你可愿意与我双修、增进功力？”敖广带着柔情微笑问着昊天。昊天迟疑许久，终是点头许可。

　　竹筏溪上，敖广贴在昊天耳边，低语绵绵：“你若修仙，便可获得千百年之寿命。若通过天帝试炼，更可长生不死。”

　　山谷之中，昊天紧按着敖广喷涌出碧蓝血液的手臂，而敖广却对着血视若无睹。昊天这才明白他那冰凉身躯与碧蓝血液的由来。“你不是凡人……”

　　屋舍檐下，昊天在窗前摆弄笔墨，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和时间。“敖广、三日”，“敖广、四日”，“敖广、五日”……敖广，已经整整五日未来见他。

　　昆仑山上，一条银白小龙偷偷爬上山顶，潜入玉虚宫中，听到里面有人谈论：“这便是未来天帝的候选。”那小龙循着声音，偷偷探出半双眼睛，正见道道金光绕成一人的画像，画像之下，写着一个名字。

　　“昊天、昊天……”这条小龙逃下昆仑山后，不住地念着这个名字，却不曾想过下一刻，金光便绕成了他的模样，化出了他的姓名敖广。

　　小龙下到山下，一边望向东海，一边望向人间，一边望着从前，一边望着未来。“昊天、昊天！昊天是将来的天帝。如果我是助他成为天帝之人，日后他必将为我所用！他是天选之人，天选之人也只配为我所用！”于是他冲着人间飞奔而去，飞到天空，在天空之中用无声法力叫着这个名字。

　　“昊天……昊天……”

　　这时凡尘之中，忽有一人停住了脚步，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啊！不要回头！”敖丙急切地大叫着。

　　如果不曾回头，他定不会看见那使他一生沦陷的龙眸；如果不曾回头，他定不会遭遇这万般种种的艰难；如果不曾回头，他也不会成为昊天。

　　他回过头去，无辜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曾发现何人在呼唤他的踪迹。“不是叫我，”他嘟囔着，复又回过头去，跟在他父亲身后。

　　“回去做个账房先生？”他父亲问他。他漫不经心地说：“可。”

　　“做个教书先生？”“可。”

　　“什么都不做？”“可。”

　　敖广趴在屋檐之上，看着那青年被他父亲敲了一记脑袋瓜，大大的龙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第六日，敖广不来见他的第六日，昊天终于耐不住寂寞，亲自去见敖广。他来到敖广所说的住处，由人领到敖广的书房。那小龙站在窗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走来，便知道宿命之门已朝他二人敞开。

　　鱼儿终于，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