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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得子失子 ...

  •   六、

      敖丙转过身去,正见天帝瘫坐在的身后地上。他朝着天帝跑去,可待触碰到天帝的身体,却摸着了一个虚无幻影。而此时敖丙发现周围天地已褪去景象,只剩片片雪花随风飘来。而天帝一身白衫,乌发披落,瘫坐在地,神情恍惚迷茫。

      “父亲--”敖丙再次大叫,却见天帝的面容与他往常所见有些不同。明明五官相同、身形相同,可他偏偏觉得眼前的天帝并非是他相处过的天帝。

      而天帝抬起头,似在看着何物。敖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碧蓝天空上浮着大团白云,那云团快速散开,在空中聚成一圆环状,其中微光一闪,竟显出他天帝父亲的模样。

      而镜中的天帝与此刻全然不同,敖丙见他身披铠甲、正朝着一深海游去,不稍一会儿,那熟悉的东海炼狱便被点亮,天帝落在那最粗最高的镇海柱前,看着柱上的敖广。

      这时敖丙怀中的灵盒窜动不止,忽然自袖间飞出,自行打开,将灵书释放在空中。灵书有几行字略一闪光,这幻境内又响起龙王的声音--他好大的派头,眉缀金纹、发如金丝、披银持铁、灿若烈阳,使我常处深海中的眼刺痛得无法睁开。他来找三子的下落。

      龙王沉默不语,天帝果然失望地离开了,而在天帝离去后,黑暗的深海燃起了一点星光,那便是尚在龙蛋之中的敖丙。敖丙看着天帝在世间四处搜索,去过每一处洞穴、拨开每一处云端,只为寻找自己的踪迹。有时天帝累了乏了,他会坐在山顶、或者溪边,自怀中取出一块纹着蓝白小龙的肚兜,望着肚兜沉思着。

      敖丙忽然想起,在他尚在龙蛋中时,天帝便用那块肚兜围着他。他看见蛋壳外隐隐绰绰的“小虫”,便会激烈地撞着蛋壳,欲与它一较高下,然后这时一双温热的手会将他抱起,将他放到一个更加温热的怀抱里,之后那手的主人抚摸着自己,对自己一遍遍地说着:“吾儿莫怕、吾儿莫怕……”

      敖丙知道这便是他的天帝父亲,他不由心生温暖,坐到他天帝父亲的那个虚影旁。这时灵书卷中又有几字发光,是龙王找到即将产下三胎的天帝,而天帝跳入阵法,失去了踪迹。

      镜中画面突变,他的天帝父亲忽然跌进了画面,摔入了一个萧条昏暗的所在。此处碎石满地,偶有风沙卷起,远处是山火浓烟,近处的河流尽数干涩,露出枯萎的河床。

      天帝扑在地上,身上沾了不少灰尘,可他还不从地上起来,只有脊背在缓缓地起伏着。这时,敖丙看见一黑一黄两个小龙头从天帝怀中冒了出来,沿着天帝的肩膀慢慢爬到天帝的耳后,躲进天帝湿了大半的发中。直到两只小龙发出了一声声嘶哑悲戚的龙吟,天帝才渐渐转醒,撑着手臂慢慢爬起。

      敖丙不由大吃一惊,正见天帝的腰间正极大地隆起一阵饱满圆润的弧度,腹前还有许多脏污灰尘。他见天帝翻身亦极为困难,支撑着微微发颤的腰身,吐息急促,脸上也有几道伤痕,恐怕是之前遭了何人殴打。

      这时天帝的肚腹出现一阵明显的涌动,天帝立即紧捂肚腹,面上顿时遍布冷汗,紧咬着嘴唇低低地痛哼着,而他发间的小龙跌落在地上,又可怜地叫着爬着,纷纷爬到了天帝高高隆起的腹上。

      敖丙看着天帝的神情,似乎是想对小龙说几句安慰的话,可甫一张嘴,安慰变作尖叫。天帝的肚腹亦剧烈地涌动着,吓得小龙们蹿下了他的肚腹,又躲到天帝的胸膛之上。

      天帝极为吃力地移动着身子,不顾碎石磨砺手心,终于翻过身来完完全全地露出了他那十月怀胎的肚腹。敖丙一阵心慌,深知天帝腹中正是怀着他。他看看身旁失神的天帝,幻境之中又无第三人,也只巴不得似两头小龙钻进天帝的发里去。

      他看天帝的肚腹起伏不停的模样,应当是临产在即。按照他父王的说法,此时天帝是不愿见到父王,跳入了阵法之中,但天帝浑身如此狼狈,更似刚刚从何处逃脱。

      此时敖丙的心中,有了一个极为不安的想法。

      而天帝还在地上挣扎,顾不得去安抚他的两个幼子。天帝在阵痛之中发出痛苦的叫声,而他的幼子们亦在悲戚地呼唤着他。天帝临产的肚腹发出阵阵蓝光,腹中的龙胎正随着天帝的屏息用力逐渐下移。不知过了多久,天帝发颤腿间的衣摆晕出了一片暗红血色,天帝腿边的碎石也被血色染红,而天帝的脸色几近透明,几乎要和他额上不住坠落的汗滴融为一色。

      在这萧条凄凉的荒野之中,天帝独自一人躺在尖利的碎石之上,一次又一次地挺腹用力。他的双目死死地盯着灰暗的天空,脸颊的肌肉也随着临产肚腹的发颤而失控地颤抖着。这幽深境内,除了火焰燃烧的声响,便是天帝的双脚偶尔踩在碎石上发出的声响,与他压抑的痛哼声。

      在天帝又一次极力的挺腹压抑之中,天帝的双手因为过分握紧碎石而沁出鲜血,而他的下腹也极度饱满凸起,似有何物就要破腹而出。这时天帝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双目狰狞地睁开,喉间呜呜作响,流着鲜血的双手紧紧捧住不停闪着蓝色微光的肚腹,脚后跟在碎石上无助地踢踩着。

      敖丙不由紧紧捂住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看到那几乎坠到天帝□□的巨腹猛然一阵剧烈涌动,一道血流自天帝的□□喷涌而出!

      接着,天帝一声撕破喉咙的大叫,和他急促得快要停止的喘息声,还有两幼龙发着抖的啸声,便不断回荡在这萧条荒野。

      敖丙不忍再看,他共情之力极强,此刻仿佛正能体会到天帝那钻心之痛。而他侧目之时,天帝的痛苦也已结束了大半,一枚泛着碧蓝微光的龙蛋正慢慢被推出天帝的身体,天帝身下血流如注。天帝捧起他刚刚产下的三子抱入怀中,吃力地用衣袖慢慢擦去蛋壳上的血迹。两只小龙爬上前来,绕着天帝的手腕与刚刚出生的敖丙,冲着面色惨白的天帝低低地叫着。

      之后画面一转,依旧是这萧条之地,天帝将他刚刚产下的龙蛋放在一个由松软织物与树叶花朵搭建的小窝之中,又取出那块绣着小龙的肚兜盖在龙蛋之上。而这样的肚兜还有两条,分别盖在另外两条一黑一黄的小龙身上。

      天帝看起来比之前精神了许多,虽然眉宇间还有忧愁,但此刻他衣衫齐整、伤痕复原,显然已经恢复了神力。他将两条小龙捧入龙蛋的窝中,对幼龙道:“照顾好你们的弟弟,我很快就来找你们。”

      两小龙听话地爬到龙蛋上,一上一下地围绕着里面沉睡着敖丙的蛋壳,目送他们的天帝父亲离去。奇异之事发生了,天帝走到阵法出口,忽然回头望去,只见那萧条之景渐渐褪去,三条小龙周围渐生绿草红花,树木成荫,干枯河床之中也有了潺潺流水。可天帝落脚之处,仍然是遍地的碎石。

      他最后对好奇地张望着他的两子说了一句话:“吾儿心中有善,试炼镜虚必会护佑你们。”说罢他跃出阵法,阵法之中最后一颗碎石也化作了滋润万物的尘土。

      敖丙心生惊奇,心道:莫非这试炼境内的景象,便是受炼者的内心?

      灵书卷再次发光,这一回是昊天征讨龙帝,龙帝大败而逃。但敖丙所见的景象,仍是三条小龙所处的鲜花遍地的试炼之境。可此时,试炼入口忽然打开,转瞬间掀起一场狂风,随即一人跌进了阵法之中。

      登时狂风呼啸,绿草倒退,三小龙所处一处仍是鸟语花香,而那人所在之地黑气环绕,飞沙走石。那人披着带血的战甲,自地上爬起。

      敖丙看见那人头顶一对如海浪般润的龙角,登时心下一惊,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他落败的龙王父亲。而龙王一眼便看到了两条幼龙,还有天帝刚刚产下的龙蛋。他擦去嘴边的碧血,龙目中泛着血一般的幽黑,忽然他眼中闪过一道尖锐的光亮,于是纵身上前,伸向三龙。

      两小龙立即对他无情叫嚣,作势要咬龙王的双手。龙王口中道:“好啊!逆子!”便一把将两龙挥开,捧起尚是龙蛋的敖丙。而他转身之时,又有一人跃入了阵法。

      敖丙见天帝与龙王缠斗起来,天帝顾及龙蛋,招招失利,竟然龙王抢出龙蛋跳出阵法。天帝随即追上。敖丙随着天帝看出阵法,正见龙王一手举着龙蛋站在云端。天帝正要纵身而上,却见龙王一声轻蔑冷笑,随即他看向龙蛋,微微翻转手掌,任由龙蛋坠下手心,一头栽进云端!

      天帝痛极大吼,嘴泛血腥,入云追去,直下凡尘,最后挡住他视线的,是东海的万千碧涛。而敖广正在海面,化龙而行。

      天帝失子的痛苦咆哮响彻了整片东海,震得东海巨浪滔天而起、海中群兽晕得七荤八素。这漫天的洪涛,使他再也找不到他那会发出碧蓝微光的三子,而眼前只有将三子丢下云端的敖广还在海上窜逃。

      “就在这时,昊天从天而降,劈海开流,将整个东海一分为二,把我打入东海海底,以天火链将我缚在这镇海柱上。”

      天帝飞身入海,用以坚冰化出的利剑指着柱上挣扎不停的龙王,身后是翻涌的海浪与滚滚的天雷。

      把我的丙儿还来、把我的丙儿还给我!

      龙王紧紧闭着龙嘴,自顾挣扎着铁链,一双龙眼里闪着疯狂而暴戾的精光和天帝紧握利刃、痛不欲生的神情。

      “他是我的丙儿、是你的孩子!”天帝看着只顾在镇海柱上与天火链抵抗的龙王并不理会他的声嘶力竭,最终他的心火也如龙王的气力般熄灭竭尽。天帝微微仰起脸,看着直冲天际的镇海神柱与周围耸立的海墙,泪流满面。

      “你连你的亲儿都不肯放过……妖兽就是妖兽,本性难移……从此以后,你就在这东海炼狱过你的一生吧。”

      海墙移动,巨浪不断涌进东海炼狱,龙王在镇海柱上激烈地挣扎着,可他从始至终也未曾张嘴叫住就在东海之上望着他静静流泪的天帝。待海墙融合、东海关闭,天帝心中的一个角落也就此关闭。他转过身去,踉跄晃了一下,手中冰霜仿佛有千斤万斤,但他终究决然飞向九霄,留下身后这严丝合缝的万千碧涛。

      这时天落大雨,无数雨滴擦过天帝的脸颊,带去天帝脸上的泪痕,打进天帝已干涩了泪水的眼中。

      敖丙陡然脊背发汗,踉跄退了几步,跌坐在他天帝父亲身边。只见那天帝的幻影终于有了一丝动容,那被敖丙继承了的面容上快速滑过一道泪痕。

      那灵书卷仍在发光,而镜虚也在不依不饶地回忆当年的景象。

      “昊天产下二子后,对他成妖一事毫无记忆。”

      天帝躺在榻上,面色惨白,他刚刚产下的龙蛋正躺在他的榻边。可天帝的双手仍在捂在腹上,似乎那产子之痛还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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