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偷走身份的年代》玄音

5、第五章

　　张大有下了工，抄着手，怀里面揣着家什儿往家走，隔着多远就看见一个女人贼头贼脑的从自家门里出来了，一看就不像个好东西。
　　这时候胡慧娣正向外面探头儿。
　　“啊！你咋回来了，吓我一跳。”
　　胡慧娣拍着胸口，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做贼心虚这话一点都不假，这件事情还不能告诉张大有。
　　“咋？刚刚是谁从咱门里出去了？”
　　张大有就想追上那个人影揪回来看看到底是谁，他就觉得不会有好事儿。
　　胡慧娣紧张了一下，但是马上镇定下来，她早就摸准了张大有的脾气。
　　“吵吵啥！还不兴有人到咱家说个话儿，你瞅瞅哪家的女人像我一样，在家里这么勤快？人家都出去聊天拉呱，就我在家里伺候你们，你还不知足！”
　　张大有没脾气了，知道也是这么个事儿，胡慧娣过日子是把好手。
　　“走！进屋吧，以后别随便让人进咱家！”
　　张大有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总觉的胡慧娣有什么事儿瞒着他。
　　到屋里，桌子上摆着茶水，还有香烟，烟不是好烟，但是那也矜贵的很。
　　“谁到咱家来了？”
　　“我娘家二婶子，知道咱家有孩子考上学了，过来道喜！”
　　胡慧娣早就把刚刚那包东西藏起来了，这种事情跟谁都不能说，什么时候把春花送去上了大学，那时候就得把这事拿出来提上日程了，到时候不怕春玲不答应。
　　胡慧娣糊弄了几句，张大有也不好说什么了，在这家里女人当家惯了他插不上嘴，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其实张大有啥事都当不了家，里外都不行。
　　张大有不说话了，胡慧娣心里头可高兴了，想想自己藏起来的那一包新衣裳还有花布料子，那可是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这年头穿个衣服难着呢，家里衣服想找个没补丁的都难，这次春花上学，这些衣服就能派上用场了。
　　想到这里胡慧娣高兴了，今天晚上改善生活，做棒子面贴饼子吃。
　　春玲托人向外面寄了封信出去，信寄完了之后，偷偷从外面回来了。
　　她知道胡慧娣的脾气，没有人能违抗她的意思，所以只能想别的办法，她不可能再像上一世那样，由着别人欺负自己，不过这件事还是要讲技巧的，现在不可能跟胡慧娣明面上撕破脸。
　　离着开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现在就撕破脸，这一段日子就没法过，再者说了胡慧娣也不可能让她拿着通知书偷偷去学校报到的，硬来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乱，春玲早就思谋好了。
　　既然胡慧娣异想天开要让春花顶替她，那就让她先高兴两天，春玲想明白了以后就不怕了，该怎么来，还怎么来，不让胡慧娣看出一点破绽来。
　　她回来的时候，还不等到屋里，春花就把她叫住了。
　　“春玲，春玲你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春花偷偷地叫她，脸上还带着讨好的意味。
　　“啥事儿。”春玲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
　　“你过来我告诉你。”
　　春花笑着把春玲拽进屋里，从柜子里拿出几件旧衣服，推给春玲。
　　“你上次不说，我这几件衣服好看？现在给你穿吧。”春花大方的说道。因为她现在已经有了好多新衣服了，她娘都把衣服都偷偷给她了，这些旧衣服她就送个人情，干脆给春玲穿就好了，顺便让她把入学通知书拿出来。
　　春玲盯着这几件衣服没说话。
　　春花撇着嘴：“你看啥呢？这些衣服我才穿了一年多，上面连个补丁都没有。”
　　春玲伸手过来翻看了一下，果然连个补丁都没有，以前的时候春花穿剩下，不要了的才给她穿，上面两三个补丁的都算少的，她长这么大都没穿过新衣服，今天可是破天荒了。
　　“你把衣服给我穿了，你穿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面还有两件是这几天春花穿过的，连随身穿的都给她了，对她可真好。
　　“我？”春花迟愣了一下，没想到春玲会这么问她，春玲不是又笨又蠢的吗？除了上学比她学习好，从小比她认字快之外，好像没什么地方超过她。
　　不过看了春玲的小模样，春花也生气，她穿坏了的旧衣服丢给春玲，春玲穿出去，别人还都夸奖好看，姐妹两个穿一样的衣服，也好比较，她穿新的都没有春玲穿旧的好看，她心里也生气。
　　“你就别担心我了？我给你穿，你就拿着！我是你姐姐还能亏待你？咱家条件不好，等我上了大学有出息了，让咱娘给你买新衣服，给你白面膜吃，我这做姐姐的不会不管自己的妹妹的。”
　　张春花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好像这个学是她考上的一样。
　　春玲早就听出来了，春花这是觉的这个学她上定了。
　　“好啊！我也等着那一天。”春玲抿着嘴，脸上露出笑模样，春玲长得真好看肤白胜雪，五官精致，那个眉眼如画一样，尤其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两旁，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虽然身上衣服破旧也遮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彩。
　　春花满眼嫉妒的看着她，但是没办法，现在得哄着她。
　　“好妹妹，姐姐以后忘不了你！”
　　“嗯！”春玲点点头把衣服收走了，她不拿衣服，就会惹上怀疑，这事儿只能忍着。
　　春花心里乐开了花，她以为春玲想通了呢，也是，春玲从小到大都在她娘的手底下长起来的，就没做过一件违抗她娘意思的事儿，她是越想越开心。
　　她曾经问过她娘胡慧娣，为啥爹娘干活那么辛苦还要供春玲上学，明明家里供应一个学生就够了，就算是外面有人给家里邮寄钱，她觉的那个钱应该给她用，应该给娘享受，也不能便宜了春玲，现在她想清楚了，娘这么做简直是太对了，这是给她上大学留的后手呀，她考不上不要紧，春玲考上了，她照样能上大学。
　　春花越想越高兴越想越舒坦，晚上吃饭的时候多吃了一个贴饼子。
　　“春玲你吃呀，多吃点，今天咱娘做得多，饼子管够。”春花说着将一个金灿灿的玉米面大饼子塞|进她手里。
　　春花头一次这么大方，胡慧娣也不说什么，春玲拿着那个饼子闷头吃着也不说话。
　　张大有这两天心情好，还把平时不舍得喝的烧酒拿出来喝了两口。
　　家里出了个大学生，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他听说上了大学以后就吃商品粮了，连户口都转到城市里去，连粮食关系都转出去，这几天生产大队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张大有从心里往外的高兴。
　　“春玲你可给爹挣了脸了。”
　　张大有喝着酒，高兴的有多说了两句，胡慧娣在一旁给他使眼色，张大有要是能看懂的话就不叫张大有了，喝够了酒，张大有就回屋睡觉去了。
　　胡慧娣对着春玲也格外好，和以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春玲你别想多了，你爹喝多了酒乱说话，娘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过两天也让你到学校复读，你早晚能考出去，这次就先紧着你姐姐，她比你笨！”
　　胡慧娣说得天花乱坠，春玲也不往心里去。
　　第二天胡慧娣就把实话跟张大有说了。
　　张大有一下就崩了。
　　“你说啥？”
　　“你吵吵啥？你吵吵啥？我还不是为了你们老张家考虑？让你们老张家祖上添光？”
　　“……”张大有爬起来，一张脸憋红了。
　　“春玲也是我闺女！你这是做啥？明明春玲考上的，你干啥让春花顶替！”
　　张大有也不是好脾气的，这个人生的耿直，从不拿这些弯弯绕，他听了这话接受不了。
　　“春玲是你闺女？”
　　胡慧娣一句话把张大有说的没词了。
　　“那也不行！春玲这个大学考得不容易，咱全公社，包括镇上一共考出去五个大学生，这容易吗？你就想出这馊主意让春花去顶替。”张大有觉的心疼，这是一个庄稼汉子的良知，他从小就知道啥时能干，啥不能干，这就是道德标准，这种事情让他羞耻。
　　他羞耻，胡慧娣不羞耻，要是那么容易考，她就不让春花顶替了，就是不容易，她才把这机会给自己亲生的娃。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咱家只能春花去上大学，春花毕业了多贴补贴补春玲就行了，这个你别管了，春玲答应了。”
　　胡慧娣拿出一家之主的做派，想把这事压下。
　　“啥？春玲答应了？”
　　张大有有些不敢相信，但，由不得不信，因为在这个家里就没有胡慧娣管不了的事，她说订下了就定下了。
　　“这事儿不行！人家外面的人给咱按月寄钱，你咋那么心狠！”
　　“寄钱有什么用？还能比得上大学生？大学生毕了业，就被到镇上工作了，那是一辈子的前途，这么好的命只有咱春花能有。”
　　从这天起谁问她，家里谁考上大学了，她就说大妮儿春花考上了。
　　这下整个大队里弘扬动了，都知道老张家张春花考上学了。
　　“张大有你家大妮儿春花考上学了，你啥时候请吃饭？”张大有满脸的羞愧，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