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偷走身份的年代》玄音

4、第四章.

　　张家大妮儿张春花考上大学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大一会儿这个闭塞的小山村就传遍了。
　　村子里墙根儿底下，机井边上，纳着鞋底女人们窃窃私语，还有闲的没事儿消化食儿的男人们揣着袖子在那里嘀咕事儿。
　　“你说这事儿真的假的？张大有家大妮儿考上了，二妮儿没考上？”
　　“我看不一定，就胡慧娣那娘们那个样儿，要是她家大妮儿考上了，还不早就出来嚷嚷了，说不定都得放炮仗呢？还用得着藏着掖着？”
　　“我看也是！胡慧娣那样们就是偏心没跑了，不过老张家，胡慧娣当家，这个学，她想让谁，谁就能上，怕是那个二妮儿要吃亏。”
　　这些人说话的时候一脸的焦虑，人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二妮儿张春玲以后的下场了，村里的女孩子要是考学没考出去，就会由着家里的老人处置了，除了给家里挣工分，再就是被家里老人编排着嫁人生娃，就像上了套的牲口一样，再没有翻身的那一天了。要是一般的女娃也就罢了，可是那个二妮儿张春玲长的那个俊模样，那么好看又有出息一个女娃，他们觉得糟蹋了。
　　这时候见多识广的冯大爷说话了，在井台上磕掉了一锅子旱烟袋。
　　“我看不一定！这年头也不是她胡慧娣说了算的，谁的手也遮不过天去！”
　　人们听了冯大爷的话纷纷摇了摇头，心说难呀，胡慧娣在张家那就是一手遮天！张家二妮儿张春玲从小到大被打骂着长起来的，那么小的孩子受了多少委屈，放下以前的事先不提，就说上学这事，他们看着，难！
　　人堆里有人偷偷的打听事儿，一转身儿收拾了东西来敲老张家的门了。
　　“大有家的在家吗？”
　　“二婶子你咋来了？”
　　胡慧娣刚刚喂完了猪，听见有动静就把门打开了。
　　“二婶子，哪阵香风儿把您吹来了？”
　　胡慧娣满脸赔笑，来的人正是她娘家沾亲带故的二婶子名叫胡秀芬，这胡秀芬是村上有名的媒婆，专门走家串户保媒拉纤，那也是十里八村的能人，今天不但上门了，还拿了一包东西偷偷摸摸的像是做贼一样。
　　“有好事！你听我跟你说！”
　　不等胡慧娣把她让进来，她自己就从门缝里挤%进来了。
　　“你家现在说话方便不？”
　　胡慧娣一听就知道里头有事了。
　　“方便！方便！二婶子说的啥话呢，您老人家，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把人让到堂屋，茶水沏上来，这年头茶叶矜贵，什么都得用票买，好不容易存了那么一点，今天胡慧娣也舍得拿出来了，她知道以后少不了用到胡翠芬，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她。
　　胡慧娣又给她点上一根烟。
　　胡翠芬扫一眼，觉的胡慧娣这女人是个场面儿人儿，所以她也不客气了，把那一包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拧着腿坐在炕上了。
　　“听说你家大妮儿考上大学了？”
　　胡翠芬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到一样，胡慧娣手上的动|作也是顿了一下，到底是做贼心虚，自己到外面宣扬了一阵，回头有人问她，她自己倒是不敢答应了。
　　“你老人家怎么知道的？”
　　胡慧娣说着茶水递过去，胡翠芬就喝上了。
　　她保媒拉纤，别的没学会烟酒糖茶五毒俱全。
　　“都传遍了，我哪能不知道？你家春玲人长得俊，早就有人看上啦！”这个‘啦’字声音拉得老长，像是在炫耀一样。
　　胡慧娣把她让进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谱了，春玲的事早晚会麻烦到胡翠芬，她不可能白养这么大一个闺女，不捞点油水出来那是不可能的，现在么……现在有点不合时机，春花的事还没整明白呢，万一这事儿热闹出去就不好了。
　　“二婶子你知道我有难处！”胡慧娣装的很委屈，生怕自己传个不好的名儿出去，她这个人做事下作，偏偏还爱惜个名声，是个喜欢说嘴的人。
　　“你有啥难处？张家不是你当家吗？当家主事说了不算谁说了算？”胡翠芬可不买她的帐，她们两个都是一类人，就不用藏着掖着打马虎眼了。
　　“二婶子，这件事儿咱得缓一缓，等着大妮儿上学走了以后再说。”
　　胡慧娣早就把算盘打好了，这早就是盘算好了的。她也不问问胡翠芬给春玲找的什么人家，找的是什么男人，那些都是不重要的。
　　胡翠芬有点不乐意了，觉的胡慧娣没给她面子。
　　“你们家大妮儿上学凑够了学费了吗？”
　　“……”胡慧娣顿住了，上大学要老大一笔学费呢，另外还有每个月的伙食费，那都不是小钱呀，另外还的给孩子弄几身新衣服吧？这一笔一笔的开销算起来真的心疼，虽然是外面有人按月给她家寄钱，刨除了花销，她也存了不少，但是一想着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那就跟从她身上割肉一样。
　　要是自己不花钱，这钱让别人掏……
　　“二婶子你说的是啥人家？”
　　胡慧娣想起来了别是周家那个小子，让他老子找媒人来说亲的吧？周家那个小子在整个大队里模样都数得着，家里也有钱，想到这里胡慧娣牙根冒酸水，她不希望春玲压过她家春花去，哪怕是找婆家。
　　“你猜猜？”胡翠芬神神叨叨的把包袱拿过来了，包袱扣解开，一件一件的新衣服拿出来了，里面还有几块红色的头巾还有几块花布。
　　这都是好东西，山屯子里物资匮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闺女结婚，婆家那边能拿出来一点东西就算了不得了，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胡慧娣摩挲着布料眼睛都直了，两眼冒蓝光。
　　“二婶子，这……”
　　胡翠芬一看她这样马上乐了，知道胡慧娣是个啥样的人，她也别说废话直接捞干的。
　　“只要你家二妮儿春玲能嫁过去，那边出这个数。”
　　胡翠芬比划了两个手指头。
　　“这是多少？”
　　“两百！”
　　“……”胡慧娣愣在那里，张着嘴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他们这里的人家在生产队里一年忙到头，分到手的钱才有十块二十块的，男方一出手就给两百，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真的？”胡慧娣动心了。
　　“当然是真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胡翠芬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这胡翠芬不是没说过假话，是一句真话都没有！媒人的嘴，戏子的腿，这话在这里说的，你得跑到八百里之外去听，没有靠谱的，但是今天这话做实了，男方确实出两百。
　　这男方是赵家屯儿的首富赵发才的儿子赵大宝。
　　赵大宝仗着家里有钱在这整个南城公社里是出了名的无赖，也就仗着他姐夫在公社里当个小官儿，所以谁都不敢惹他，看见那个漂亮姑娘他都想沾点便宜，所以一说起他来就跟吃了死苍蝇一样，但是这赵大宝有一次从这里路过一眼就看见了春玲了，从此之后再睡不着觉了，这不求了胡翠芬过来了？
　　村里的人穷，但是老实本分也看不惯这种人所以一个个都躲着走，赵大宝就跟臭狗屎一样，谁见了都怕沾染上。
　　赵大宝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春玲？但是这些完全不在胡慧娣的考虑范围之内，她觉得钱给够了就行，反正春玲是不能出去上学的，不上学就得找个人家，与其找个钱少的，还不如找个赵大宝，起码钱给的够了。
　　“这样行吗？万一孩子过去，过得不好？”胡慧娣扭扭捏捏的犹豫着说道，眼睛里放着贪婪的光芒，但是面子上还不愿意答应，一双手来回摩挲着包袱里那几块布料。
　　胡翠芬一把将她的手打掉了，在炕上拧坐着的腿撂下来了。
　　“别摩挲了！你不愿意，有的是人家愿意！人家又不是找不到媳妇了！你摸脏了，人家咋送给旁人呀！”
　　荟萃分变脸变的就跟翻书一样，胡慧娣有点后悔了，装的太过了，把这好事儿错过去就不好了，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
　　“二婶子看你说的，您老人家都亲自上门了，我哪能驳你的脸，东西我收下了，钱什么时候给？”
　　“这就对了！我就等你这个话呢。”
　　胡翠芬脸上马上换成了一副笑模样，这件事成了她还有五十块跑腿钱，连棺材本钱都够了。
　　“你这边定下了，我过两天就把聘礼送过来。”
　　“二婶子，这事儿能暂时保密吗？春花一天不上学去，我这里事多。”
　　胡慧娣思谋着给自己找理由，到嘴的肥|肉不吃是不可能的，吐出去更难受，但是春花上大学这件事也不能耽误，要是两边的事都办好了，那就是一箭三雕！
　　春花上学去了，学费有人给出了，自己还解决了春玲这个赔钱货再也不用给她花钱了，外面还有人给她往家邮寄钱，这是一箭几雕？胡慧娣都算不过来了，总之尽是好事呀！她这后半辈子怕是要享福了！
　　“大有家的，这是你能做主吗？”胡翠芬也是有点不放心，这是两三百块钱呢，这不是小事，万一胡慧娣这里出点岔子，那就要了命了。
　　“不会！不会，二婶子你放心，张家我是当家人，当家人说话不算，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