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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合道五针 ...

  •   就如同看到别人打针被针头扎,会使人产生一种很痛的感觉,沈有余此时听到小顾描述牙齿被一颗颗拔下来的场景形容,虽是寥寥几字,一时间也是听得他一阵后槽牙发酸。

      小顾继续说道:“我当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倒好,饶有兴致地给我们解释,因为那小女孩儿想亲他,但他嫌人家牙齿发黄,不好看,就把人牙齿给拔光。还说什么怕人哭闹,特意动手前取了冰块塞在小女孩嘴里,是将小孩的一张嘴冻得没有知觉之后,才动的手。”

      沈有余听完,都没话可接,倒是小顾说完之后,自己先摇了摇手:“不提他了不提他了,他这人,讲起来全是糟心事。”

      正是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两声犬吠。

      “汪——!”

      沈有余朝门口看去:“你家还养了别的小狗小动物?”

      小顾也是一怔,随后说:“哪里。我们家就一条星星,现在家里出现的小狗,都是它以前的狗友,好些我都不认识。”

      沈有余:“那你家星星狗缘很好。”

      小顾闻言,帅气的脸上浮上苦笑:“它傻着呢,别看整天一堆猫猫狗狗来我们家找它,其实好些只是赖上它来蹭吃蹭喝,也不是真朋友。”

      他这话说得一声三叹,仿佛一个为纨绔傻儿子操碎心的老父亲。

      门外汪汪叫的小狗此时也已蹿进门来,身形娇小,瘦弱,两只眼睛暴圆,且微微有些凸起,气质很难形容,看着有些无助,又莫名作势凶悍,是只吉娃娃狗。

      小顾哀叹着,却熟门熟路地转身从一个柜子里翻出狗粮,拿盆盛好了放在地上。那吉娃娃昂首挺胸小跑过来,先是看了一眼新端出来的狗粮,然后狗脸上居然露出一个明显类似嫌弃的表情,竟汪汪又冲小顾吠了两声,仿佛在抱怨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勉强低头扒拉吃起了狗粮。

      沈有余问:“所以这些狗狗们上门来了,你都喂?”

      小顾蹲在吉娃娃跟前“嗯”了一声,轻声道:“招待它们的时候,会感觉好像星星并没有离开这个家一样。当然我也知道,我有这种想法,挺傻挺没用的。”

      星星这只柴犬,是由小顾姐弟二人捡回家的。

      这只小柴犬不知什么缘故,应该是刚生出来的,就孤零零一只被遗弃在街头。顾家姐弟二人放学路上见到,看这小狗惨兮兮的模样,便抱走去看宠物医生了。其实当初那会儿小顾很不愿意抱这条狗,因为这条狗看着就快死了,又脏,眼睛上蒙着一层眼屎,狗脸上还糊着不知是鼻涕还是口水的液体玩意儿。

      流浪小狗崽和一般人印象中的“可爱小动物”形象相距甚远,脏得近乎讨人嫌,小顾没甚富足同情心地拉着他姐姐的衣袖:“好了啦,说不定狗妈妈过一会儿就来找它了,姐姐我们走,回家晚了饭要凉的。”

      那时候顾若琳背着书包挎着阮琴,不顾弟弟的劝阻,还是抱起了脏兮兮的小狗,去了宠物医院。

      兽医接过小狗查看一番,说小狗得了病毒性感冒,很严重,本身又这么小的年纪,熬不过去的,推荐安乐死。顾姐姐哀求说,你再看看,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可能是怕麻烦,也可能确实救不过来,那位兽医一副见过大生大死的模样,很冷淡的:“没得办法,反正它是要死的,你们不选安乐死,只会让它死得更痛苦。”

      小顾当下就火了,拉住他姐姐就往外走:“兽医很了不起吗?根本没用,连只小狗都救不了。姐,我们不求他,小狗我们带回去,我们自己也一样能把它救回来。”

      他们带着半死的小狗崽回家,爸妈吓了一跳,也没说什么。一家人聚在一起,费尽苦心,竟也把这只被兽医断言挺不过来的小狗给养活了。但小狗始终体弱,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眼球浑浊,似乎看不大清东西。全家人悉心照料一个月后,这小狗才双目均能张开,眼中的浑浊也逐渐消退下去,然而视力仍旧不大好的样子。

      先前一家人都不敢给小狗起名,生怕小柴犬养不了多久便夭折,起名这个行为背后蕴含着一股很重的意味,给人起了名字便有一种责任,虽说当中含义具体是什么,小顾那时也说不清楚,但他仍旧感受到了起名之下那沉甸甸的力量。

      全家人郑重其事地开了一个家庭大会,商量给小柴犬起什么名字,小顾望着小狗屁股上那撮星星形状的白毛,灵机一动,说:“要不就叫星星吧。”

      从此星星就成了小柴犬的名字。

      平日里和小柴犬玩闹,大家亲昵地管它叫星星。但当小狗闯祸,比如把储物间的卷筒卫生纸拖出来,撕扯得满屋子走廊都是白色碎纸屑时,大家就会指着它的狗脑袋厉斥,严厉地唤它的大名“顾星星”。

      星星并不是一条聪明的狗,反应有些迟钝,但它很活泼,于是有时候它的活泼就活泼得很不适宜,但总体而言,星星是条很讨人喜欢的柴犬。

      两个寒暑眨眼过去,星星两岁时,遇到了狗生中的又一道坎。那一天顾星星同往常一样出门去玩,它同周边的猫猫狗狗们都混得很熟了,同住在这一块的人也熟,所以顾家的人都很放心,却没想到这一趟出去,顾星星居然失踪。

      三天后,小顾一家人从狗贩子手里,将小柴犬救了回来。小狗被找回时,奄奄一息,遍体鳞伤。为了更进一步的治疗,他们将顾星星身上的狗毛剃了,结果众人才发现它身上更为严重的伤口。那狗贩子也不知道怎么下得去手,已经完全是虐待的手法,星星身上满是钉子入肉的伤痕,惨不忍睹。

      姐姐顾若琳为了找爱犬,几日都没睡好,嘴上起了一圈燎泡,整个人暗淡下去,美貌值严重打了折扣,但她本人在过于忧心之中,早将形象问题置之度外。她见到小柴犬那个样子回来,自责地哭了好久,说是以后再也不会弄丢小柴犬。

      而顾星星自打那次遭难回家,便担惊受怕得很。它似乎是脑袋伤得不轻,自身对外界的回应越发迟缓,并且,它对吃食的储存开始有了一种极强的执念,估计是在狗贩子手里饿怕了。一旦有了吃的,顾星星就会把食物赶紧吞咽下去,吃不下的就偷偷藏起来。

      当时小顾喂星星吃肉,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顾星星趴在二楼房间唯一的沙发上,不知在扒拉什么。顾存己觉得很奇怪,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站到了顾星星的身后,然后喊了一声:“顾星星。”

      顾星星也是埋得太专注,兼之它如今反应越发迟钝,竟是小顾站在它身后出喊声了,它才反应过来。小顾还是第一次在狗脸上,看到这样极度拟人化的,完全是慌张意味的表情。然后顾存己伸手拨开顾星星的狗脑袋,终于看清了这狗娃干的好事——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顾星星一直将吃剩的东西,都偷藏在这个沙发的沙发垫下。有些食物放了好几天,发霉了。

      霉绿长毛的食物团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恶心。小顾头皮发麻地去收拾这些垃圾,去往楼下的路上,顾星星就一直呜呜叫着跟在他身后。他冷不丁一转身,居然看见顾星星哭了。

      除了对食物特别执着之外,顾星星从此还对狗盆护得十分紧。

      这是从狗贩子手里,被救回来后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狗盆顾星星一直随身叼着,不叼着的时候,也是离身不超过2米远。也是因为如此,狗盆被顾星星拖来拽去的,弄得很脏,于是小顾姐姐就想把狗盆拿去洗一洗。结果姐姐才把狗盆端起来,顾星星就狂性大发,差点咬了姐姐。

      姐姐看到星星变成这个样子,很伤心——但不是因为险些被咬,而是她在责怪自己居然没有看护好星星,才让星星吃了苦头之后变成这个模样。

      这个家里,就数姐姐同顾星星最亲近。小柴犬小时候那么虚弱,都是姐姐在照顾。自星星发狂那一夜过去,次日,也不知这只柴犬经过了一晚怎样的思想斗争,居然悄咪咪地溜进了顾姐姐的房间,将脏兮兮的狗盆放在了小姐姐的枕头上,是个意欲分享的意思。

      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

      如今,姐姐不在,连星星也叫他弄丢了,小顾心想,自己当真没用。

      沈有余听小顾聊完旧事,有关柴犬被狗贩子拐走之后的形容,倒是和他在王家看到的很出入较大。待在王家的星辰,一副乐到无忧无虑的模样,在护食和狗盆不离身这两点上,明显不符,如此说起来,倒比较像被狗贩子拐走之前的样子……

      想到这里,沈有余不动神色地吓了一跳,心中暗忖,难道王佑君对小顾家的柴犬,是用上了能删除“人”记忆的“破颅钉”吗?

      这个猜测冒出来,有种十分怪诞离奇但又挺说得通的荒谬感。

      可是那样大费周章偷一只狗又是图什么?

      小顾说完自家柴犬的事,似是心神平定了不少,看宁宁始终没醒来,转头对沈有余说道:“你看我也是糊涂了,让你家宁宁一直躺在长椅上算什么事?你跟我来,楼上还有两间空着的客房,你们一路赶来,肯定也累了,我带你们去休息吧。你们别住外面,住我家挺好的。”

      沈有余和大灰两个人也没推辞,安顿好宁宁,小顾让他们随意,自个儿是出门去找妹妹了。这下沈有余有了大灰单独交流的空间,他突然就是伸手猛地一敲大灰脑门:“你怎么回事?每次一提王家,你就表情态度古怪。”

      大灰回过神来,因沈有余下手重,他脑门都红了一块,当下他便忿忿回击了沈有余一锤:“沈有余你有病啊,下手那么狠想干嘛?”

      沈有余抬手一挡:“不重些我怕你回不过神来啊灰灰。”说着,他忽然一笑,直截了当道,“你就老实交代吧,我都知道了,你其实是王家的人,是不是?”

      大灰一噎。

      沈有余又道:“你以前就住在神木林里的吧?我都打听到了,你赖也没用。”

      大灰慢慢呼出一口气,然后翻了一个白眼。这事他本来不想跟人说,但沈有余都已经打听到了,如此一副笃定的模样,想必还打听到了不少,他这会儿再否认也没有意义,当下破罐子破摔承认:“是啊,我确实是王家的人,而且我也之前一直都住在神木林。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沈有余掰着手指说:“我在王家听到的八卦,很惊人。容我再理一理人物关系。那样说来,王家现在的家主婆婆,便是你外婆的姐姐喽?那你岂不是要叫她老人家一声姨婆?”

      大灰脸色复杂:“是这样讲没错。”

      沈有余又说:“你妈妈是半灵体,你爸爸是人类,所以你有四分之一不是人?眼睛是绿色也是因为如此?还有你那超强的认路能力,也是因为这个?”

      大灰没好气的:“是是是,你说的都是,你这不都猜对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我有部分血脉遗传自王家的神木,天生和周边植物能建立起一种感知,但我这感知能力比较弱,所以能力相当鸡肋,只能认认路了,别的功效倒是一点都没有的。”

      沈有余满意地点点头:“你都说我是猜的了,猜出来的东西,只有被证实肯定了的,才是有效信息,不然就跟随口瞎编的顺口溜一样,没有用的。”又问,“但我听王家的人说,神木林的人,都没办法离开林子,我是奇怪,你怎么就出来了。”

      大灰怔了怔,似乎不想提这个话题,但最后不知为何还是交代说:“我一直可以离开,只是我妈妈不能。”

      沈有余难得见到大灰愿意说起自己的往事,他有意想要对方再多说几句,便问:“这是为什么?”

      大灰半晌没说话,室内静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其实,这事,我想,我也是可以同你讲的,不是不能说,但我——”停顿了一下,大灰摇头,“对不起,至少现在,我还是不想讲。”

      沈有余看大灰如此,也不再勉强:“那有什么,不想说就不说好了。”大灰在王家身份敏感,但却离开了神木林被路爷爷收养,这当中必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故事。他转移话题,“刚刚小顾‘搜魂’,搜出来的结果就是在王家圣贤祠。那是怎么回事,关于尸妖的事,你知道多少?以前尸妖是不是就被锁在圣贤祠里头,后来不慎叫它逃出去了?”

      大灰苦笑:“我不知道。虽然我之前一直在神木林里待着,但对于‘尸妖’,我一点都不知道。不管是他的来历,还是说他曾经在王家造成的恐慌——这一切,我一无所知。”

      沈有余比较失望。不过,大灰不知道的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

      他想起在王家发生的事,想起遇到尸妖的情形。当时自己脚趾被咬了一口的情形,突兀的,那一段记忆画面,极为明晰地自记脑海深处浮起。虽然那一咬,没使得他破皮也没流血,但彼时氛围着实令人感到恐怖,且恐怖之外,又有另一种叫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感觉浮上心头,不是纯粹的恶心,实在太一言难尽。

      先前他做出的推测,都是错的,那个和他有接触的尸妖,不是他最初以为的王家小少爷,而是……他死去的师父,更精确来说,或许是他师父尸体尸妖化的邪物。

      沈有余转头去看宁宁,小朋友陷入沉睡中,一动不动。半晌,沈有余开口问:“王家我打算还再去一趟。那你呢,你什么打算?和我一起去,还是自己先回家等我?”

      这后半句自是同大灰商量。

      大灰皱了皱眉:“你,还是打算去王家?”他吸了一口气,“我觉得不行。王家有人都做出偷你师父的行为了,还把你师父的尸体炼化。这太恐怖,你过去很危险。”

      沈有余道:“我这次会做到不落单,时刻和人待在一起。而且,我猜,师父的尸体变成那样子,或许是路爷爷和人交涉的结果。”

      “这……”大灰怔然,“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有余:“只是个猜测,所以想去调查再探出点新的消息。”

      大灰:“可是……你不觉得王家现在很诡异吗?这次的电话叫你回去,时机也太那个什么了。”

      “或许吧。”沈有余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大概我们‘搜魂’那个时机,正好与他们捉‘尸妖’的时机重叠,所以才会这样。”眼见大灰要开口说点什么,沈有余连忙抢了先机,截断说,“我知道你要说我什么,这些确实全靠我一股脑儿瞎猜。不过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现在的王家,他们现在的大人们都不在,据说是在举行什么仪式。这个仪式,你对它有多少了解?”

      王家所在的那镇子,房屋分为两式,一半为黑瓦白墙,一半为黑瓦黄墙。白的那半边在山下,黄的那半边在山上。沈有余先前在王家时,没见着王家任何一位可被称为“长辈”的年长人士,据说他们全部因为“仪式”暂且住在了山上,不能下来。

      “我知道。”大灰神色一顿,他的表情显得有一些微妙,“是‘同质异化’。”

      栽有神木的圣贤祠,是王家核心重地。

      那一片神木林能结出朱红色的“灵果”,食之可倍增灵力,只是吃下这样的灵木朱果,到底是借助外物,总有点后遗症。是药尚且有三分毒,更何况是……

      王家所处的三槐里,每年夏日封山。别处的山都是避暑的好地方,偏只到了三槐里阴冷之中升腾起诡异大雾。重重迷障易出事,那些传言故事确实是真的,若无“神木令”,越往山中深处行去,就越是能见到乱人心智的幻象,假得近真,怨憎恨会求不得,逼到人发疯。如此,如何不封山?

      其他人或许想不到,这妖异大雾的源头,其实是山中王家圣贤祠的神木。

      可以这么说,那是它在“排毒”。

      它吸收了太多来自他人的,来自王家已故之人的七情六欲,无法内部消化,自然只能“宣之于口”。幽幽白雾织做幻象,比任何通灵界的“幻阵”都要能勘识人心,引诱人走向无尽深渊,或许,一切都是因为雾中诸般“幻象”,“它们”原本就扎根于人们隐秘的内心,是种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欲|望,所以才更具让人迷眩的力量。

      神木需要“排毒”,那些积年累月进食“灵木朱果”的王家子弟们,也是如此。

      所谓的“同质异化”仪式,说的就是这个。食用的“灵木朱果”越多,需要“排的毒”就越多。王家食用“灵木朱果”的弟子,随着年纪增长,起初不显,后来体内积攒“毒素”渐多,属于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欲|念挤簇,脾气慢慢变得阴晴不定,假如不能定期“排毒”,后果将不堪设想。

      至于为什么“仪式”举行时,非得分隔两边不相见——

      或许……

      是老一辈们,怕被年轻人看到自己“排毒”时,难以控制自身情绪的崩溃丑态也说不定。不是吗?

      那是大家心照不宣不去明言的“规矩”、“条例”。

      沈有余半垂眼帘:“王家所有年长的人,都无法自由行动。虽然年纪不代表实力,但很多时候,大家确实得承认,那多吃的几年米饭也确实不是白吃的——扯远了,也就是说,现在是他们王家防御最薄弱的时候,如果要做什么,眼下最适合不过。”

      大灰“啊”了一声:“你,你这?”

      沈有余摆手:“放心,我有分寸。”

      大灰本来就已经心头一颠,被沈有余再拿这话一堵,心头那原本的一颠,顿时变成三颠。

      “分寸?”大灰脸都有些绿,“你说的分寸是几分几寸?不成。我不放心你去,再说王佑君这通电话,反正挺不对劲的。你别去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要出事。”

      沈有余笑出声:“你的预感几时准过了?每次说感觉要下雨,不都是晴天?”

      大灰:“这不一样,沈有余,等路爷爷回来再做打算不好吗?你之前劝小顾不说得头头是道的,怎么到了你自己这里,就两样?”

      沈有余:“小顾是小顾,我是我,我们两个情况不一样。路爷爷他,算了……再说,有王佑君在,他在的话,不会出大问题。”

      大灰实在忍不住:“你还真是信任那个王佑君啊,他做什么了,就让你这么相信他,还非得觉得他是大好人了?”

      沈有余坦然地摸出一个苹果来啃:“因为他确实不是坏人。”

      大灰也是服了沈有余,但他也知道自己劝了没用,最终叹了口气,他说:“王家,我是不回的。因为我当初离开的时候,答应过人,离开之后,就绝不回去。可我确实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顿了顿,他说:“这样,我跟你一块儿去三槐里,但我不进八卦镇,就在山底下待着吧,如果有情况,我见机行事。”

      沈有余是不懂大灰的“见机行事”是怎么一个“见机行事”,不过想想大灰一个人回家孤零零待着,倒像留守儿童,沈有余一拍手说:“成吧,你放心,爸爸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大灰:“……”

      大灰呵呵:“少贫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宁宁这么昏着,你倒是不着急。”

      沈有余往床上一坐,然后并排躺在宁宁身旁:“光着急有用吗?”他说,“要是有用,我立刻急起来给你看。”

      大灰:“……”

      大灰没话跟这条死鱼讲,反正总也是讲不过的,他嘱咐了几句,便转头出了门去。沈有余见大灰离开,翻了个身,侧向宁宁。只见小朋友脸色苍白,比先前看着还要白一点,整个人似乎有一些透明。

      先前说什么不着急,都是乱讲的,他怎么可能不着急。沈有余伸出一只手,想要牵住宁宁,然而在伸手握住对方手的那一刻,他有一点迟疑地退缩了一下。

      得知尸妖身份之后,他心中就横了一道刺,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慢慢伸出手,最终还是将宁宁牵住。

      宁宁的体温一向略微偏低,沈有余牵住之后,面对这熟悉的温度,心中却是大为安定。他闭上眼,心中盘算着事情,也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的,竟睡了过去。

      然而他睡去之后,合上眼的一片黑暗里,却是慢慢浮现出现了一个院子画面。

      就像是落笔快速画出来的一样,面前的画面先是残缺不全,而后线条飞速成形,黑白的老旧画面,无声中仿佛有“哗啦”一声,那些颜色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将原本的黑白世界渲染出了鲜活的彩色,静止的时间也流动了起来。

      白墙,苍绿的爬山虎爬满了墙面。明明晃晃的阳光底下,小院里有一方池塘,里面养了五彩斑斓的锦鲤,绿草石阶,一旁还有三栋并排的小屋。这地方沈有余熟悉得很,是路家在双桥周庄的老宅子。他有几年没回去过,那是他道不明的情绪驱使,总觉得老宅待着教他喘不过气来,所以他一直是不大愿意回去的。

      忽然,一旁房屋里传来一道稚嫩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的主人明显是个小孩子。这小孩儿哭天抢地伤心欲碎地嚎着:“路爷爷,明天要开学了,我作业写不完了,我不想活了——”

      沈有余知道这是梦。

      这一刻的沈有余,他的自我意识是很清楚的。如此明知自己是在梦中的感觉十分奇特,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是个半透明的状态。沈有余见状,不慌不忙地抬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觉得很有趣,这梦仿佛是别人的,不可控制,无从揣测。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虽然未见人影,但沈有余知道是路爷爷。

      路爷爷听闻小孩惨嚎,只说:“唉哟,鱼仔,我说你什么好。前几天爷爷不是提醒你快做作业么,你非说差不多了,今天又说写不完,你这样不行啊。”

      沈有余心中一动,他此时已经走到门边了,正要推门进去,就听那小孩在屋里说:“路爷爷,求求你了!帮我一起抄作业吧!”

      沈有余:“……”

      什么?

      他小时候会是这种不好好做暑假作业,然后要求家人帮忙群抄的无耻小孩儿吗?

      ……对不起,他还真是。

      沈有余想推门,但手按住门把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直接穿过实物落了个空。

      只听屋内的路爷爷说:“小鱼,你这样是不好的。”
      屋内的小沈有余:“我知道的……我知道我错了!爷爷你现在救救我吧?”
      路爷爷:“这个嘛……”
      小沈有余:“路爷爷!”
      路爷爷叹气,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其实呢,爷爷觉得,你知道错了就行,下次可别再犯了。但你让爷爷我一起抄作业——”
      小沈有余立刻很机灵的:“爷爷我的头!”

      路爷爷没反应过来:“啊?”
      小沈有余:“我的头给你剪了!你爱怎么剪就怎么剪。”

      路爷爷有一爱好,喜欢给人剪头,不过手艺不佳,大家心里有数,所以被路爷爷祸害的脑壳数目始终有限。这会儿小沈有余拿这事做交换筹码——沈有余在门外心想,我小时候有这么不要脸的吗?也太鸡贼了吧。

      而路爷爷听到小沈有余的这话,先是呆了一呆,随后咳嗽了一声,说:“嗯嗯嗯,虽然你这样做很不对,但我想,你经过这次的事情,肯定也是从中吸取了教训,所以呢,下不为例,这次就——”

      这拖长了尾音的后半句还能是什么?沈有余对这一段事没印象,眼下旁观来看,只觉好笑。他暗忖着,自己现在半透明,那也就相当于是个幽灵一样的存在了,刚刚摸东西也是摸了空,所以他现在的正确进门方式,应该是穿墙而过?

      这般想着,他便一头扎进了门内。果然,半个身子透墙而出。而与此同时,一道陌生的冷淡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清凌凌的,如同料峭春日里刚破冰的河水。

      那人说:“我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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