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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虫奴十罐 ...

  •   这种乱七八糟的日记,莫名其妙得可以,不知所谓里冒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傻气。不过,虽然是如此乱七八糟,但是——

      沈有余说:“你不觉得,这故事有一种既视感?好像在哪儿见过有点相似的。”
      大灰问:“什么意思?”

      “六尺村的村长说过,十二年前,有五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儿进了虫墓。这数一数正好是七个人,和笔记里提的人数都对得上。再加上这笔记又是在虫墓死人怀里找到的,附近那些个死人,我发现他们的死状也很符合笔记的形容描述。”

      “你是说,脸都被叼走了?”

      “对,他们尸体保存完好,但是脸上很奇怪,跟被融化了似的,五官什么的都没有了,就那么模糊成一滩,和‘脸被叼走’这个说法确实是有些类似关联,你不觉得么?”

      大灰想了想,说:“所以,这笔记里的神明,指的就是虫墓本身,十二年前六尺村外来的七人,也就是进入虫墓的七个人了。那按照笔记的内容来看,有一个人逃脱——”

      沈有余说:“是啊,这就是奇怪令我想不通的地方。”

      “怎么?”

      “如果不出错,笔记里说的女人,就是指念念的如姨了。尽管有一点出入,笔记里说如姨的脸也被叼走,但我们在虫墓看到的如姨面目完好无损——嗯,难道是虫煞对她的身体进行一定修复?”

      “是,这一点应该不会错的。”

      “除了如姨,我在虫墓里确实发现了五具化了脸的尸体,但是,需得一提的是,我发现的,都是成年男子的尸体。”

      “成年男子啊……我想想,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十二年前进入虫墓的那一行人,是五个大男人,一个女人,也就是如姨,然后还有一个是?”

      “一个小孩儿。”
      “那这样说来,笔记里最后逃出去的,就是那个小孩儿?”

      “可是笔记里说,这个最后逃出去的人,把自己眼睛挖了给一只鸡。”
      “是啊,这怎么了?”

      “那个小孩儿,他到六尺村的时候,就是个盲人。”
      “嗯?”

      对了,既然那个小孩儿是盲人,他又怎么能在最后把自己眼睛给挖出来给别人呢?等一下,不对。他弄错了一个基本概念。盲人,又不等同于没有眼睛。大灰一顿,然后缓缓说:“或许,他虽然瞎,但不一定就像那个,那个我们在村里招待所见到的刘二叔一样没有眼珠子。所以,如果盲眼小孩儿他如果想挖自己眼睛,当然也是可以的啊。”

      沈有余笑了笑,说:“你这样说是很对的。只是,这个行为很奇怪。都已经是一个瞎子了,还去挖自己的眼睛,这不是没有必要么?所以我想起一个人。”

      大灰问:“什么人?”

      “是你刚刚也提到过的——刘二叔。”

      大灰略略一怔,然后喃喃说:“我怎么把他忘了。对啊,他也是可能进过虫墓的,因为村长说过的,当年刘二叔被强行绑走带去给指路,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刘二叔的眼睛就没了。所以最后逃出来那个喂米的,就是刘二叔。可是这样的,多出一个小孩儿,那小孩莫非就是笔记里的——”

      沈有余轻声说:“鸡。”

      大灰说:“这样就解释得通了。小孩儿是盲人,最后刘二叔对着小孩儿挖出了自己的眼睛,或许可能就是一种等价补偿,你瞎我也瞎。那小孩儿大约之前说过一些跟眼睛有关的论点,以至于刘二叔觉得把自己弄瞎,可以让小孩儿给自己留一条活路。但是那个‘神明’呢,那个最后抱走小孩儿离开的神明,是指什么?是虫墓里某种,现在已经离开了的奇怪存在么?”

      “不一定。这本笔记里的神明,或许也是那个盲人小孩儿。”

      “啊?”

      沈有余说:“笔记并非是事实记载,可以说,它是用第三人称写了一则短小的故事。既然是故事,那就会有虚构和非坦言的部分存在。这本笔记是谁留下来的?刘二叔么?不是。是那个孩子。笔记里其他人都是人,但只有小孩儿自己是被扭曲的意象存在。他对自己怀有刻薄厌弃之情,又同时抱有不可抑制的自怜。他将自己比作活禽的鸡,也给了自己一个神明的分裂身份。他即是‘鸡’,也是‘神明’。最后‘神明’抱着‘鸡’离开,也是他一种身份意识融合的表现。”

      他继续说道:“这个孩子他最开始来到六尺村时,应该确实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但是在虫墓之中,他遇到什么机缘,以至于本身出现了某种异变。这个异变关键和如姨的酒有关,又可能还有些别的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可以肯定的是,他最后大开杀戒,把其他人都杀了,除了那个‘刘二叔’。我是在想,方老头说是如姨是他自己害死的,这话说不准有夸张的成分。可能把如姨逼迫进虫墓这事,确实是他做的,但最后弄成那个样子——他在虫墓里见到如姨的时候,也很意外不是么?或许,这全是小孩儿的个人手笔。”

      大灰错愕:“我的天啊,那小孩儿当年才多大,做出这种事情,也太阴毒了吧?”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依据笔记做出的猜测罢了,没有证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实在不好说。”

      “你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你说,这个笔记有可能是刘二叔写的么?最后关于喂米人的心理描述挺奇怪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从小孩儿落笔的假设角度来看,他对刘二叔的鄙薄奚落态度,倒也很好地解释了,这一段人物心理活动描写的存在原因。”

      “鄙薄?”

      “笔记之前一直用一种第三人称的上帝视角讲述故事,虽然也有表层的人物情绪描述,可是并不走进人物的内心。但是他在写刘二叔这个人的时候,就意外花了很多笔墨在内心想法上。写故事的人,他一直把自己隐藏在幕后,但是他却进入了并非自己角色的内心。他觉得自己洞悉一切,已经代入了‘神’这个角色。他对喂米人这个人物饱含着瞧不起的鄙薄之心的,这也同时是他不杀对方的原因。就这么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活成一个笑话,在他看来,或许是对刘二叔很好的一种折磨。”

      “活成……笑话?”

      “你记得吗?刘二叔是六尺村唯一的一个考上大学的。”

      “这个我不知道,先前没听人讲过。那这样的话,他岂不是——”

      “他肯定背负了很多压力。这么一个‘唯一大学生’的光环下,如果他做的好,那自是必然应该的,但如果他有什么做的不好,其他人——很多人都盯着他,包括对他满怀希望的人,或者是嫉妒的人,又或者是仇恨的人——”

      “这……读上大学,现在也不代表着就能有很好出路。”

      “他知道,但村里其他很多人不知道,或者知道但是就等着看笑话呢,所以他压力非常大。而这种时候,如果他遭遇了一件很悲惨的事,比如,一下子因为外力因素沦为废人——那样,他就能从那个‘光环’中挣脱出来了。”

      大灰轻声说:“他从云端跌到泥里,这样子,他如果做不好过得惨,也很正常,但是如果他做得好,那就是奇迹。所以在这种潜意识的欲望驱动之下,他把自己眼睛挖出来,说服自己是为了活命,但其实那眼睛对小孩儿根本没有意义,小孩儿根本不需要——”

      沈有余说:“是。不过,这也同样只是一种猜测罢了。”

      大灰一脸啧啧啧好几声:“沈有余啊沈有余,你也太狡猾了吧,引导我猜这猜那的,最后全都一句‘这都是只是猜测’做收尾,你是不是人?”

      沈有余不理大灰这茬,他冲宁宁招手:“宁宁肚子饿不饿,哥哥带你去饭怎么样?”

      小朋友安安静静站着,见到沈有余的手势动作,他只是抬眸看了沈有余一眼,就是不说话。

      小顾凑过来:“刚刚听你们分析,就跟高中时候做语文阅读理解一样,太神秘了——对了,你弟弟是叫沈宁宁?”

      沈有余含笑说:“是啊,就叫沈宁宁。他年前的时候动手术,声带受损,现在都不能开口说话,不然我就让他喊你哥哥了。”

      眼见小朋友跟太湖水子里的镇湖石头一样,丁点儿反应都没有,沈有余一把将人抱起来,然后用另一只手牵住宁宁的右手,像摆弄一只小狗一样,沈有余带着宁宁的手冲顾存己挥了挥,他说,“来,宁宁,做人要讲礼貌,虽然出不了声,但还是要跟小顾哥哥打个招呼。”

      沈宁宁:“……”

      小顾说:“哇,沈有余,你弟弟他瞪你诶?”

      沈有余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一掐小朋友的脸:“没关系,我这个人,平生一大爱好,就欺负我弟弟,看到他生气瞪我,我就特别高兴。”

      “鱼仔,你不要欺负你师——”大灰意识到外人在场,强行变音改口,“——沈宁宁弟弟。你多大岁数的人了,好意思这么幼稚吗?别把人欺负得很了,日后又来后悔。”

      “哦?”沈有余一挑眉,“后悔什么?后悔弟弟被我欺负怕了之后,不来给我这个当哥哥的送终吗?那等到时候再说吧。今日有今日的活法,明日有明日的活法。没发生的事情,今天也就不用提了。”

      大灰:“鱼三岁,你今年才三岁吧?如果我们这是真人秀节目,等到了大结局的时候,把结局和你现在说的这句话对剪一下,效果一定拔群。”

      小顾忙上来打圆场:“好了啦,好了啊。沈有余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可疼他弟弟,还净说这些话。之前宁宁弟弟一直在睡,还不是他一路将人抱着的?”他朝众人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说完这些,又调转了话题,“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去喜舟镇上逛一逛,如何?”

      闲着也是闲着,又没别的事做,这话很是在理,于是下午三人便带上沈宁宁去逛喜舟镇。小顾街头卖艺也有些时日,对这地方还挺熟,便充起了向导的角色。大灰走着走着,突然有一疑问:“小顾啊,你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又没有换洗衣服,该不会……”

      小顾顿时感觉自己被深深侮辱了:“我不就是因为要兼顾去赚衣服钱和伙食费,所以才在这里滞留了那么久吗!”

      大灰连忙说:“是是是,是我不该怀疑你的高洁品行。”沈有余笑死。

      到了晚饭的饭点,四人围坐一桌吃饭,正巧他们吃的菜里头有一道菜里头有青椒,沈有余一见,不知为何就觉得宁宁小朋友肯定是不爱吃。他这样想着,然后就夹了一筷子到宁宁碗里,沈有余慈爱地看着小朋友说:“来,这是你最喜欢的青椒,你快趁热吃。”

      宁宁默默看着碗里的青椒,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端着碗慢慢吃掉了。

      沈有余见小朋友这么听话吃青椒,心头猛的烧起一股无名火来,他皮笑肉不笑地又给宁宁碗里夹了两筷子青椒,但是宁宁依旧没什么表示,沈有余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他吃青椒吃得面不改色,那表情镇定的,好像不管吃什么他都无所谓。

      沈有余顿时大怒,但怒不过两秒,那怒火又被冻住了。他心里想着,我为什么觉得宁宁很讨厌吃青椒,这种笃定的自信,很莫名其妙不是么?是因为路知宁?那个记忆中不存在的路知宁?可我现在又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是因为……是因为我发现宁宁和路知宁,他们两人之间是——有差异的吗?

      他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觉得故意找茬的自己很没意思,觉得被未知回忆所困扰的自己很没意思。

      晚上睡觉,因为床有两张,所以小顾和大灰睡一张,沈有余和小朋友睡一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沈有余发现自己的姿势完全是把人家小朋友当成了个夏日清凉抱枕,确实没有个稳重成年人的样子。他不动声色地把人放开,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车票是昨日就已经买好了的,装有长虫和虫奴罐的背包被小顾自觉提拎着背上,四人便这样出发。

      下午抵达秦淮区,他们并没有直接去阮家,而是回了自己家里。抱住手机那一刻,沈有余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是一个现代社会的人。而小顾借用沈有余的手机,联系上了阮家。电话一通,他就声音低沉地去“恐吓”对方:“你们家大事不妙了!”

      总之,这一通联络过后,阮家答应了帮忙查看“虫印”一事。出门赶往阮家之前,沈有余本想把小朋友留在家里,但他准备出门的那一刻,小朋友拉住了他的手。

      沈有余站在门口,低头问:“怎么?”

      小孩儿没说话。

      沈有余笑了笑:“不舍得我,要跟我一起走啊?”
      小孩儿只是拉着他的手。
      沈有余说:“行吧,那你跟着我一起去阮家。”

      大灰闻言立刻反对:“不行啊沈有余!这不安全。”
      小顾说:“这个你不要怕,虽然阮家养了很多虫煞,但都封在虫奴罐里,不会有事的。放心,宁宁弟弟跟着很安全。”

      大灰有口难言:“不是这样的,我——”

      沈有余打断说:“宁宁非要跟着,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走了走了,怕什么,我们有小顾罩着,你说是不是,小顾同学?”

      小顾说:“是啊。”

      四人坐车来到阮家,因为两家一个东一个西,路程挺远的,所以颇费了一些时间。等到了地方下车一看,那是个别墅小区。小区检查很严不让外人随便进入,所以他们四个人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位阮家的管家老伯带着他们到了阮家所在地。

      大灰悄声说:“我想起来了,这好像是本市非常神秘的一个富人区?这架势好夸张啊?是不是有点夸张?”
      小顾同样悄悄声说:“他们家以前不是这样,住也不住在这里。”

      因为据说那位家主有事在忙,所以要沈有余他们在客厅等着。由人带路,一行人坐到了沙发上。沈有余有了闲情去打量周围,只见这别墅内里的装修属于中西结合,不过虽说是混杂型,难得的是两种风格居然融合得挺好,没有搞出灾难性的“城乡结合部”审美。但就是太浮夸了,整间屋子给人的总体感觉,光一个字便足以准确形容——那就是“贵”。

      先不管那些装饰品的真正估值价格,反正看起来这屋子是真的很“贵”。

      “大方”、“舒适”之类的概念,都得往边儿靠站,总而言之“贵”字当先,这房子富丽堂皇,重点也只重在一个“贵”字上。

      坐了不过一会儿,有个阿姨给他们泡了茶,还摆上了水果和小点心。那阿姨同他们招呼了一声之后,站到小顾身旁俯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小顾皱了皱眉,说:“随便他吧,反正他能把‘虫印’解决掉就行,我就还是不要同他见面了,不然又吵起来。但是阿秋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他正这样说,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好像是什么铃铛碰撞的声响。

      随即,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带点明显惊讶的意思:“小顾哥哥?”

      沈有余循声抬头去看,就见着一个穿白色短袖复古背带裤的男孩子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因为隔得有些距离,那人又隐在一旁装饰品的阴影之中,一时也叫人看不清具体样貌了。只见对方抬手冲楼底下的顾存己挥了挥,便搭着楼梯扶手,“咚咚咚”脚步声极重地跑下楼来。

      “小顾哥哥怎么来了,哥哥都没同我说。”

      等这人走下来,沈有余也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很难说清楚这个男生到底是几岁。他长得很隽秀,看形貌年纪应该不是特别小才对,但他面上偏偏就有一种小孩儿才有的天真稚气之色。这种独特的气质,致使他的年纪被彻底模糊了,他乍一眼看去,好像有个青年形状,但仔细一看,更像是个少年。

      随着这个被称呼为“阿秋”的男孩子走近,铃铛碰撞的叮叮当当声也越加明晰了。沈有余这才注意到,对方手腕上系着紫色绳链。

      那手链同小顾手上的款式一样,只在颜色和挂饰有所区别。小顾是单手戴着链绳,这“阿秋”,却是两手都有。只见紫色的链绳上分别挂着银色铃铛,和一块金色的小牌。铃铛在左,小牌在右。这小牌的大小,约莫是拇指指甲盖的尺寸,因为离相当近了,沈有余还看到上头写了四个字——不动明王。

      “不动明王”这个说法沈有余有点印象,虽然他不信佛,但因为平日玩游戏什么的,看到过相关的资料片。据说不动明王是显现愤怒相的菩萨,有驱邪作用,使众生在修行道路上保持一颗善念菩提心,不为任何障难所动摇。

      此时阿秋一动,手上的铃铛又叮叮当当响做一片。小顾看到阿秋,只说:“我不过是刚好路过有点事找你哥哥,他也不知道我突然会来,没想到先被你抓到了。”

      阿秋听这话,便是一笑,露出一对相当明显的小虎牙,是一左一右极为对称。他本就一身稚气,再加上这一对小虎牙,年龄一下子锐减,简直一团孩子气了。

      阿秋突然问道:“怎么阮姐姐没来?”
      小顾说:“嗯,我姐姐有事,她不来。”
      阿秋又问:“阮姐姐去哪里了?她都不来看我,我好想她的。”
      小顾很明显的一怔,但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伸手指了指沈有余还有大灰,说:“阿秋要有礼貌,给这几个哥哥打个招呼,”

      阿秋听小顾这样说,一时注意力被彻底调转,也想不起要继续追问阮家姐姐的事,他乖乖地向沈有余、大灰还有宁宁打招呼:“哥哥你们好。”

      是的,哥哥的说法对阿秋来讲,是连宁宁也包含在内的。

      沈有余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你好。”

      这时,一旁原本站在小顾身边的阿姨,站出来说了一句:“阿秋少爷,药吃了么?”

      沈有余心想,少爷啊——果然家大业大称呼就是不一样。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种称呼,现实里突然亲耳听到这么个一本正经的说法,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笑。虽然家主这种说法也挺好笑的,但是相比之下,少爷好像更好笑点。

      而那厢阿秋一听“吃药”二字,脸上笑容就渐渐丧失,最后有些委屈的,他说:“我还没有吃。”阿姨转身对沈有余他们说了一句“失陪”,又说一会儿张老会领他们去见家主,就先带着阿秋离开了。

      等人离去,小顾补充介绍道:“刚刚那个孩子是阮君见的弟弟,阮竟秋。”

      阮竟秋年幼时被人拐子拐走,发过一场高烧,最终烧成了一个傻子,心智永远停在事故发生时的岁数,所以他见着宁宁这样的小朋友,也称呼其为哥哥。

      沈有余说:“阿秋弟弟好奇怪。”

      小顾:“怎么了?”

      沈有余:“他手上没有东西,但他做的动作,让人总感觉他手上好像托了个什么。”

      小顾还真没注意过这种细节:“有吗?”

      大灰也说:“鱼仔你这个形容好恐怖……”

      沈有余不是很在意地笑了一笑:“那就是我想多了,吓唬你们的。”

      又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先前领他们进来的老伯,出面告知阮家的家主终于有空,但要求见面只能一个一个轮着来,其他人要先在客厅等着。小顾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是出离愤怒了:“这个混蛋搞什么!”

      其实沈有余对这些规矩很无所谓,本来也不是很过分的事,但小顾反应极大,这当中必有故事。他想了想,先按住小顾:“没事的,我先去。你把背包给我吧。”

      小顾本来还要再说些什么,但他要发作的对象也不在跟前,便也就没再多说,只那么不太情愿地交出背包,并收回了一直困着长虫的灵器,然后他想起一事,先前忘记讲了,小顾说:“阮君见听力受损有耳鸣症,所以他一直戴着耳机听歌。这一点你别管他,他懂唇语的,你只要让他看着你说话就好了。”

      沈有余表示晓得了,他提拎起背包。可怜的长虫窝在背包里,看起来已经跟死了差不多。沈有余就这么跟着老伯走,但走了几步,前头的老伯停下来,面色有些为难的:“您看,您身后跟着的这个小朋友……”

      回头一瞅,沈有余就瞧见宁宁默不作声地跟在自己后头。他觉得有些好笑:“你跟着我做什么?”上前单手一揉小朋友的脑袋,他故意很恶劣地把小朋友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是担心我出事么?”

      没想到听到沈有余这句问话,宁宁居然点了一下头。沈有余见状微微一愣,心中突然算是……有点高兴?他把宁宁一头白色小卷毛弄得更加乱七八糟,一边揉一边说:“用不着担心,我就离开一会儿,你跟大灰哥哥还有小顾哥哥在客厅等我就好。”

      宁宁听了,伸出一只小手牵住沈有余,然后抬头定定地将人望着。

      沈有余:“……”

      沈有余心想,妈的,那么可爱那么乖的小朋友,哪个人面对这样的眼神能够说不?!

      他立刻毫不迟疑地收拾了脸上表情,转头对老伯说:“我这个弟弟,他特别怕生。前段时间的时候,还出车祸受伤了,所以他特别依赖我。我也实在放心不下他,阮家的规矩我肯定会遵守的,家主说只见一个人,那我弟弟一会儿不进门,他就在门口等我,这成么?”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有些请求,你自己不提出,怎么能期望其他人永远善解人意地为你设身处地地着想?只有明确表达了自己的需求,才能让其他人正视你的愿望——当然,最终成不成又是另一回事。

      老伯听了沈有余的话,没做刁难,是答应了。然后他带沈有余从侧门走出,下到地下室。沈有余对此有点不大明白的,见个面为什么非得把地点安排在那么古怪的地方。地下室?听起来就阴森森,总感觉很诡异。

      细窄的向下台阶尽头是一扇闭合的门,老伯说:“家主在里头,您进去,这小朋友我会在这儿陪着他。”

      沈有余说了声好,他拍了拍小孩儿的肩,便开启了这扇地下室的门。

      门扉开启很顺畅,没有任何滞塞的手感。

      沈有余走进去,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是老伯关上的。

      他不自觉地眯了一下眼——

      这房间很暗,只一盏台灯亮着,不过那灯就算打着光,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明亮舒服。

      幽幽暗暗的光亮,营造出一种鬼气飘飘的气氛。

      沈有余看到一道黑黑的人影背对自己站着,他想了想,称呼道:“阮先生。”

      那人转过来了。

      阴暗的光线下,此人的脸在光亮所及的范围之外,于是面目不清,只一个轮廓。可是就算是这样,这个人的眼睛却异常鲜活,竟是两点森森然的银灰色在黑暗里熠熠生辉——沈有余心中一跳,还要再细看,但那人已经自黑暗中步出,整个人站在了幽幽的灯光底下。

      光亮逐散一切诡异神光,即便是并不如何明亮的灯光,也能把黑暗中的鬼魅驱散尽。没有什么银光。这人的脸上,只有一双看起来很普通的黑棕色眼睛,好像是方才种种,都不过是旁人的错觉而已。

      沈有余略略分神了一下,才看清楚眼前这人的长相。

      同样隽秀的一张脸,这人长得竟然和他先前看到的阮竟秋一般无二。沈有余有点吃惊,又想起小顾说的,阮家的这对兄弟是同卵双胞胎。如此,那么他们两人长得一样,也是应当的了。只是沈有余先前听了“双胞胎”的说法,并没有再往深处去想,加之他从没见过真人双胞胎,一时不免感到错愕。

      ——不过,这两兄弟的“全然相同”,又伴着别样意味的“截然不同”。

      正巧此时,阮君见向着沈有余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居然也露出一对小虎牙,跟他的弟弟阮竟秋一般无二。但他弟弟笑起来天真无邪跟只大白兔似的,偏他笑起来,不知为何就显出一种奇特的傲狠之色,可是小虎牙又平添几分孩子气,倒叫他气质越发难以形容。

      阮君见说:“你被刻上‘虫印’了?”他声音微微有些哑,不知道是天生就这样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正如小顾所言,阮君见果然戴着耳机,那是红色嵌黑色花纹的头戴款式,同时,他头上还有一副被推高了临时卡着额头处的,红底白色描边的卡通眼睛纹路眼罩——大概他之前是在睡觉也说不定。

      沈有余将手里的背包拖过来,想了想,走到人跟前把背包放在了桌上:“我不确定我有没有被刻上,只是这虫煞跟着我一路,或许有。阮先生,我先把我意外拿到的这个虫奴小令罐还有虫煞给你,然后先生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身上被刻了‘虫印’么?”

      阮君见听沈有余这样说,便看着沈有余笑了笑,那笑容很暧昧:“哦,你想我怎么替你检查?把你衣服全部脱光吗?”

      沈有余:“……”

      阮君见看到沈有余这个表情,开心地笑起来:“我当然是同你说笑的。你安心好了,你身上没有‘虫印’,不过么——”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沈有余。

      沈有余问:“不过什么?”

      阮君见说:“不过么,你左眼底下那两点红痣倒是很有趣。看你也年纪轻轻的,到底犯了什么大错,非要用上‘破颅钉’这样的手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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