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将军耍流氓了吗》江南斐然

2、刀锋现

　　天刚蒙蒙亮，一弯淡月渐渐隐没于云里，长安街上的贩夫走卒还未开始吆喝，谢府尚被一片寂静笼罩。

　　三个家丁打扮的人叩开了谢府的门，旋即走向府里一处不起眼的院落，拉着兽面锡环敲了三下。

　　来开门的是一位身着绿衣的女使，名唤折柳，她领着三人在院西侧梧桐树下的石凳坐下，为三人奉了茶：“姑娘晨起出门练剑未归，劳烦几位稍等片刻。”

　　话毕，行了一礼，端着茶盘离开了。

　　三个人中个子最高的先开了口：“这院子如此偏僻破败，也不知头儿是怎么瞧上这儿的。”

　　旁边的精壮汉子啐他一口：“头儿办事多半隐秘，又招人嫉恨，住到那显眼的院子岂不是当靶子让人射，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你是怎么当上暗卫营的队长的？”

　　两个人话不投机，几乎要掐起来，一旁头领模样的男子叹了口气，默默与二人隔开了距离。

　　正当两人闹得鸡飞狗跳时，一叶梧桐飘飘悠悠的落下，南山饮的银色酒壶稳稳当当地落在石桌上，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林初几个起落，便从墙外到了院内。

　　“嚷嚷什么，一大早的来扰人清静，蒋旭，他们两个在说什么？”林初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她随意地朝树干上一倚，衣襟上飘散着淡淡的酒香，一双瑞凤眼半眯不眯，银质面具遮住了微醺后绯红的面色。

　　原来头领模样的男子名叫蒋旭，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将两人的争论极简化：“阿九十七好奇头儿为何住在这个小破院。”

　　林初干咳一声，当然是因为没有银子呀！

　　林初这么多年都在军营里混，虽然平时谢侯给的银两连带着军中俸禄也很可观，无奈家里有位花销极大的养母，那些钱根本不够给她塞牙缝的，再加上自己钟爱名酒，搜罗了不少各地名酒，钱就所剩无几了，有时候甚至入不敷出。

　　当时林初愿意来到京城，也是因为谢侯管吃管住，以后专心在暗卫营办事，俸禄会一直很令人愉快，林初这才挥泪拜别了自己在边境养的骆驼躺躺，火速赶往了京城。

　　当时谢侯拿着谢府地图让林初挑住处，林初一眼就相中了一个名叫朝晖堂的院落，原以为这处院子名字好听，定然是个金碧辉煌的好住处。谁知林初去认院时才知道，那本是谢侯妹妹谢韵的院子，谢韵不喜浮华藻饰，屋子一直很简朴，她出嫁后又一直闲置，便荒废了。

　　想至此，林初咂咂嘴，这么丢脸的理由怎么说的出口，脑子转了几圈，大义凛然开口道：“自然是因为我喜欢清静，又看不上那些金呀玉呀，才选了这个小院儿的。”

　　十七与阿九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怀疑。谁都知道林初是个敛财小能手，平日里可没少压榨自己这些下属们，但多年养成的求生欲让两人换了口径，心口不一地夸赞：“不愧是头儿，果然与常人不同，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林初享受着两人虚假的敬意，微微一笑，并及时拍了上司的马屁：“不敢当不敢当，我与侯爷比起来，还差得远呐。”

　　蒋旭头脑冷静，并不想接林初的彩虹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呈给林初：“谢侯传到暗卫营的，还请头儿过目。”

　　林初接过信封，拆开拿出信，看着纸上的文字，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晨风微凉，夹卷着几丝曦光，轻轻碰撞在梧桐叶上。

　　谢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提及皇帝太后之争，语言虽晦暗不明，但隐隐透漏出些许意味：皇帝要对太后动手了。

　　良久，林初看过信后，把信揣在了怀里，对三人吩咐道：“近些日子京城怕是会风波不断，叫你们的人都小心些行事，别不留神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

　　三人正色称是，恭敬退下。

　　面对正事，林初总是异常靠谱，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可该知道的事一清二楚。

　　她垂眸思索片刻，唤来折柳：“告诉夫人，这几日称病，宫里传召一概别去。”

　　折柳神色一凛：“莫非是宫里出了什么差错？”

　　林初安抚似的地笑笑：“也没什么大事，时局有变，总要小心些才好。”

　　在刀尖上舔血那么多年，林初对危险总有一种敏锐的嗅觉，未雨绸缪，纵使别人指摘谢府失礼，也总比丢掉性命好得多。

　　侯夫人季篱是个隐居医者的关门弟子，曾偶然间救下谢侯性命，被谢侯一见倾心，废了好些周折才把季篱娶会府中，夫妻感情甚笃，谢侯为了季篱未纳一妾，更是为人津津乐道。

　　谢夫人容貌温婉，眉眼柔和，旁人与她说话都忍不住放柔声音，是个性情温和，极易相处的美人。

　　谢夫人刚刚起身，还未用早饭，此刻正在屋内调香，乳白色的香烟透过孔雀蓝釉三足香炉慢慢飘出来，一时间屋内充满了沁人心脾的瓜果香。

　　听完了折柳的禀告，谢夫人淡淡一笑，神色中带着了然：“你回去告诉阿初，让她不必担心府内。”

　　她轻柔地用帕子包裹起剩下制香的原料，起身走到一个小型药柜前，打开左下处的抽屉，将一个纸包捧了出来，交给折柳：“这是晋国皇室内制的秘毒，取自一种名叫荷依的虫子，让林初交给她母亲。”

　　折柳对此早已见怪不惊，谢夫人擅医，而林将军的母亲擅毒，两人性格迥异，却是多年的好友。两位夫人一有什么新奇的药物，总要彼此炫耀分享一番。折柳应了声诺，退了下去。

　　一旁的贴身侍女杜若为谢夫人续上了茶，谢夫人轻抿一口，执其案上的医书，读了起来。

　　林初匆匆吃过早饭，便来到谢棠书房候着。谢棠虽然每日都要去宫里的上书房读书，但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如此无视规则，夫子们早就心怀不满，可无奈谢棠深受皇上宠爱，打不得又骂不得，只能放任自流。

　　等谢棠收拾完毕，已是巳时三刻，少年似乎还未睡醒，一双眸子朦朦胧胧带着些雾气，慢慢悠悠走到书房，一张俊脸上还带着睡觉时压上的红印子，虽然面无表情，但林初敏锐地察觉出了谢棠的不悦。

　　林初瞅瞅谢棠的脸色，微微抽了一口气，这祖宗起床气挺严重的，还是尽快把事说完，早些出府为好。

　　谢棠虽然心情毛躁，但想起昨天林初显露的心意，觉得她一直爱而不得，心里一定很难受，顿时态度好了起来：“阿初有什么事？”

　　林初把信件呈上，神情严肃：“这是侯爷加急送来的信件，还请世子过目。”

　　谢棠看了一眼林初，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昨天还对自己充满崇拜，今天就不冷不热了，小小的心灵里不禁充满了失落。

　　林初不知道谢棠的内心波动，认认真真地思虑着公事。

　　谢棠看着信，有些懵的脑袋渐渐清醒，高深地笑了笑：“皇帝与太后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小鬼怎好掺和？”

　　大梁后宫诡谲，皇上生母柔妃于皇上登基前夜突发急症，太医连夜诊治也没救过来，为了稳定前朝后宫，也迫于太后娘家势大，皇上便立了如今的太后，以前的端嘉皇贵妃。

　　端嘉皇贵妃是康国公的嫡亲妹妹，身份尊贵。康国公府上门客众多，在朝廷盘根错节，在京中乃至地方都颇有势力，皇上想要连根拔除，恐怕要费上好些功夫。

　　而且最怕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当今圣上势单力薄，真心效忠的臣子没几个，大多数都隔岸观火，只等太后和皇上斗到最后，投向最后的赢家。

　　除了太后和皇上的内斗，东面还有晋国虎视眈眈，西方有犬戎作乱，北面还有胡虏侵扰，大梁如今看似昌盛，却抵不住蛀虫蚕食，大厦将倾。

　　窗外树叶被风拂动，阳光跳跃进书房里。

　　谢棠脸上浮现出神秘莫测的微笑，倒显得少年多了几分邪气，俊美的勾人，而林初不为所动，专心于自己的业务。

　　“谢家毕竟是皇上亲信，我们按兵不动，恐要受人钳制，皇上也要不满谢家的无作无为。”

　　少年目光清澈，纤薄的唇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并不是不作为，只是时候未到，还得耐心等，”谢棠将时局看的透彻，皇上本就是势弱的一方，有好些事情不能明着来：“现在康国公的把柄还不足以让太后覆灭，纵使皇上沉不住气，我们也不能主动出招，自乱阵脚。”

　　自皇上登基以来，太后娘家不安分的很，康国公拉党营私，在朝堂上竟公然对陛下不恭，不过陛下心思深，也都忍耐下去，只是近几日皇上的内线竟发现康国公与晋国通过书信勾结，为保自己的皇位，也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皇上按捺不住了。

　　可康国公老谋深算，皇帝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谋逆的事虽彼此心知肚明，但明面上康国公仍然是个根正苗红忠君爱国的好臣子。

　　这就是典型的看不惯又干不掉，林初想象着皇上的憋屈，叹了口气。

　　叹气了叹气了，她果然不开心！一直偷瞄林初的谢棠露出了然的微笑，没想到林将军这么坚强，还是沉浸在暗恋我的忧伤中无法自拔了。

　　我真是个芳心纵火犯，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谢棠的嘴渐渐咧到了脑后门。

　　林初回过神，看着谢棠逐渐放肆的笑容，十分无奈，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