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将军耍流氓了吗》江南斐然

10、情谊

　　谢府--

　　春日里阳光正暖，照在池塘的一湾碧水上，生出粼粼波光。柳树绿黄未匀，枝条在暖风中摇曳，垂落在碧水中。

　　谢棠坐在六角攒尖重檐亭下，手握钓竿，嘴里念念有词。

　　林初刚下了朝，要找谢棠分享一下今天吃的瓜，当她找到谢棠，走到谢棠身后，却听见一些十分诡异的咒语。

　　“八角，料酒，干辣椒，陈皮，花椒，葱姜蒜......”

　　林初听清后十分无语，提高了音量：“世子，我回来了。”

　　谢棠吓了一跳，手一哆嗦，鱼竿差点掉在地上。

　　他皱着眉头，不满的开口抱怨：“一惊一乍的，把小爷的鱼都吓跑了。”

　　谢府的池塘里都是些名贵无比的观赏鱼，自由自在的在池塘的水里活了许多年，却在谢小世子有了行动能力后，遭到了灭绝的毁灭性打击。

　　明明是金贵的不得了的鱼，适合慢悠悠的在水里游荡，顺便接受主人的投喂，却生生被逼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小机灵鬼。

　　林初瞟了一眼木桶里的珠顶紫罗袍，心疼的抽了口气。

　　正了正神色，林初把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

　　谢棠抓了把瓜子，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太后的风流韵事时还发表了见解：“真是老当益壮，太后雄风不减当年。”

　　林初从中嗅到了非同一般的八卦味道，也抓了把瓜子，准备细听。

　　谢棠却不再说，而是问林初：“你觉得康国公此时面见太后是为了什么？”

　　林初略一沉思，斟酌道：“事已至此，恐怕他去劝太后认罪。”

　　谢棠摇了摇头：“康国公老奸巨猾，恐怕没那么简单。”

　　太后的罪就差盖棺定论，康国公还能做些什么替她脱罪？

　　忽然一个念头从林初脑海里闪过，她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康国公想要杀了太后！”

　　此刻太后的罪已经辩无可辩，若是真的被皇上定罪论处，丢脸的是整个康家，但若是康国公大义灭亲，便可保住康家岌岌可危的声名。

　　即使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得为家族的利益让步。

　　“我现在去禀告皇上。”林初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立马就要出府。

　　“不必，”谢棠悠悠开口，抖了抖鱼竿：“朝堂里都是人才，我们都能想到的事情，已经被人谋算进去了。”

　　林初止住脚步，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欲言又止，最后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

　　谢棠笑了笑，收了鱼竿，站起身来，提起小马扎，指着桶里的胖鱼道：“这条鱼我钓了一晌，今天中午就吃它吧。”

　　天牢--

　　天光乍破，太阳为乌云镶上了一线金边，大理寺矗立于天地之间，十分巍峨庄严。高大肃穆的府衙前立着两尊威猛的石头狴犴，面目狰狞，栩栩如生。红柱黑瓦，送走无数生死离别人。

　　大狱内充斥着腐败的恶臭和血腥的气味，各式各样的刑具陈列在木架上，显得十分阴森恐怖。无数囚徒发出绝望的呜咽和呐喊，忍受着日复一日的毒打，辱骂。老鼠偶尔发出一两声吱呀，回响在空洞的牢房里。牢房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沾染着冰冷的冤魂。

　　一墙之隔，便是生死之隔。

　　青黛走在阴暗的狱道里，旁边有无数只手向他伸出，那些手上满是血痕，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而她不予理会，提着饭盒，走的不疾不缓。

　　狱卒把她带到一处牢房：“半个时辰内就得出来，要不我也不好做。”

　　青黛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块碎银，狱卒喜得咧开嘴，收下银子，但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到了不远处。

　　“朱砂。”青黛看着昔日风光无限的一等大宫女，如今一身囚衣，披头散发，满身的伤痕，不由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呜咽起来。

　　朱砂坐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盯着牢窗外渗进来的阳光，良久，她开口道：“哭什么，为娘娘了了心愿，应当高兴才是。”

　　青黛止住哭泣，泪眼朦胧：“若是娘娘知道死的是你，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朱砂笑了，她看向面前的青黛，目光里透着萧索和悲切：“若死的不是我，皇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他们那些人是不会相信的，我死得其所，也算全了与皇后娘娘的主仆情谊。”

　　她顿了顿，涩然开口：“我走了，往后宫里便没人护着你了，你留在贤妃宫中，要处处小心，不能再提皇后娘娘的旧事。”

　　青黛几欲崩溃，眼泪决堤一样的流，她哭喊着：“明明傅大人选的是我，你为什么把东西换到你那里！你本可好好的活着！”

　　“青黛，你听我说，”朱砂眼神温柔，费劲地抬手，抚了抚青黛的鬓角：“我无父无母，是小姐救了我一条命，从她入宫那一刻起，我就暗暗发誓，即使拼上性命，我也要护她周全，如今我为了皇后娘娘而死，我不后悔。”

　　“可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有父母，你的未婚夫还在等你，等你出了宫，自有好日子过，所以，你不能死。”

　　“一切有我担着就够了。”

　　青黛泣不成声，她抱着朱砂，又怕弄疼了她，像守护着世间最后一样珍宝。

　　以前在皇后宫里，朱砂总是冷着一张脸，但凡谁做错了事，都会得到一顿毫不留情的斥骂。

　　但只有青黛知道，面冷的朱砂是多么善良。

　　她会在自己犯错的时候替自己顶下罪责，会在深夜里为跪青膝盖的自己温柔的擦药，会在冰寒的冬日里替自己搓洗衣裳，甚至到了最后，还想要替自己去死。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得不到一个善果呢？

　　狱卒怕担责任，一趟一趟的过来催，青黛却十分固执地抱住朱砂，一刻也不想分开。

　　“你快走吧,”朱砂温柔的替她擦干泪水：“谢谢你还能来看我，如今这世上还能得一人惦记，我就知足了。”

　　牢房外阳光温暖，青黛却只觉得刺骨的凉。

　　她深深地望了牢门一眼，面上带着苦笑。

　　朱砂啊，你真傻。宫里的人是不会放过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的，你我都得死。

　　只盼自己这一死，能换回家里的富贵平安。

　　自古情难断意难全，她蹲在冰冷的阴影里，无声的哭泣。

　　恍然间，她看到了面容慈祥苍老的父母，他们正笑着朝自己招着手，为自己准备可口的饭菜和鲜艳的嫁衣。

　　村前的小河流水潺潺，她的阿牛哥正羞涩地轻喊着她的名字。

　　而她全了少时的心愿，一身嫁衣如同最鲜艳的红鸢尾，由兄长背着，踏进了阿牛哥的家门。

　　炊烟袅袅，慢慢淡在江南烟雨里。

　　青黛缓缓站起身，拭干了泪水，提起了饭盒。

　　还有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