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厨美人传》之越

7、回归老本行

　　豆腐宴之后，李寻风声名远扬，不仅全宫的人都知道，连整个羽州也都传了个遍。外头的人议论纷纷，说李寻风不过是运气好点罢了，就是个胆子大，敢用菜给十四公主治病，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了个正着。

　　霍骁听完，没说话。反倒是郁夙，气冲冲地冲进骁王府，指着霍骁的鼻子，将他骂了一顿。

　　自从吃完了寻风做的菜，郁夙是日思夜想，想的倒不是她本人，而是这千里挑一的好手艺。天天跟在人家身后，哄着骗着想让她进夙王府给自己当厨子。

　　人还没哄过进门，整个羽州倒先传开，说李寻风为人阴险狡诈心机颇深，气得郁夙是一口饭都没吃，让手下人查查这话是从哪传出来的。

　　结果这一查，让郁夙气得跳脚。
　　——是骁王府上的一个小厮传出去的。

　　因为是马车随行的奴仆，说的话倒也有可信度，一传十、十传百，李寻风这名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毁了。

　　霍骁听完郁夙的指控，给常礼使了个眼色，丝毫没有因为郁夙的话而生气。
　　“所以，大家都以为，是我使了手段，让李寻风名声尽毁？”

　　郁夙气哼哼地说：“难道不是？”

　　“理由呢？”
　　“理由就是……”

　　郁夙说了一半，突然顿住。

　　理由呢？

　　从李寻风入羽州起，霍骁就对她多番照拂，还一直在郁夙面前说这小丫头有趣机灵，完全没有理由去做这样的事情。再说了，以霍骁的身份，想要挑她的错处太容易了，直接来个“以下犯上”就是死罪，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去破坏人家名声。

　　“真的吗？”郁夙往他旁边一坐，翻了个白眼给他，“我不信。”
　　“你就是想借此机会，把人往你骁王府中带，就你那点小伎俩，还瞒得过我？！”

　　霍骁笑：“说的不错，我确有此意，可也不能坏了人家名声。”

　　郁夙一听他这话，果然！！！
　　这个人就是对寻风有贼心！！
　　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登徒子！”

　　霍骁：“……”

　　刚进房的常礼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没憋住，笑声荡漾在整个书房，下一刻见到霍骁，立刻收了笑容，板起脸，朝两人拱拱手：“逢初传来消息，说李姑娘，找皇帝要了块地，还神神秘秘的。”

　　郁夙一脸激动：“莫不是又要宴请了？”

　　常礼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指甲掐进肉里，才不让自己笑出来，一本正经地说：“李姑娘说了，她要重回老本行。”

　　郁夙：“她老本行不就是做菜？”

　　“还真不是，”常礼绷着笑，“李姑娘的老本行是——养猪。”

　　-

　　说起这养猪，寻风最有发言权，家里就是养猪来维持生计，阿爹养猪一把好手，阿娘卖肉一把好手。时间一久，在李家村，只要提起猪肉，她们家一定是肉质最好、价钱最公道的。

　　寻风这一身养猪的本事，都是来自于家里遗传，养猪时要注意什么、该喂什么，她心里清清楚楚。看肉时，一眼就能知道，这块肉是猪身上哪个部位；切肉时，一刀下去，切一斤绝不多一两，又快又准。

　　她的荤菜做的比素菜好吃，也受了这个影响。

　　郁昭看她喂猪崽，疑惑开口：“寻风，这猪崽子就这么一点大，能长得像你说的这么大吗？”

　　“当然，我家那小猪刚生下来，比这还要小些，后来有我三个大，可是后来被阿爹宰了。”

　　猪死的时候，寻风就远远地看着，阿爹一击下去，猪还没晕，隔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它的绝望，最后索性不看，跑到山头上，找了棵树坐着。在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李家村的村门，是阿爹阿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迈出去一步的地方。

　　她没听话，跑了出来，当时满脑子就想着，这辈子再也不想回来，一定要出去，看一看李家村外头，到底是什么样的。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阿爹蹲在树下，拿着碎石头就在地上画啊画，寻风顺着树干滑下来，还能看到阿爹指甲缝里头残留的猪血。

　　寻风那会儿还小，只睁着大眼睛问：“阿爹，你看起来很难过。”

　　“这猪啊，养久了就跟养自己孩子似的，杀了自己孩子，咋还能高兴呢。”

　　阿爹脸上的情绪寻风看不懂，觉得他情绪实在低落，就蹲在他旁边，静静地陪着他。等天色渐晚，李阿爹就会把寻风抱起来，然后一路回家。

　　阿爹这时候好像又变回了之前那个笑眯眯的样子，但是眼睛却不是这样说的。

　　情绪可以作假，眼睛可说不了谎话。

　　寻风一直都很怕杀猪，想来一个厨子，怎么会要她亲自动手去杀猪？

　　她笑了笑，把手里的菜叶子递到小猪嘴边，看着它吃，寻风也高兴。

　　郁夙一进这场地，就用袖子捂着口鼻：“这这这，这什么味道？”

　　霍骁依旧是负手而立的炫酷姿势，瞧见了蹲在猪圈前喂食小小的背影，不知不觉嘴边都带笑，还是不忘给郁夙解释：“这是——猪的味道。”

　　“寻风啊！！”郁夙飞快地跑过去，好像刚刚捂着口鼻的不是自己，笑眯眯地问：“我们今天吃什么？”

　　寻风一见郁夙，就知道霍骁也来了，一回头，那人果然站在身后，朝霍骁笑了一下，才问郁夙：“你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小皇叔这是眼里只有佳人没有侄女儿了，”郁昭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是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郁夙言辞凿凿：“你懂什么？世间男儿，唯美人和美食不能辜负！”

　　郁昭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而后也是笑眯眯地看向霍骁：“皇叔来啦？快坐！”

　　瞧瞧，瞧瞧这差别待遇，就算郁夙再傻也看得出来，人家一过来，先有小厨娘寻风朝他笑笑，后有公主郁昭嘘寒问暖。关键是这郁昭喊自己喊“小皇叔”，到人家那里就变成了“皇叔”。
　　欺负人不要太过分啊。

　　郁夙昂头挺胸地走过去，打断两人的对话，一拍桌子：“喊皇叔就算了，喊我喊‘小皇叔’，你这是什么道理？”

　　郁昭摊手：“这不是方便区分？不如你和皇叔打一架，谁赢了我就喊谁皇叔？”
　　郁夙看了眼霍骁，觉得还是小命更重要一点。

　　霍骁可是黎国战神，和他打一架，他更宁愿屈尊在猪圈里睡一晚。

　　郁夙的这个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对话，郁昭面露严肃，声音低了些：“你和寻风说了吗？”

　　霍骁也有些忧心：“没有，这不是过来找你商量来了？”

　　郁昭沉默了会儿，倒抽一口凉气，说出自己的看法：“这事儿不对啊。”

　　一个小厨娘而已，怎么引过来这么多视线，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费心费力，有点奇怪。

　　寻风只是多问了逢初一句会不会杀猪，逢初就来了兴趣，眼睛都亮了，说自己只会杀人不会杀猪，下一秒就要寻风教她。

　　她只硬着头皮，努力不去想那些画面，把杀猪的技巧交给了逢初。

　　回头，发现桌上那三个人都朝这边看，郁昭还朝自己招招手。

　　她走过去坐下，郁昭犹豫了下，说：“寻风，你的厨艺有目共睹，可是现在宫外有个大厨想要挑战你，你怎么想？”

　　寻风欣然应下：“去啊，为什么不去？”

　　“那人给了一个条件，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得自己来，而且，菜单也得出自他们酒楼。”

　　看到寻风不说话，郁昭立刻小公主上线：“若真是不想去，推了便是，在这宫里，有我在，还有敢为难你不成？”

　　寻风收拾好情绪，笑：“我没事，我可以的。”

　　只是这杀猪，可能不太行。

　　-

　　要比赛的前一个晚上，逢初坐在寻风住的宜春居屋顶上磨刀，宫里的小宫女都吓坏了，以为这是要杀人，巡夜的都静悄悄地不敢发出声音。

　　寻风在床上躺了好久，还是睡不着，最后干脆坐起来，到院中去找逢初。逢初看到她，干瘦的身子就披了一件单衣，皱了皱眉，手一撑就翻下来，拉着她就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唠叨：“大晚上的跑出来，你也不怕冻着？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寻风嘻嘻哈哈地笑：“逢初你现在好啰嗦哦。”

　　逢初：“……还不是因为你太让人操心？”

　　安慰了寻风几句，又坐回到房顶磨刀去了，从此，黎华殿又多了个传说。
　　——阎王来索命，在屋顶上磨了一夜的刀。

　　寻风听完哈哈大笑，看着逢初别在腰上锃亮的杀猪刀，气质还有些不符。

　　宣战的这厨子叫刘二马，是誉满羽州的名厨，也是这家酒楼最厉害的大厨。

　　寻风站在他跟前，小小的一只，存在感几乎为零，她往后退了两步，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那人根本就不理她，声音粗犷，说话时胡子还一动一动的，大冷的天，就穿了个薄薄的马褂，露出结实的臂膀，冲着寻风大吼：“麻溜点，过来杀猪！娘们儿就是娘们儿，磨叽。”

　　寻风瞪了他一眼，迈上大步子和他并排，也大声地回了一句：“吼什么吼？声音大你就赢了吗？”

　　刘二马：“小娘们儿脾气还挺大。”

　　寻风：“你张口一个娘们儿，闭口一个娘们儿，你不是娘们儿生的还是咋的？”

　　刘二马：“……”

　　做菜是寻风最拿手的事儿，逢初昨晚还说要不要临时抱个佛脚，把上头的菜都做一遍，被寻风拒绝了。她看过菜单，都是最家常的菜，没必要去做一遍，当场直接做也是可以的。

　　郁昭得了旨意，这才能和寻风一起出宫，她和郁夙坐对面，正好能看到下头比试的地方，一看寻风和刘二马离开，郁昭赶紧转头：“皇叔，寻风她……哎，皇叔呢？”

　　屋里仅剩的叔侄俩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骁王爷这跟头，栽大了。

　　猪是刘二马挑的，非说这杀猪时的手法会影响肉质，这才找了两头猪来，一人一头，让寻风先选，公正公平。

　　寻风眼尖，这两头猪一看就是精养着的，不存在哪头差哪头好，都差不多。

　　刘二马在自己双手上啐了两口唾沫，合在一起搓了搓，从案板上拿出刀，咧着嘴朝寻风笑：“妹子，那我可就杀猪了？你离远点，待会儿血溅你一身就不好了。”

　　寻风脸都白了，手指开始发抖，握拳都没有力气，看着刘二马一刀下去，在猪活着的时候取血，那道红色刺了寻风的眼睛，抑制不住地后退，下一秒后背抵上那人坚硬的胸膛，眼睛被人从后面捂上。
　　“害怕就别看，胆子这么小还看人家杀猪。”

　　寻风转过头，盯着他胸口那块布料，不敢抬头，手也突然有了力气，攥着他衣角，一直都没出声。

　　头顶上那个声音继续传来：“小丫头，别着急，我说过，有事尽管来找我，我刚刚把逢初磨了一夜的刀拿过来了，你往后躲躲，本王亲自帮你杀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