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德楼》优灵

39、第三十九回

　　【第三十九回·风尘女抱子苦寻夫·索二爷有嘴难说清】

　　攻德楼，门开四面台，笑迎八方客，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既是烟花场所，自然少不了贤惠女子和苦命母亲上门哭求浪子回头。热闹看了几回，楼里也不再当回事，因此有人来报又有女子跪在大门口，丹晔淡定地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在抱琴的嘟哝声里起身处理。
　　跪在探菊院的女子，素面朝天，凄容满脸，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母子俩曝晒在正午日头下。丹晔走到她面前，略带疲倦地问：“夫人，您找谁？”
　　“我想见索漠公子，请劳烦通传一声。”女子低声说道。
　　丹晔以为自己睡眠不足听错了，追问道：“您找谁？”
　　“索漠索公子。”女子口齿清楚地重复一遍。
　　丹晔定了定神，说：“索二爷不在楼里，夫人不如先起来再说？”
　　“见不到他，我不起来。”女子说完低下头，绷直的背表露着决心。
　　“索二爷确实不在，夫人不考虑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
　　“他若舍得让自己的孩子晒在日头下，不在便就不在吧。”女子轻声而坚决地说，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丹晔，难得地露出惊诧，看向这个孩子。孩子在日头下晒了好一会，不哭也不闹，乌黑的眼珠子毫不怕生地与丹晔对视。
　　“你说这是……索二爷的孩子？！”
　　“是。”
　　事关重大，丹晔不得已直接上报佐淩。随后，得到一定让她与索漠见面的保证后，女子终于起身，温顺地随人去了问菊院偏厢。
　　攻德楼八卦党扎堆，消息瞬间传遍全楼上下。而事主本人仿佛并不在意自己掀起了多大风浪，安静地抱着孩子坐在屋里，如同任何一个贤良的妻子般等待着不归的丈夫。
　　门忽然被轻轻推开，女子欣喜地抬眼，见进屋的不过是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满脸黯然的失望。
　　宝走前几步，静静站着打量这对母子，良久后缓缓开口，语调不见喜怒：“这就是索漠的孩子？”
　　女子有些害怕地搂紧孩子，谦卑地低低道：“是。”
　　“倒是虎头虎脑，可爱得很。”宝看着孩子，放缓了语气，“多大了？”
　　“快三岁了。”
　　“三岁了……”宝怅然地重复一遍，沉默了会，忽然问，“索漠知道这个孩子吗？”
　　“奴家与索公子乃是一夜鸳梦，索公子并不知道琪儿。”
　　一夜鸳梦……宝慢慢闭起眼，心里滑过一丝苦涩。
　　“奴家本是风尘中人，那日索公子喝醉了，所以才……”
　　“喝醉了……”宝讪笑一声，“他哪里会让自己喝醉。”
　　女子小心翼翼地望了宝一眼，飞快低下头，继续道：“奴家一介风尘女子，一直与琪儿相依为命，本也不愿打扰了索公子的生活。可是半年前，鸨母嫌弃奴家人老色衰，又带了一个包袱，命人把奴家赶出门。奴家身无分文，实在走投无路，只好画了索公子的画像到处询问。幸好有人指点奴家来此寻人，不然，不出半年，琪儿与奴家定将活活饿死街头。”
　　她呜咽着，将孩子紧紧贴在胸口：“奴家怎么苦都没有关系，但是琪儿，我的琪儿……他还那么小，奴家实在不忍心看他受苦啊……”
　　母子俩搂着哭成一团。宝沉默地看着他们，微微叹了口气，道：“索漠确实不在楼里，等他回来会与你们相见的。已经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打扰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提出来。你和孩子都累了，早点休息吧。”
　　门外阳光明媚，宝伸手遮脸抵挡过于强烈的光线，等缓过神来，才看见佐淩早已在外静静站了一会。
　　“那次青楼，是我让他去的。”
　　宝淡淡一笑：“大人总不是让他去……一夜鸳梦的吧？”
　　“倘若真是他的孩子，你怎么办？”
　　“有个孩子总是好的。”宝苦笑一下，“我又不会生。”
　　佐淩沉吟半晌，道：“先等他回来再说吧。”

　　索漠的归来，天地都为之失色。只见一骑烟尘直线冲入，上达眠阁，沿路沉鱼落雁，低草伏花。
　　可是宝并不在。他最近，越来越久得习惯待在调|教室。索漠进来看到这沉默平静的背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宝宝……”
　　“调|教室不得随意进入，就算你是索二爷也不能轻易坏了规矩。”
　　“宝宝，我知道你生气，我……”
　　“你能听见了？”
　　“是。风峥那个混蛋，硬生生把消息压了七天！宝宝，我没及时赶回来，绝对不是我心虚！”
　　宝转过身来，目光平和幽长：“治好了就好。我还有事要忙，你先出去吧。”
　　“宝宝，子虚乌有，绝对是子虚乌有的事！”
　　宝又转了回去，平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抱子寻夫乃是攻德楼空前的年度大戏。即使明令不得接近那个偏厢，索漠与女主相见的历史性一幕，仍在一墙之隔的柴房里热烈转播。
　　“我赌五十两，索漠狼心狗肺的，肯定不会被孤儿寡母打动。”泱庭扒着墙，一边兴冲冲地下注。
　　“这还用赌？”沉鹤习惯性嘲讽，“来路不明，谁会相信。”
　　竹筠摇着扇子慢条斯理道：“可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索二爷要没做这种事，怎么会被人寻上门？”
　　“听说孩子都快三岁了。”皖楠扳着手指，“算起来，不正是索爷和宝爷在一块后的事了？难怪宝爷生气。”
　　“别的也就罢了，只这生孩子一项……”风峥抚着下巴，一脸同情，“确实有点先天弱势。”

　　索漠进门时，女子眼里终于燃起亮光。她慌忙整了整仪容，福身道：“索公子。”
　　索漠皱起眉，一点都没上前的意思。
　　女子温婉一笑，柔声说：“奴家凝玉，公子想必是不记得了。”
　　“我碰没碰过你，你心里清楚。谁派你来，就滚回谁那里去。”
　　“七月七，风华居，索公子当真一点印象都没了吗？”凝玉哀声说。
　　索漠眯起眼，不作声。
　　“奴家身份低贱，公子不认，奴家亦无怨言。可是……琪儿是你的孩子，你真的忍心看这么小的孩子吃苦挨饿，颠沛一生吗？”
　　索漠冷笑一声：“我的孩子？”
　　凝玉叹出口气，拉过琪儿，道：“公子若不信，可以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是不靠谱的，我知道至少有五十种药剂能把毫不相干的两滴血融合到一起。”风峥说，“你们要不信，现在就可以实验，我保证血滴下去，泱庭和沉鹤立刻变成亲兄弟。”
　　两人齐齐冷哼一声。
　　丹晔在蓝皮书上记录着：“这个孩子，既不能证明是索爷的，也不能证明不是索爷的，那就是说，索爷这个亏是吃定了？”
　　抱琴搂住丹晔，趁机偷香一个：“师父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我相信不出一个月，这个女人就会洗脸死，喝水死，出恭死，各种死。”
　　“太凶残了！”众人皆鄙夷。

　　一直很乖很安静的琪儿，忽然扑上去抱住索漠的大腿，奶声奶气叫唤道：“爹爹，你不要我和娘了吗爹爹？娘说，找到爹爹就可以吃上白米饭了，就有新衣服穿了。爹爹，爹爹……”
　　索漠第一次接到这种大杀器，一时也想不出破解法子，只得由着孩子扒在大腿上。凝玉忧伤地看着这一幕，泪光盈盈，欲语还休。
　　“你既唱了这出戏，我可以陪你慢慢演。”索漠控制着力道，把孩子拎开，“你都舍得让这么小的孩子做戏，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门重重关上，掩不住女子幽幽的哭泣。

　　“这是怎么回事？”
　　索漠望了眼佐淩，叹气道：“那年皇上携同钟相等人微服南巡，您派属下去保护。当地官员设宴风华居，皇上兴致也极好，劝酒来者不拒，还命我们都喝干，属下只得用暗劲把他和钟相的酒全换过来。酒里全是加了料的，属下喝了太多，来不及逼出药力就中招了，那一晚确实不省人事。这一切，属下在当时的汇报里一字不漏全交代过。”
　　“我还记得，设宴的官员姓朱，几个月后被寻了个错处，贬为九品了。”佐淩沉吟了一下，问，“你到底碰没碰过？”
　　“那药劲那么大，我连身边躺没躺过人都不知道，怎么还能有精力做那种事。”索漠低低嘟哝道，“再说我有宝宝了，怎么会去抱其他女人。”
　　“你中的是春|药，不是毒药，谁能保证你没做过？”
　　“连您也不相信我？”索漠抑郁了，“难怪宝宝至今不肯跟我说话。”
　　“对你来说，宝是最重要的，是吗？”
　　索漠不假思索地说：“当然。”
　　“索漠，你很明白，”佐淩平静语气下隐藏着丝丝冷酷，“你不可以有弱点。”
　　索漠猛抬头，捏紧了拳，停顿一下，才用克制过的声音说：“他不会是我的弱点。”
　　“他显然已经是了。”
　　索漠的手臂在微微发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遏制住激动：“属下无意冒犯，但属下与贪狼不同，属下的命是大人的，心是自己的。”
　　“我若要你的命，你给吗？”
　　“只要大人能答应照顾好宝宝的一辈子，”索漠无所谓地笑了笑，“属下自当从命。”
　　“我不会让你去死。”佐淩放缓了语调，轻描淡写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又开始开涮索漠喽~~~这梗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你们也许都忘了，我可都记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