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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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破猜疑佐淩述真言·断前缘故人殇别离】
凤行挺直背，瞪着进门的佐淩嚷道：“你把那小鬼怎么了？！”
佐淩瞥他一眼，慢条斯理说：“我的下人，不劳你费心。”
“你要是敢杀了他……”凤行猛地吸了几口气压下怒火，语调也变得讥讽，“你本就居心叵测，杀一两个下人算什么。”
佐淩身上已不复刚才的狂暴，他施施然坐到上首，甚至还调整出一个慵懒舒适的姿势：“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你有龌龊心思，我倒真不明白，我对你到底有什么龌龊心思了？”
凤行下意识地去握剑，摸了一手空后捏紧拳，冷笑说：“施舍一点吃的穿的，让我把你当救命恩人般感谢，等我戒心全无的时候再把我扔到你那肮脏地方变成人尽可上的娼人！你想都别想！”
佐淩低头沉默了一会，慢慢摘去脸上的面具。他的脸第一次展露在凤行面前，剑眉星目，贵气盎然，眼眸深处隐着一抹幽深的暗紫色。他又静默了半晌，才直视着凤行，说：“凤老将军救过我。”
凤行设想过千万种回答，唯独没有想过这条，闻言不禁一怔。
“雍月关一役，凤老将军以先锋营全营和你二叔的性命为代价助我突围，我欠他一命。我曾去天牢见过他，只要他有一句冤枉，我必为他翻案。”佐淩慢慢绞紧手指，“可是他全盘承认，只是求我为凤家保留一脉香火。”
“不可能……祖父怎么会做这种事？！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们！你胡说！”
“凤家满门获罪，是谁恰当时机地让你去婺山躲过搜捕？”佐淩扔出一封信，“这是你祖父留给你的信，本来还不到给你看的时候。”
凤行展开信，竟是一封血书。凤远朝苍劲的笔迹在纸上晕出一片悚目的红，这片沉甸甸的红映在凤行眼底，让他从平静，到颤抖，最后抑制不住，漏出低低的呜咽。许久许久以后，凤行从血书上抬起头，第一次收起敌对的戒备，目光茫然而又灰败。
“你就是幽王爷？”
佐淩点头：“不错。”
“你既是王爷，又为何……为何插手这种营生？”
佐淩浅浅地讪笑：“这种营生，最适合藏匿来路不明的人。”
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凤行颓然低着头，喃喃道：“祖父让我听从你安排。”
“我本打算等最初的风声过后将你送到戎州，凤老将军在那里经营年久，会有后路安排。你这么一闹，计划必须提前，今晚我就会安排人送你走。”
凤行褪去了生气，整个人变得恍惚：“走？走去哪？”
“安安分分地活下去。我答应凤老将军的事已经做到，你要一心求死，我也不会看顾你一辈子。”佐淩冷淡地说，“凤家人死绝了，真相也就没有调查的必要了。”
曾经的显赫，将门的骄傲……破碎的情绪积堵在胸口，凤行用尽全身力气勉强自己站直，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漫出眼角。
佐淩起身走到他面前，垂眸看他，慢慢开口道：“凤家英雄辈出，就算只剩了你一个，也不能堕了门风。”
凤行狠狠擦了把眼泪，重重点头。
“我听说淩大人今天神勇无比，亲身上阵调|教小嫩草。”风峥大摇大摆地闯进佐淩的房间，加紧输出嘲讽，“啧啧，天干物燥啊。”
佐淩捧着书，眼睛都未曾抬一下：“你觉得我是不想杀你，还是不会杀你？”
“看来还没消气呢。”风峥理智地停住脚步，“我找你说正事。索漠的失聪是因为淤血压迫而致。我要带他下山去泡药泉，尽快化除血块。”
“多久？”
“我相信以索漠野兽般的恢复力，一个月足够了。”
“几成把握？”
“治不好，你就烧了我的药庐吧。”
“治不好也回来。”佐淩道，“关进药庐一起烧。”
因为伤在大腿根，泱庭特许荞麦面卧床静养。荞麦面从来没过过这种只吃饭不干活的悠闲日子，没几天就开始坐卧不安，正想找点事做，窗户外忽然翻进来一个人。
“墨芗哥哥？”荞麦面低呼一声。
墨芗比了个静音的手势，靠到床边，满脸焦急：“面面，我一直在找机会来看你。你怎么样？没大碍吧？”
“我挺好的，墨芗哥哥不用担心。”荞麦面张望了下窗外，“墨芗哥哥你不能到这里来的，你快回去，被发现就不好了。”
墨芗满不在乎地说：“我都快走了，他们管不了我。”
“墨芗哥哥……是要离开这儿了吗？”
“是啊，你不是让我一定要跟你打声招呼么？”墨芗摸摸荞麦面的脑袋，“面面，你真的不跟我走？我帮你付赎身费，大师兄来接我的时候，我让他也一并带上你，没人敢欺负你的！”
“你当我死了吗？”泱庭忽然进来，倚着门冷笑，“你的合约都是别人付的钱，你还好意思夸口。”
墨芗黑着脸说：“总好过在这被人打死！”
“面面不会被打死。不过如果还不走，你就要被我打死了。”
“你……”墨芗大怒，被荞麦面一把拉住。荞麦面眼巴巴地望着他：“墨芗哥哥，谢谢你来跟我道别。我不会离开公子的，你别惹公子生气。”
墨芗低头看了荞麦面半晌，叹了口气，凶巴巴地对泱庭喝道：“你要是对面面不好，无论如何我都会救走他！”
泱庭根本不屑理会。
墨芗又不放心地看了几眼荞麦面，然后昂头，以截然不同进来时的嚣张态度大摇大摆从大门出去。
“公子，面面给你捶背吧。”荞麦面忙着哄他家主子消气，艰难地准备下床。泱庭按住他，俯首看过来的眼眸里寂寥一片：“面面，和喜欢的人分离是什么滋味，你顶好……这辈子都不要尝到。”
墨芗一柄铁剑进楼，离开时居然能带走半封银子，乐得他哼了半天的山歌。好不容易看到陆子央跨进大门，他一招乳燕投林飞扑上去，喜滋滋地说：“大师兄，你可算来了！咱们快走吧！”
陆子央温笑着拍拍小师弟的头顶，眼神却是飘向了通往里院地小路。
“大师兄？”
陆子央望了眼没有一个人的院门，无奈地微微摇头：“走吧。”
“陆子央！”
一声清喝，陆子央立时停了脚步。甫一转身，就见一个东西飞到眼前。他下意识接住，只见指间抓着一个白铁盒子。盒子里整整齐齐放了一叠信纸，纸张泛黄，折痕深刻，无一不表明信被常常翻阅。
陆子央似乎猜到了是什么，打开最上面的信一看，果然是当初自己游历江湖时寄给连霆的书信。纸上笔迹潇洒，透着一股意气风发，内容却偏偏琐碎至极，无非是到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甚至还抄过云片糕的制作方法。字里行间，家长里短，写来却无半分不好意思，那份青梅竹马的熟稔让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陆子央抬头，望着立在远处的泱庭，刚想开口，就听泱庭用平淡到冷冽的声音说：“你我本不是一路人，不该强求走到一块。”
陆子央望着他，又仿佛看不透他。他认识的连霆，永远神采飞扬，永远喜怒立现。而如今，他也学会摆出冷漠的表情，用着冷静的声音，说出冷酷的话语。
那些青葱的岁月，流淌过的情愫。骄傲的连家小少爷，只容得自己一个陪伴身边，无需明说便能领会的信赖和依恋，直到化成宣告在双亲面前的——“我喜欢他”。
在那一刻，连霆的双眸前所未有的明亮，像一把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握紧拳，在连膺成的滔天愤怒下，冷静地开口。
“霆弟，又拿这些昏话来气世伯。”
——陆子央，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连霆，我一直将你看做弟弟。”
在连霆失踪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说这句话，但是若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连霆可以不管不顾地宣告天下，他却不能不考虑连霆的处境。镰刀门的未来门主，前途无量的少年侠客……即使这些都不重要，光是闭上眼，他都无法想象素来骄傲的连霆，如何承受得了流言与鄙夷。
陆子央闭了闭眼，暗暗自嘲地笑了。他永远记得那个笨拙青涩的亲吻，他相信，连霆也记得。
因为记得，所以痛。
“珍重。”末了，他只能这么说。
泱庭扭头消失在漫漫青萝后，陆子央失神地凝望了许久，终于被墨芗的拉扯唤回神智，低头一笑，揉了揉小师弟的脑袋。
“走罢。”
台柱未艾公子，绝对是攻德楼一朵奇葩。
据说，他从来不笑。
据说，他从来不留宿。
据说，他失去了记忆。
据说，他连一点点亲密的言语举动都懒得奉给捧他场的人。
但是未艾公子够俊、够冷、够霸气，好他这种调调的客人，总会油然而生一股挑战欲，想看这么一个人为自己从千年冰化为一池春水。所以挂牌以来，一直稳居金牌地位，点名率居高不下。
而未艾，好似也对这些无所谓，住着咏菊院最高的院落，过着最离群索居的生活，逗着他那只冷艳高贵、生人勿近的白猫。就算有客的时候，他也多是冷眼看别人推杯换盏，完全没有一点服务的意识。
这朵冰山奇葩，虽然业绩挂在四大金牌公子之末，甚至比不上一些高人气的二线挂牌，但是几年下来，也不曾被管理层厌弃——可见业务能力不重要，最重要是能对口一部分市场需求。
这一夜，又有不服气的客人前来挑战冰山传说。人被带到建在斜坡顶上的风鸣轩，未艾这才大爷似的慢吞吞从里屋出来。长长的额发半掩着眼睛，目光在隐晦月色里一转，未艾侧身让出一条道，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进来。”
来人也冷峻地站着，隐隐成对峙之态，沉吟了一会，忽然道：“飞雪剑无夜，你果然在这里。”
未艾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比刚才多加了一个字：“不进来？”
“无昼发了麒麟追缉令，道上的都在找你。你躲在这里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也只能躲到今晚了。”
未艾有点困惑地看着他，字比刚才多了许多：“你不是来喝酒，是来讲废话的？”
来人冷笑一声：“听说你失去记忆了，我看……装的吧？”
“你认识我？”未艾的表情愈加迷茫，“你说我是……谁？”
换来人疑惑了。飞雪剑无夜，杀手榜曾经第一位，即便销声匿迹了近四年，也未曾滑落到前三之外。这个人，如斯高傲，如斯冷漠，会进入小倌行当开门迎客，本身就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莫非……真的丧失记忆了？
很快他就知道，在杀手之王面前走神是多么的致命。只不过刚刚有了一丝犹豫，一抹冰寒就划过脖子，全身的热度都从这道冰寒处喷涌而出，须臾间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直到再无生人的气息，高贵冷艳的白猫才如帝王巡视般优雅地踱步出来。在它的爪子沾染上鲜血之前，未艾提起它，顺手撒了一包药粉在尸体身上。动作之行云流水，可见做了不止一次。不一会儿，尸体就化成一滩黄水，被褐色的石板吸收殆尽。白猫在他怀里撒娇地蹭，满足于今晚主人又将只是自己一个的了。
月升月落，攻德楼平静如昔。来过什么人，走了什么人，在这里，没有人会关心。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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