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掷》锦秋词

22、君心难测深如海2

　　宝年憋着一腔气奔出老远老远，直到胸口憋闷得发疼，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旷野的风没遮没拦，呼呼的吹过她身侧，她听着自己的喘息声，浑身的精力都被方才的激烈动作透支光了。旷野的天幕不是纯粹的黑，一种昏沉的紫，苍穹帘幕一般罩住大地，她远目望去，尽是茫然。

　　天地之大，她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突然，天穹劈出一道明亮的闪电，把四下照得白亮，闪电过后，霹雳却久久不来，电光消失，更显得荒野极其压抑的死寂。

　　宝年呆站着，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她警惕的四处张望了一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觉察不到什么危险，但就是莫名其妙的紧张和难过。心脏像一块抹布拧成一团，像憋在水底下一般呼吸困难，一种比四肢无力更难言的感觉弥漫开来，就好像原本已经不能凝聚的精力被一丝一毫的抽离身体，原本已经忘记的东西，经此折腾，被提醒似的存在感鲜明起来……

　　实际上，她现在周身的精气都被封住，这被抽离的精力是从哪里来的呢？

　　悚然而惊。

　　不是出自自己身上的，那只能是出自双生而出的麒子嘉辰。她现在神识尽掩，神力被封，唯一剩下能感应到的只有双生神兽之间的牵绊了。虽然才刚生着他的气，但此刻却忍不住替他担心起来。这不是她向来熟悉的强大的嘉辰，她能感应到他现在力量很弱很弱，还被蚕食鲸吞，他正在遭人欺凌。

　　怎会这样？他的气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弱？他不是没有受伤么，凡间有谁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可以欺负他？危急关头，他为什么不动用神力？

　　宝年思绪乱成一团，越想越是疑窦。

　　嘉辰虽然平日以捉弄人为乐，但真正损人的事情可是数不出一件来，他的胡闹大多是无伤大雅的，逗人一乐的，是以常常有人被他捉弄了还是很高兴——现在这种做法却很明显伤害了自己；他虽然喜欢指使他的追随者以作娱乐，但却也没有勉强她们做过分的事情，反而常常阻止那些花痴仙子们做出冲动的事情，甚至还博得一个“怜香惜玉”的评语——他要是没有受伤，替自己起出金针只是举手之劳，他为什么不肯呢？还有这家伙以前在天庭时就是只大尾巴孔雀，最注重仪表了，现在弄得灰头土脸的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还在最爱现的他，要是准备大展神威勇斗坏人，自然是越多人旁观越是来劲，他为什么非要激走她呢？

　　想来想去，宝年不禁冒了一头冷汗，这些事情都在说明一个事实，嘉辰要是真的能够独立解决敌人的话，犯不着把她支开。他现在这么做的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现在的情况可能跟自己差不多甚至比自己更糟，他心里打的主意多半就是想和对方同归于尽。

　　宝年想到此节，绵软的双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自己还没有察觉之前，已经带着她往来路直奔回去。

　　她还没想自己这要做什么，也根本没想自己这样回去能帮得上什么忙，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丢下那家伙。不能让他一个人……

　　又一道闪电在天际劈过，为她照亮了行进的道路，方才她只恨自己怎不能快快离那家伙远点，现在却只恨自己怎么不能快快回到他身边去，方才怎么会这么笨，又中了他的计，居然离他这么远……此刻费尽力气也回不去。

　　闪电接二连三的撕破天幕，却没有打响一个霹雳，忽然间她想到即将发生什么事，顿时肺腑一片冰凉。

　　光闪电不打雷，大凶之兆。

　　她记得自己跟男仙们一起上课时，有次课间，众人扎堆兴高采烈的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见她走过来要听，不约而同一起住了嘴。凤凰丹竹还斜着眼睛瞄她，要赶她走。她才不怕他呢，同级的神兽，她还比他大两个月呢，做什么要看他眼色。她就是赖着不走。众男仙见有女仙插过来，都觉扫兴，纷纷散了。

　　宝年见到嘉辰走在最后，正抓住些什么往怀里塞。她赶紧拉住他，要看他拿着的东西。嘉辰索性把那东西高举过头，让她拿不着，看她踮着脚像只抢食的小狗一般急得乱跳的样子只笑个不住。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大概至少也有五百年了吧？宝年忽然觉得眼里进了一团雾气。

　　她最终没有抢到那本书，嘉辰说，“五雷化魂”这种暴烈的法术不适合女孩子。那时她觉得他看不起自己，后来才知道他说得没错。这种法术是运用身体所有的潜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招来天罚天雷、阴间的冥雷、凡间的火雷、新死冤魂的怨雷、还有就是各季节霹雳之后紧随的滚雷，以五味真火炼化，融合成威力强大的化魂雷。这种化魂雷的威力可以在瞬间把一座大山夷为平地，如果落在凡间，会令方圆百里血流成河，一个活物不留，剩下的只是残肢白骨。

　　这个法术是两败俱伤型的，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施法后会令施法人血肉崩裂，露出白骨，惨不忍睹。

　　宝年记得当自己查到这种残忍的法术说明后，恶心了好久，只怪那些男生对越是残忍恶心的法术越是感兴趣，什么新死冤魂的怨雷，光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了，何况那些冤魂身上还带着腐烂的臭气，呕！

　　施放这种法术时的重要特征就是招雷之时，只见电光不闻霹雳，因为各处招来的雷都正被炼化着，施法人所在之处会充斥各种相互不容的霸道力量，令人产生各种不适。

　　宝年绝料不到，嘉辰学了“五雷化魂”绝不是为了好玩而已，他居然会试上这么一回。

　　想到这里，宝年真是从骨头缝里开始发抖，只听得自己牙齿交击，格格作响，她实在害怕自己赶到之时，见到的是嘉辰变成一具白骨的模样，那时，那时……虽然她讨厌他，但要是他真的变成了骨头，她该怎么办？

　　越是着急越是忙乱，她奔跑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前面茫茫旷野，尽是及腰的长草，看去都是一样，她竟迷路了。

　　她急得想哭，最后却从风带来熟悉的气息判断出正确的方向，随着那熟悉的气味越来越浓，她越来越紧张，强提起来的力气也渐渐耗尽，双腿直发软打结，到了最后，干脆左脚绊右脚，狠狠摔了一跤。

　　她本已浑身发软，经这么一摔，只觉灵魂出窍，手脚都不似长在自己身上，挣扎半晌，硬是连撑起身体都办不到。她自暴自弃的把脸埋在草里，忽然间听到有语声传来。

　　“你的幕后主使是谁？从实招来，我饶你一回性命。”嘉辰的声音，仍然骄傲得很，丝毫听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你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想吓唬我吗？”这是车夫的声音。此刻他凝神对敌，没有特别伪装声音，说话的语调有几分熟悉。

　　“我虽然被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封了神识，不过你也看到，我已召来了什么。”嘉辰还是很轻松的样子，语气也丝毫听不出威胁之意。

　　最厉害的威胁不是夸大自己的力量，而是让对方自己观察他将遭到什么打击。

　　果然那车夫的语气变得迟疑：“这就是传闻中的五雷轰吗？”

　　“你这不长眼色的，这不是五雷轰。”嘉辰不以为然，“这叫‘五雷化魂’，是用天罚天雷、冥雷、火雷、怨雷、还有现在暮春的春雷，以五味真火炼化，融合而成的。我说，你要不要试试看，一定很爽！”

　　宝年都快被他气死了，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那车夫这回迟疑了很久：“我能不能不试？”

　　他的声音很轻，可怜兮兮的，宝年听得心都痒了起来，好像一根羽毛在来回掸，此人自己定然认识，只是她不敢相信。

　　嘉辰似乎还觉得对方的问题很有趣，哈哈哈的笑了几声，说道：“只要你告诉我这一切是谁主使的，自然可以不试。不过只限本次，下次本仙可能就没有这般好心情。”

　　那车夫小心翼翼的说：“请问你……又是凭什么认为我一定有幕后主使呢？”

　　这问题一问，嘉辰也不禁楞了楞，是啊，为什么就认定这事不是这人主谋的呢？难道就冲着他装扮成一个车夫？不过没有谁能保证主谋不能化妆成车夫的呀。

　　嘉辰想了想，笑道：“我认为你不是，所以你就不是。”

　　当真是狂妄无比的回答，趴在草丛里的宝年不禁直翻白眼，一腔担心都变作了鄙夷。

　　嘉辰就是有这种本事，无论怎么紧张险恶的环境，他都照样能插科打诨，令到紧张的气氛瞬间松懈。可以说，有这家伙在的场合，想紧张一下还真是很难。

　　车夫闻言，居然还很感激的说：“承蒙阁下高看，看来我确实不是主谋了。”

　　嘉辰表现得惺惺相惜，知心解意的说：“所以你只要把主使你的人说出来，是不必担心我不守信的，反正对你这样一个小喽啰，也没有什么虐杀泄愤的价值对不对？”

　　车夫连连点头：“对极对极，既然我这等小喽啰没有什么恐吓的价值，麻烦阁下先把那个什么魂什么雷的先收起来好吗？”

　　两人有商有量，剑拔弩张的紧张瞬间化为乌有。原本你死我活的敌人忽然变成了合作愉快的朋友。

　　宝年听不下去了，趴在草里一声大吼：“九龄、嘉辰，你们两个亲热完没有？说好了就来扶我一把，我这腰都要摔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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