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掷》锦秋词

21、君心难测深如海1

　　宝年认命的瘫坐在车座上，再也想不出来对方会带自己到哪里去，索性就不再去想了。

　　转念想这小小一个车夫也伶牙俐齿，反应敏捷，又会装蒜又会吓人，别说对上莫朝那种忠厚汉子，就算对上普通人，也是吃定没商量。不知道他幕后的主使是谁，一个手下也这般厉害。哼，如果说不是临玉书那腹黑小气的家伙在捣鬼，有谁信！

　　上天没有让宝年既来之则安之的情绪放任太久，车子走了没有多远，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是公主府的车子，请问车驾内的是谁？”

　　这个声音温温淡淡的，像杯温度刚好的清茶，宝年一听就直起身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是临玉书却又是谁？

　　车夫一看又有人拦路，来精神了，没好气的大声说：“你是什么东西？好狗不拦路！”

　　临玉书淡淡道：“我是人，不是东西。上赐我这个牌子，许我自由出入皇宫内苑，我与公主素有交情，现在见她不在府中，但其车辇却要出城，一时好奇，故来关照一下。阁下是公主府中人，该当与贫道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吧？不认得我事小，认不得此腰牌事大，阁下还是把眼睛擦亮一些，可别连圣谕都不放在眼内。”

　　这话说得虽客气，但暗地里却教训车夫不长眼睛，连他临天师也不认识。还有就是主子不在，居然敢赶着她的车子到处跑，眼里还有王法没有？我拦在这里，是为你们主子，也是为了你们，怕你们丢人现眼，闯出什么祸来。我怀着好意前来，你还不赶快表示下感激，还在这里叽叽歪歪，真是狗眼看人低！

　　这番话一出，那车夫果然打消了气焰，语气恭谨的说：“原来是天师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给你行礼了。”

　　车内宝年听的外头这番对答，心想，绑架我的倒不像是临玉书，而是另有其人，看来我是错怪他了。临玉书比莫朝可要精细多了，这是获救的大好机会，得想个什么办法通知他才是。

　　现今只能做个唯有临玉书知道的动作，才能提示他认出自己。现在她周身无力，口不能言，做不来太大的动作，想来想去，她勉力抬起手，想把双手拇指食指搭成一个圆形，尽量递高，作捧杯喝茶状，只想他能认出来。

　　她双手无力，稍稍抬高便不断发抖，试了几次，才能抬到胸前的高度，再也抬不上去了，她灵机一动，脖颈能动，急忙俯下头去，正好凑到手上。虽然还不是很像，但想以临玉书的机警，想来已能理解这个动作。

　　此刻只待临玉书如莫朝那般破门而观，她很有信心以这般准备，临玉书定然可以会意，将她解救出去。

　　她自去想办法，却错过了车外两人的对答。此刻凝神细听，临玉书那轻捷的脚步已到车壁近前，他仍以那漫不经心的语气道：“阁下忠心为主，好生令我佩服，不知公主在何处找到你这般人才……”想来方才两人在外头笑里藏刀的口舌交战一番，才能换得他现在开门一观，他占了上风，却还是不太顺气，是以唠叨两句讨回来。

　　一面说一面将车门开了，宝年闻声，赶紧尽力维持方才做好的姿态，捉摸着转往发声处。现在临玉书已是她最大的希望，她全副心思的依仗于他，不自觉中在动作中流露出来，只见她双手手指相接成圆杯状，垂头欲饮，虽然眼蒙黑布，容色丑陋，但那透出渴求的姿态却无比楚楚，让人望之生怜。

　　临玉书正在讽刺那多事车夫，分了神，宝年神识又被金针所封，丝毫没有外泄，他是不曾想会有什么发现的，不想车门一开，竟见着这一番境象，心里砰然一震，说到一半的话便忘了，顾不上风度，几步冲入车厢，把住宝年瘦小的肩膀，惊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丝毫犹豫，就像一道光照入黑暗的角落，穿透重重伪装，一目了然的，再没有半分怀疑，他一下子把她给认了出来。

　　宝年只觉他把持住自己双肩的手很是温暖，心中一宽，强提起来的力气便松懈下来，身子软软歪倒。临玉书赶紧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把便扯下她覆眼黑布。宝年双目久未见光，赶紧紧紧眯起，晃眼间隐隐见到临玉书满脸焦急，心想自己这回定然惨极了，连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师也急成这副样子，难道……自己的模样惨不忍睹？——到底是女儿家，方性命得救，这就担心起自己的容貌来。

　　临玉书倒是心无杂念，只见她面目全非，形容憔悴，身体孱弱无力，哪里还有平日的半分神采，只觉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素来淡定的语气也不禁微微颤了起来：“公主，究竟是谁人这般大胆，竟敢如此伤你？”

　　宝年懒洋洋的靠在他怀里，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只觉身心疲累，只想睡觉，张了张嘴，只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临玉书见她无力说话，更是心疼，只道：“你放心好了，我定会把害你那人找出来，严惩不贷！”说着便要放下宝年去找外头那车夫，要找背后主使者须得着落在他身上。

　　宝年觉察他动作，赶紧挣扎起来，一把抓住他袖子。她是被欺负得很了，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好不容易摆脱困境，只怕这好时光稍纵即逝，此刻杯弓蛇影，只怕临玉书来救自己的事是场幻影，只紧紧抓住不放。

　　临玉书察觉她对自己突然依赖起来，想是吃了不少苦头，哪里还有半分过去意气风发的样子，这样的宝年柔弱可怜，他觉得很不适应。有意无意间，稍稍推开她，自己退后一些，说道：“公主无端遭此大祸，定然也不甘轻易放过那贼子。我这便去替你揪他出来，交由你亲手处置可好？”

　　宝年听他说得在理，渐渐平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很是难看，赶紧松开手，示意他去抓人。

　　临玉书放开她，往她手背拍了拍，示意她安心，起身便下车去了。

　　宝年本想以临玉书天师之能，收拾个把凡人还不是举手之劳，对他那是放心之极，不想临玉书下车去了半天，外头竟然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动静。她越等越是焦躁，勉力撑起身子，凑到窗边往外张望。只见外头空落落的，不见一个人影，不但那精明车夫，就连临玉书也不见了。

　　她忽然觉得一阵恐惧，忍不住大呼道：“临玉书，临玉书！你到哪里去了？”

　　话一出口，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能说话了。但是现在她是能够呼救了，但可以求救的人却不知在哪里。她勉力抬手，想拔出头顶封穴金针，但双手依旧无力，才抬了些许又软软垂下，她又呼喊了两声，听得自己声音沙哑，微微发抖，很是害怕，遂住嘴不再叫唤。

　　她独处车上，周身无力，只觉自出生至今，从未如此无助过，忍不住泪珠在眼眶内直打转，险险没有掉下来。忽然间，后头探过来一只手，在她肩膀上一拍，她骇然尖叫出声，那人完全料到她动作，手往上一翻，紧紧掩住她的嘴。

　　“别叫。”那人在她耳边低声道：“外面布下的是七煞阵。”

　　一瞬间，她好像被火苗舔了一下的感觉，浑身都烫热起来。

　　这熟悉的语气，这熟悉的气息，不是嘉辰却又是谁！

　　“你……你怎么来的？”宝年知道这人活得好好的没有出事本应高兴，但又有点气他现在才冒出来，一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一直在车厢里。”嘉辰轻声回答，脸上带着笑，眼睛却一直瞧着外面。

　　一直在这里？

　　宝年溜了一回车厢内有限的空间，最后目光停留在自己坐着的长椅上面，上面蒙着皮革，下面似乎留有空隙，难道他就被塞在那里？还是一直躲在那里？

　　“你……你一直在这里，为什么这时才出来？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宝年勉力抬起手想要拉高他的袖子，却连掀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可能！”嘉辰盯着外头的视线终于收回，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又不是你！我只是想在暗处观察敌人的行动而已。只可惜你跟你的那些朋友太没劲了，逼得我不得不现身而已！”

　　原来不是不能出来，而是刻意躲起来看她出丑。看着他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袍子也撕破了几处沾满灰尘，但那神气却是说不尽的得意。宝年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嘉辰偏偏还在火上浇油，“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

　　“笨死的！”嘉辰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他的手能轻松抬起来，一点没有发抖，他果然没有受伤。

　　“你……你……我又没有让你来救我！”宝年气的浑身发抖，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却强抑怒火道，“我也不必要你救我，只想你能高抬贵手，把我头顶的金针给起出来，余事再不与你相干。”

　　“我才不是来救你的，我只是知道正主儿在外面，我要跟他决斗。你在这里反倒碍手碍脚，让我放不开，所以我先来轰走你。”竟是连替她拔针也不肯。

　　宝年气得要命，也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就往车门扒：“好好好，我这就走，不阻碍你大展神威！”

　　“等一下！”嘉辰忽然叫住她。

　　“你又怎么啦？”宝年原本已发誓再不要理睬他，却还是忍不住搭话，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只想他能大发善心，替自己拔了金针，看来身体虚弱的时候连带意志也是薄弱些的。

　　猝不及防的，嘉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把扯到他跟前，他漆黑明亮的双目直直盯在宝年脸上，似是要一直穿透她的心。

　　她被他这难得的认真表情吓了一跳，“这……怎么啦？”

　　嘉辰伸出手，似乎想轻抚她的脸，最后却只是用力揩了揩，大笑道：“你现在的鬼样子可真丑！”

　　宝年跌跌撞撞跳下马车，连滚带爬的往荒路逃去，现在她的动作一点也不像个孱弱女子，反倒像个被气得发疯的人。事实上嘉辰幸灾乐祸的笑声一直在她耳边回响，她没有力气捂住耳朵，但却有力气灌注于双腿，让它们带她迅速远离这可恶透顶的家伙，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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