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掷》锦秋词

15、三试凭谁定姻缘3

　　只是，无论天要怎么变，宝年还是不能错过熙朝小皇子扶曦跟李墨尘的殿前比试的。这可是攸关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不，是攸关嘉辰的终身大事，无论怎么说，她都要亲自瞧瞧看。

　　三场比试，比文比武比奇技。

　　金殿之外，早就搭好了一座高台，周边矮栏饰以锦缎红纱，四边并无遮拦，方便坐在四边的文武百官看到台上情形。为表示公允，□□皇帝还遣人请来京城里出名的才子，年老德重的耆英，也有熙国的商人，安排坐在一侧，同作公证。

　　皇上就坐在正对着的高台的东侧主位一席上，左边是太子，右边是宝年。宝年今天戴着沉甸甸的凤冠，穿着金闪闪的霞帔，端坐在位子上，额前遮着一重碎珠帘，把她的面目遮得朦朦胧胧，看上去又神秘又高贵。

　　文武百官还有临时公证人们都散在南北西三侧的长席上，虽然自顾身份，没有盯着这传奇公主直瞧，但也少不免偷偷多看几眼。

　　从未见过她的人，觉得这位公主身姿端贵，单看那坐着纹风不动的优雅姿态，便可知道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难怪敌国小皇子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而曾经见过公主的官员们，觉得公主今天格外沉得住气，身上似乎多了些以往没有的东西，看来这聪颖的人儿心里早有打算。只是不知道公主心里究竟属意于谁，今天会花落谁家。

　　其实啊，此时的宝年既不是镇定，也不是沉着，她是心乱如麻，从来没有碰到这么难处的事情。加上嘉辰就在台上，他总是有意无意盯着自己这边，她总觉得他的视线穿透了挡着自己脸的珠帘，还有他的那副样子，不消看也知道正在嘴角翘起，嘲笑现在自己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明显就是那豪赌中的采头，还是个被装饰成摆设般的傻瓜，真正是如坐针毡。不过在没有想到怎样摆脱这种状况之前，她决定还是敌不动我不动，先装镇定看看形势再说。

　　眼看时辰已到，皇上命人撞响金钟，再与熙朝那中年正使，一起打开金笼的门，放出二九一十八只雪白的鸽子，表示两国情谊长长久久，最要紧的是，绝不会因为这一场比试的结果而影响分毫。

　　这个仪式也是从刚开始的时候就商量好的，主要是熙朝小皇子扶曦提出来的，他说殿上正使的三问公主都答出来了，他们觉得天之国人杰地灵，很愿意跟天之国结谊，互相多交流学习。

　　也是扶曦说鸽子代表和平共处，雪白无暇的鸽子一向是和平的使者，在重要的交好仪式上放几双鸽子，是他们国家一贯的传统。

　　皇上自然并无异议，于是就有了今天放鸽子的这一幕。

　　鸽子放过，比试便要开始。司礼官宣布三场比试规矩，内容围绕文武巧技三项，形式不限，可在一场比试中只比其中一项，又或者三项皆包括，可以猜金盅来决定谁先出题。三场比试，胜两场者为赢。最后一点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赢者拥有向葆年公主求婚的资格，只要能做到葆年公主要求的事情，便可成为公主驸马。

　　最后一条是宝年软磨硬泡，死活要皇上加上去的。那懦弱皇上起初害怕触怒熙朝的人，也怕横生枝节，不同意。宝年便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对方反而不会珍惜，要是像白送一般，这般容易就遂了对方心愿，转脸人家就不稀罕了，届时再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来也是有的。

　　皇上觉得她说得对，终于加上了最后这一条。有点忐忑的听官员宣布完，见到台上两人，尤其是扶曦小皇子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才松了口气。正式宣布比试开始。

　　开始第一场是以猜金盅来决定谁先出题，皇上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大金盅，里面有三颗象牙骰子，台上两人分别猜里面骰子的点数是单是双，猜中的人先出第一题。

　　这也是宝年提出来的办法。在天上的时候，嘉辰就不是那种良家子弟，反正他是天生天养没人管，诸般好玩的事情他都参一脚。宝年知道他玩骰子不知玩得多。，一百岁那年，他就把天宫上面差不多年龄的仙人子弟的压岁钱全赢了过来，丹霞仙子的小儿子连他娘刚给他新做才刚上身的云霞夹棉袄也给输了，还是宝年好不容易给讨回来的。

　　总而言知，骰子这一门嘉辰很擅长。

　　宝年绝不是为了帮他，只是……不想他输了一辈子讨不到老婆就是了。

　　皇上捧起金盅，象征性的摇了两下，象牙骰子撞击着金盅，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亲手倒扣在桌上金盘上，只等台上两人竞猜。

　　扶曦微微一笑道：“好事成双，我就猜个双数吧。”

　　那李墨尘却道：“阁下远来是客，这一局就不用猜了，请你先出题吧。”说着，眼神带笑，有意无意间往远处席上端坐的宝年一瞥。

　　宝年要给他气死了，现在是讲谦让的时候么。她发誓，再也不要管他了。

　　那扶曦却笑道：“还是公道些好，请皇上揭盅一看。”

　　皇帝点一点头，旁边的宫监便把盅盖揭了，里面三颗骰子，总共一十二点。

　　扶曦扬眉笑道：“原本就是双数，不是么。”

　　李墨尘眸中光芒一闪，微笑着不说话。

　　宫监得到皇上示意之后，拖长声音宣布：“第一场，请熙朝副使出题。”

　　扶曦道：“既然贵国皇上以金盅为猜先，想来贵国也颇擅这摇骰之技。我与你就来个摇骰而对如何？”

　　“我摇出一个点数，就点数多少吟出相等字数的上联，阁下请摇出相等的点数并对于下联。交错出联，直到对方对不出来为止，如何？”

　　这题一出，大家都有点不屑。要对对子不难，难的是还要拿骰子摇出跟字数相同的点数。自来念书人都求人品端庄，这赌博玩乐之事都是严令禁止的，那熙国人竟然提出这样一个条件，看来对方很是擅长玩乐，有道玩物丧志，公主嫁过去恐怕不大妙。

　　而对于考试中取得探花名词的读书人李墨尘来说，出这样一道难题，岂不是河里赶大车——没辙吗？

　　不想那李墨尘竟然想也不想，一口应允，笑道：“这个比试方式倒也别致好玩，就按阁下说的办吧。”

　　众人又都心想，看来这探花郎是死鸭子嘴硬，唉，少年人逞一时意气，等下可就丢脸丢大了。

　　扶曦却丝毫没有轻视之色，道声爽快，便向皇上请了金盅。他端立台上，双手捧着金盅，凑到脸侧，轻摇了十数下，侧耳仔细分辨响声，过了片刻，“硄”的一声把金盅压于长桌之上，扬眉笑道：“上联已有了，阁下可听仔细了——天上星，地下薪，人中心，字义各别。”

　　揭盖一看，一个六点，一个四点，一个三点，点数合起来正正十三。这上联虽没有什么意境，但其中“星、薪、心”异字同音，对之不易。

　　李墨尘面不改色，只含笑拿起金盅，不似扶曦那般认真，也未曾刻意去听那骰子声音，只草草摇了几下。众人见他架势，只觉散漫不已，都道他从未玩过这个，纷纷担心起来，却不知这正是摇过数以万计次骰子的老手表现出来的随意。

　　只听“硄”的一声，金盅也已置于长桌之上，李墨尘朗声应道：“云间雁，檐下燕，篱边鴈，物类相同。”

　　揭盅一观，也是个十三点。

　　众人本都替这探花郎暗暗担心，一颗心随着他盅内的骰子一起摇来摇去，上上下下，翻翻滚滚，都道他这回要败了。不想他竟然也能摇出想要的点数，加上才思敏捷，下联中“雁、燕、鴈”三字也是同音，对得相当工整，一时台下掌声雷动。

　　扶曦眼神一亮，点头道：“下面请阁下出上联。”

　　李墨尘只再拿金盅一摇，“画上荷花和尚画。”揭盅一观，果然还是七点。

　　众人才知这文质彬彬的探花郎原来也是摇骰高手，方才的一场并不是侥幸，自己是白担心一场。人人信心大增，脸上都见着了喜色，却再也没人去想一个读书人擅长这等赌博技艺是玩物丧志的事情了。

　　只有台下的宝年，重重珠帘后，透出的是早知如此的表情。台上的李墨尘，正在这时瞄了台下一眼，他眉目含笑，嘴角微翘，正是一副得意表情。宝年赶紧转移视线，切！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会玩这个有什么了不起！

　　扶曦这次取过金盅摇了好久，才摇出了七点，摇出合适的点数自然不会比方才更难，他是要借摇骰的时间去思考下联。

　　过了半晌，他才把金盅一放，揭盅对道：“书临汉帖翰林书。”

　　这联对得奇怪，众人要想上一会儿才能明白其中妙处。

　　原来李墨尘的上联听起来似乎平淡，但以“花”为中心，两旁分列“荷、和”，“上、尚”，还有首尾同样的“画”字，听起来是同音异字，隐藏回文之意。听上去平淡，其实出得很是刁钻。

　　扶曦对的下联以“帖”字为中心，两旁分列“汉、翰”和“临、林”还有首尾相同的“书”字，虽然才思不如李墨尘敏捷，对得慢了些，但也对得甚是工整，堪称有才之人。

　　这小皇子看来也不是单只浸淫玩乐，而是有真才实学的。

　　此联一对，众人的注意力已从两人摇骰子的功夫转移到这对对子的才思上面来。

　　只见台上两人各出一联，相互已知对方斤两，两双眼睛一对，都是敌意弥漫。当即都知道对方不容小窥，各自斗志更是昂扬。

　　干脆利落一阵摇骰声，如夏日骤雨，倏然来止——“望江楼下忘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清彻玲珑声声金盅响，如珠落玉盘，锵然留韵——“赛诗台上塞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三分水，二分竹，添五分明月。”骰子声透出竹响明月。

　　“五步楼，十步阁，望百里长空。”金盅响如现长风万里。

　　一时间，台上摇骰声阵阵清响，珠玉一般的对词便连串蹦出，让人应之不暇。

　　忽然间摇骰声一歇，扶曦笑道：“阁下可对差了。我刚才摇出的骰子，是一个三点，一个二点，还有个五点。我的上联分别嵌入这三个数字，阁下对的下联虽工整，但只得一个五点对得，这十字，百字，可怎么摇得出来。”

　　李墨尘却也笑道：“阁下说得好，这一个三点一个二点再加上个五点，总共十点，阁下的上联出了多少字？”

　　扶曦一怔，脸皮一红。他一时只顾着点出三个数字，却忘了字数多了。他却是玩得兴起，把另外一种常玩的对法给串混了。

　　众人一听，这熙朝人忙出有乱，终于出错了，这一局出乎意料竟是李探花胜了，禁不住都要欢呼起来。

　　只听李墨尘混不在意，落落大方一笑道：“一时大意也是有的，便请你重出上联罢。”

　　众人欢呼声如被一柄剪刀并刀剪断，在嗓子眼里嘎然而止。大部分人都在肚里腹诽道：有没有搞错，这是表现风度的时候吗？也有耆老才子暗暗点头，都在心里说，这才是我泱泱大国的风范！咱们□□虽然没落了，但这千百年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还在，这就是咱们读书人的气度。

　　台下的宝年牙痒痒的想，装吧，你就装吧！你这爱现的家伙，要真输了下半生可别哭着找我善后！

　　扶曦知道自己一时大意出错了上联，原本应该推盅认输，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还没有拿出来，这就认输很是不甘。他犹豫了一会儿，遥遥望了眼台下坐着的宝年。若有微风吹过，公主覆面的细珠帘微微晃动，帘后的美丽容颜烟笼芍药，若隐若现，（其实那是宝年气恼嘉辰不把比试当一回事，气得微微发抖）。他想起金殿上葆年公主那自信无比的风采，宛如一枚夺目耀眼的宝石，那收在囊中也遮掩不住的光芒，心头一热，一咬牙，重新拿起金盅道：“我这就出最后一联，无论你对不对得上，只要你照样摇出点数来，这一场我就认输。”

　　只见他脸色凝重，几乎把耳朵贴在骰盅上，摇了好久，方把金盅一放，凛然道：“独占鳌头。”

　　四个字，不就是个四点么，有谁摇不出来？大家纷纷摇头之际，却见他缓缓揭盅，盅里三颗象牙骰子竟然叠成一栋，顶上血红朱砂一个一点。

　　原来他不是要摇出个“四点”，而是要摇出个“独”字一点。

　　扶曦脸上的笑意已经看不到了，他瞧着李墨尘，眼睛里头一次出现了赌徒输急了眼的那种神色。

　　席间的宝年原本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为嘉辰担心，但这时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说对方坏了规矩。明明是出错了上联嘛，给他一次机会，他却擅自改了规则，用另外一种法子为难对方，这公平吗？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不公平，但是在答应比试之时，甚至在大方的给予对方最后机会的时候，只要对方给出题目，就不能逃避，只能面对。这不仅仅是关乎一国尊严，更是关乎一个男子汉的尊严。

　　一时间，金殿之前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瞧着探花郎，看他这回如何应对。

　　台上的李墨尘就在这时，微微笑了。他不慌不忙弯身从桌上捧起金盅，好像呵护一个脆弱的孩子那般小心翼翼。他把金盅捧到胸口等高的地方，开始摇动它。清脆的声音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几乎不可能取胜的情况下，他的风度依然。

　　扶曦站在一旁盯着他，脸上的神色很复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希望对方赢了这一场，还是希望他败了。

　　他身负异禀，耳力胜人一筹，十指的感觉也比常人敏锐，自幼便得异人传授，他的摇骰手法，即在崇尚玩乐的熙朝，也是首屈一指。他难以相信在崇尚文学茶艺，故而显得气质浪漫而又软弱的□□，能有人能够匹敌他的摇骰技术。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对方比他擅长比文，他以自己最擅长的摇骰手法出题，正是取胜之道。只是有点辜负对方适才大方给出机会的好意了。

　　见到李墨尘风度依然的镇定模样，他忽然有点后悔，其实就算第一场输了，自己还可以在后面两场赢回来的。以这等绝技去为难对方，令到对方这等绝好风度转眼剥去，即便连他，也是会觉得可惜。

　　这一瞬间，熙朝骄傲的小皇子心里，不禁泛起了惺惺相惜的情绪。

　　不过，让他这时喊停，自动认输是不可能的。毕竟，公主他是志在必得的。同时他也很好奇，对方的厉害一再出乎他的意料，他既然起了相惜之心，就更想知道对方的能力，究竟可以去到哪种程度。

　　李墨尘摇了好久，金盅中发出的声音从一开始清脆然而杂乱的撞击声，渐渐多出了一阵浑浊的，暧昧的，单调的沙沙声。简直就好像是里面罩着的不单单是骰子，而是罩着一堆沙砾。

　　扶曦的脸色变了，自三岁起就抱着骰子睡觉的他，耳目都比常人灵敏几倍，自然清楚金盅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李墨尘已把金盅轻轻放在桌上，从容的揭开盖子，微笑道：“天下无双。”

　　金盅里面，是一堆粉末，粉末之中，只剩孤零零一颗完整的骰子，顶上血红的一点。

　　四处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风扬起金盅里面的象牙粉末，好像下了一场细雨，迷了众人眼目。

　　忽然间，喝彩声鼓掌声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在台的周围响了起来，好像骤雨一般。李墨尘负手站于台上，宽宽的绯色袍袖被风扬起，宛如流云，又似逝水，他只含笑挺立，修直的身躯如竹如松，风姿难以描画。

　　宝年张大了嘴，怔怔瞧着台上昂然而立的嘉辰，好像现在才认识他一样。长大后的捣蛋鬼，竟是那样的惊才绝艳，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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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这边说了要日更，然后。。。。。
那天搬办公室累得快挂掉，
然后为了庆祝搬完了，
全体同事去聚餐。。。
然后回家后，就把更新的事忘了= =
昨晚要补上的，结果。。。。
小区停电了。。。。
很好很好，这就素天意。。。
另外：
因为偶部门两个领导扯皮，偶凄惨的沦为炮灰
桌子和东西都被扫到门后，不让拆包。。。
个中渊源说也说不清
总之，上班没有电脑的日子很凄惶。。。
知道有些筒子等最鸳缘等得很焦急，
这周死活会码上一章，只是，凄惶的日子，请不要过多祈求什么了。。。
抱歉抱歉，请掉坑的筒子跟我一起祈祷吧，
希望偶的小电尽快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