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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凝眸(21—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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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只是一个字而已,戚少商没有惊讶也没有过多的好奇。他说过不再逼顾惜朝说什么,就绝不会追问什么。
      顾惜朝也没有主动说下去,他慢慢仰起头,一双眼里腾起水雾似的氤氲之气,在初升的阳光下如山中云雾般遥远而不可捉摸。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个我呆了十年的地方,不止因为誓言,更因为我想忘了那里,不知该去爱还是该去恨,就只有选择忘记,可该来的还是来了,冥冥中自有命运的转盘把我引回这里,不知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
      戚少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跟来吗?因为我也会怕,怕孤单,怕往事,怕噩梦,如果只是一个人,我想我撑不到那里吧。

      戚顾两人又行进了几日,便弃马改走水道。
      宽阔的江水,被巍峨的峡谷所夹,随流势而下,无论惊涛骇浪,还是风平浪静,自古这江,只凭一叶乌棚轻舟而渡。
      那乌棚舟儿,甚有讲究。船头一人撑杆,船尾一人掌舵。掌舵那人尊为船老大,意取船往哪里行进,全听老大的。
      戚顾二人雇的亦是如此一舟,那船夫和船老大都是世代在这条水路上行运,一身皮肤古铜,全身无一点赘肉,在船上如鱼入了水般自在,随意。
      此去乃是顺水,船行的很快,只觉两面峡谷郁郁葱葱,巍峨耸立,更有刀切般险峻的悬崖峭壁,真是鬼斧天成,令人惊叹。
      戚少商坐在船舱前,浏览着飞驰而过的景色,猛然耳边听得尖啸,那有几分凄然的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船老大笑道:“那是山中的猿猴。”
      戚少商点头,一旁的顾惜朝轻轻吟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冲戚少商一笑,“可觉和李白所见所闻无差?”
      “果然。我倒没想到有一日会游李白的旧道。”
      两人默然而坐,只听的船在波涛中疾行的破水声,如撕裂绸缎,轻而震撼人心。
      不知行了多少路程,顾惜朝突然站起身,走至船头。凛冽的风顿时把他整个衣衫吹向身后,如青蝶扑扇翅膀。
      他蹲下,几乎悬在船边,用手鞠起一捧水,浇在脸上。
      颤巍巍的睫毛顶着水珠儿扬起,他的脸却突然变了色,好似突逢剧烈的疼痛,一时把不稳平衡,整个人向水中栽下。
      戚少商的位置是看不到顾惜朝的脸色的,等他惊觉人要跌下去,已经太迟。
      可顾惜朝却并没有跌下,因为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直在他身边撑杆的船夫闪身将人拉了回来。
      船夫带着顾惜朝在船头转了个圈,方立稳。
      这时整个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顾惜朝脸上的痛苦之色全消,他的右手抬起,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枚银针,恰到好处的抵在船夫的咽喉处。
      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久违了,我还该叫你暮歌吗?”
      那人慨叹,“我本叫田逢清。”
      戚少商顿时恍然,看来是顾惜朝觉察出船夫有问题,竟拿自己做饵试探。果然逼的他露出武功。
      而这装扮船夫的正是在惜晴小居假扮暮歌的人。
      戚少商回头看了一眼船老大,在这等波浪中掌舵不是一般人能装扮的,他应该没有问题。
      田逢清忍不住问,“顾公子是怎么发现在下的?”
      “本来只是一种感觉,”顾惜朝边说边点了他几处大穴,才收回了银针。“细微观察之下便瞧出了端倪。”
      “你扮的确实很象,撑船的功夫更是乱真,只是你忽略了一点,船老大和船夫都是两两配合,有种潜移默化的默契,快到转弯,不止船老大会掌舵准备改变航向,船夫的撑杆方式也会有细微的配合。你恐怕也是第一次走这条水路,再装做熟练也终有诸多破绽在。看你的手,那茧可不是握撑杆能握出来的,在惜晴小居我就深深记住这双手了。”
      田逢清听的一阵服气,上次扮暮歌,是仓促之下,而这次全心准备仍然被瞧破,不得不承认失败,但败在这样的人手下,绝对不冤。
      难怪楼主派他来时会嘱咐他不必勉强,他的敌手确实是太过精细,太过可怕。
      顾惜朝盯着田逢清道:“你们楼主也就在这几日了吧?”
      他这话问的不明不白,可田逢清却似能听懂似的,答道:“来时楼主托我转达,终有相见,为期不远。”
      顾惜朝目光一紧,“果然如此。”
      他沉吟一会儿,又问:“他还有什么话带给我?”
      “楼主说,琴韵的阵已变,不要硬闯。”
      顾惜朝望着远处的江水,目中神情复杂。船没有撑杆人,只是顺流而飘,幸好掌舵的船老大技术非凡,仍能保证船正常行进,只是慢了许多。
      戚少商看顾惜朝不再问话,便道:“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丢到江里喂鱼。”顾惜朝冷冷的道。
      戚少商不忍,终归是一条人命,怎可如此轻视?他想开口劝,却又寻思怎样能不再因为这引起两人之间的冲突。
      顾惜朝看着他冷笑,突然足一点地,拽起田逢清腾起几丈高,之后依靠崖壁上偶然突起的石头,借立越腾越高,直到两人在戚少商等的眼中已是小了几倍。
      在这个高度的崖壁上,竟高高低低,分布了些许半人高的人造山洞,里面隐约可见棺木和陪葬物品。
      这是这一带一个神秘民族留下的葬墓。
      顾惜朝带着田逢清攀到一个山洞前,他附耳言道:“告诉你们楼主,相见之期我恭候,琴韵的阵我必闯不可。”
      说完,把田逢清横着丢入洞中,人已飘然而下。
      戚少商刚还担心怎样接着顾惜朝从那么高丢下来的人,这下可松了口气。
      自己怎么每次都把他往最坏里想?他更是,明明不准备那样做,却总放最狠的话给自己,生怕自己心中的他不够坏,不够狠似的?
      想起两人之间这点态度,真是既没道理又错乱啊。

      六扇门一直没有停止对燕凌楼的监视,可每天听到的汇报却没有任何可疑。
      古月枫每日只专注处理楼中事务,其余时间不是下棋看书,便是在高楼之上弹琴,偶有出门,也是和些朝中的官员交往。
      无情看着那每日一送,积了一叠的报告,眉间微皱。
      不可能没有可疑之处,世上本没有完美的遮掩。
      可哪里是可寻的疑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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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和冷血也是沉默一片。只有那个安静不下来的追命在一旁边翻报告边唠叨。
      “辰时,和礼部侍郎张重吃饭,张重不是那个礼部的大胖子吗?听说他一顿吃的饭顶五个人的,古月枫没被他吓死啊。”
      师兄弟们早已习惯了有他在就会有的热闹,以及有他在就有的走题。
      就算是很枯燥的东西经追命的口一出来,保证绘声绘色,夸张的有趣,再加上他那一脸丰富到家的表情,一会儿眉毛飞扬,一会儿张口结舌,生动的象早晨带着露珠摘下来的果子,光看着就够人开心的了。
      连无情也是难得的一笑,谁说人没有天生的优越呢?从师傅到他们几个师兄弟,不都在心底里宠着这个祸头子。
      试想,身边有一个让你随时觉得生活多姿多彩,充满阳光的人,谁又能不受到感染,充满珍惜呢?
      追命还在不停嘴的唠叨,“又是吃饭,喝酒,啧啧,这次有不少人呢,什么翰林学士刘英成,虞部员外郎贺冲,率府率胡比金这些人的官都是不大不小的,这个古月枫看来神通广大的样子,怎么不结交些更大点的官,都…”
      “等等。”无情突然打断他,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打在桌沿上。
      蓦然目光一聚,扇子终于定在那里。“对了,问题就在这里。”
      “还记得上次顾惜朝和戚少商夜探燕凌楼,查出贮藏火药的事情,当时不超过一个时辰,古月枫就能呈上户部几位高官亲署的证明,速度快的惊人,如果背后没有很强大的势力,怎能办到?可如今看他结交的这些官员,显然势力不够,那么很有可能他与这背后的人有特别的联络方式。”
      四个人眼睛里都染上了光彩。
      铁手沉吟道:“我们应该改变监视的方向了,主要在燕凌楼和外界的联系,还有燕凌楼内是否有通向别处的密道。”

      追命和铁手从入夜起就趴在屋顶上监视着高楼里古月枫的一举一动。
      如此的监视已经持续了几天。看着那个投影在窗户上的身影。追命心里一阵念叨。
      你倒也动动,干点异常的事情啊,我盯你盯的眼都发花了,结果还是看那老三样。
      他忍耐不住,冲铁手道:“二师兄,我过去看看。”
      铁手看那人影又偏到里面,看不太分明,便同意的点点头。
      追命身子飘然一掠,已从栖身的房顶掠到高楼的二楼,随即雪花翻飞般附到柱子上,身形一变,闪进阳台的围栏内,整个人隐身阴影之中。
      他含了含食指,把窗纸殷出一个小洞,附眼向房内看去。
      屋内只有古月枫一人,他坐在铜镜前,正摆弄着什么,从追命这个方向,只看的见背影在动。
      干吗呢?追命好奇的贴紧窗子,正逢古月枫偏过身来,对镜咯咯的笑着,明明是男子的容貌,声音听到耳中竟是女子清脆柔媚的音调。
      追命一楞,却见他笑了一会儿,又对镜摆弄几下,再站起身把容貌晾在追命视线中时,更加是把追命吓了一跳。
      那不是晚晴吗?象又不象的。这古月枫是男是女啊?她难道不是古月枫?
      铁手他们并未把燕湘湘的事情告诉他,所以这一下把追命彻底给搅糊涂了。
      心想,太诡异了,不去搞清楚会发疯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从窗户飚了进去。
      房顶上的铁手差点没被追命吓死,怎么,怎么进去了?
      他也顾不得许多,赶忙追过去。
      等他进了屋,只见追命立在那里,再一瞧,燕湘湘一身古月枫的打扮,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铁手讶然,“这怎么了?”
      追命不好意思的道:“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古月枫,谁知道她武功这么差,一点就倒。”
      铁手看着燕湘湘的装扮,她身上不知塞了什么东西,身材变的高大许多,又瞟到桌上的人皮面具,就已明白了大半,看来一直在外面监视的都是这个替身,本尊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回这间房是没错,看来这里一定有密道。
      却见追命俯身下去一阵捣动。
      “追命,你干吗呢?”
      追命抬起头,“找面具啊,她的脸下一定还有脸。怎么会这么象晚晴。”
      “算了,象与不象,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了。还是先找密道吧。”

      费了半天工夫,终于在床侧找到了机关。
      轻轻一转,墙壁上便开了一个一人高的洞。
      两人闪身进去,铁手不禁心中称奇,这房间看似普通无异,可墙壁里居然能隔出容纳一人走过的密道,看来建筑时必有能工巧匠设计。
      走了一阵,这密道内却是越走越纵横交错,岔路甚多,难以辨别。
      铁手叹气,“这密道看来是贯穿了整个燕凌楼,也一定包括外面的一些地方,可太复杂了,我们再转只能是迷路。”
      两人寻了一扇门,小心推开,竟是到了一间空房。
      站到窗前一望,才知已经到了高楼一楼靠东面的房间。
      对视一眼,撤吧,这样的密道,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的,不管怎样,今晚总算有所收获,起码找到了密道所在。

      这是一个标准的富贵人家的书房,满架书籍,古董,古朴而凝重。临窗处摆着一张红木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玄窗外,竹影曳动,徐风吹进,满屋荡漾着一种潜移默化的书卷气。
      一位老者坐在书桌前,面色宁静的看着书架缓缓移动,从内里走出一个身着淡紫衣袍的青年男子。
      那人正是古月枫。
      古月枫径直走过去,坐到另一张椅子上,也没看人,只道:“找我什么事?”
      老者看了他一眼,“你明天便起程,可做了什么准备?”
      古月枫摇摇头,“我不准备做什么掩饰,六扇门摸不清我的后台,不会贸然打草惊蛇,我想他们会秘密派人跟着,可能是追命,铁手,或者别的人,无论是谁,迟早要处理,不如就次。”
      端起面前的茶碗,老者道:“凌儿,凡事不要太过自大,这次事关重大,绝不能有一点的闪失。上次火药被发现,就是个教训。”
      古月枫面无表情,“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若不放心我尽可找别人去。”
      “这么些年,不就为了这个,你不去,还有谁能做?你也知道,整个计划,我是都交给你的。只要大业得成,将来天下迟早传到你手中。”
      闻言,古月枫淡淡笑道:“我对天下、皇位没什么兴趣,助你也不过因为父子这个名份,等你得愿以偿,登上大宝,我俩也就互不相欠,我再做什么,便不是你能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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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老者是古月枫的父亲,可古月枫这话却不象个身为儿子该有的态度。
      那老者却并未动气,叹道:“凌儿,你可是我的亲生骨肉啊。”
      古月枫几乎要冷笑出来,“这话休要跟我说,在你,血缘也抵不过一个野心、欲望,不然,你何必从小藏了我的身份,送我去那个地方呆着。我虽从未受过苦,但也不曾有过亲情、幸福,如此薄凉的心性是你一手种下,现在也只能受着了。”
      他低下头,揉了揉手,又道:“你还不算老,将来当了皇上,自有成排的妃子给你生继承人,我嘛,可有可无。何况我该做的都会给你做,这颗棋子你也不曾失去啊。”
      他说这些话,既没有赌气之感,也不似在谈论自己,好象个局外人般冷酷,淡漠。
      老者点点头,“也罢,我说什么都无益。”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也是心情复杂,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太淡漠,太洒脱,好象世上没什么事情能束缚住他,这样的人,不由人不心生寒意。
      也许他说的对,血缘已经很淡漠了,不然面对自己的儿子,为何感觉这般生疏?
      他忍不住低声问:“凌儿,这世上真的没有让你动容的东西?”
      古月枫笑,“我是个真正的冷血,冷到骨髓里的。”
      “是吗?”老者的手指轻抚过手中的茶碗,在碗盖的边缘上转着圈,“对那个顾惜朝也是?”
      一丝异样的波纹掠过古月枫的眼眸,转瞬即逝。他的言语淡淡如风吹过。
      “是与不是,你尽可试试看。”
      老者掀开茶碗盖,看着一阵热雾骤然升腾,那水气中似埋着人的影子。
      “顾惜朝和戚少商此刻该在山上了吧。”

      戚少商抬头远眺四方,顿感一阵眩晕。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山,层层叠叠,一座连一座,一峰套着一峰,简直是山的海洋。
      若不是顾惜朝在前面带路,他真如入了迷宫一般,摸不清东南西北。
      现在已经是在爬一座山了,他仍然爬的晕头转向,这山有人来过吗?一点人践踏出来的路都没有,他只是跟着那青色的身影,踩着不知名的花草,在繁密的树中间走着。
      山很高,越往上走,温度越低,手偶尔触到树皮上,也是冰凉凉的,这山上多有清泉、瀑布流泻而下,绵延不绝。人经过,更觉一阵清寒气扑面。
      如此泉水旁,却常有野兽出没,虽没看到模样,但人一走近,便能看到花草沙沙的摇晃声,时不时也会有野兽怪异的叫声。
      戚少商一边看着,听着,眉毛皱紧。
      顾惜朝的师门怎么会在这么隐蔽,奇怪的地方?
      再向上望去,半山腰处,竟有一处房宅,隐在绿树和渺渺雾气之间,恍如瑶池仙台般虚幻、灵动。
      这就该是了吧,戚少商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他望着前面青衫飘动的人,不知道他的师傅是什么样的人?师兄弟都是什么模样?能建派在这样的地方,能教出这样一个人,这个门派必定非同一般。

      顾惜朝站在房舍外,庭院中,碧蓝的天空映着他的脸庞,清冷的风撩过他的卷发,他的全身肌肉都随着风慢慢的发生着细微的变化,终于形成了推门的动作。
      阳光一下子倾泻而入,展开的门象通往什么神秘的地方,令人心生恐惧。
      当顾惜朝的眼睛从一瞬的恍惚中恢复过来,他终于明了,屋里没有人。
      没有他以为能见到的人。
      他楞了一下,随即动作很快的走进去,一扇一扇的把所有的房门都打开查看。
      仍然没有人。
      戚少商默默看着顾惜朝的种种动作,直到最后他有几分沮丧、惊异、又压抑的站在那里。
      的确很奇怪,顾惜朝的师门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来的不巧,都出门了?
      戚少商过去拉拉顾惜朝的衣袖,安慰道:“别担心,你的师傅、师兄弟可能出去了。”
      顾惜朝摇头,“我没有师兄弟,这里只有我师傅。”
      “哦,”戚少商才明了,看屋内陈设明显已有些时日没有用过,他笑道:“那太有可能是出门远行去了。”
      顾惜朝还是摇头,他快步转进屋内,须臾持一把古铜色的剑而出。
      握紧剑柄,轻轻向上抽动,清冽的寒光闪耀在他脸上,他的表情毅然而决绝。
      送剑回鞘,顾惜朝手持利剑,疾风般走出房门,向庭院外走去。
      他的上身微向前倾,步子稳而轻,黑的透明的眼睛里静的几无声息。
      戚少商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年被他千里追杀的日子,顾惜朝决定要做什么艰难的事情时,就是这般冷到极致,杀气腾腾的模样,他见过,不止一次,而且伴着无数的鲜血和生命。
      当年,你杀人的手从没抖过,吐出杀戮命令的嘴唇从没有颤过,你踌躇满志,象一只展翅的鹰,一心企望冲破云霄,遨游九天,为此,杀人,背叛,威逼,胁迫,你追杀着我走了一条好长好长的铺满血的路。
      戚少商心一痛,原来这个你还是存在的,无时无刻不潜伏在你的身体里,只是我一厢情愿想用另一个你来替代。
      原来,即使饶了你的罪,即使我错乱于对你的感觉,我始终还是忘不了过去…
      就如你永远有截然不同的两面,我也将永远处在冰山和火焰中辗转煎熬。
      恩怨难泯,情仇纠葛,注定了矛盾纠缠,那些让人欣喜的相处只是昙花一现。
      戚少商只觉胸中闷的快要窒息,天高景阔变成压顶的乌云,茫茫天地,却是没有希望的出处。

      顾惜朝登上了峰顶,在这里,也有一处房宅,与半山腰处大气质朴的风格不同,这里处处尽现婉约、精致之气。
      距离宅子几十丈远,顾惜朝停下脚步。
      他的面前有一片海棠树林,满林花开,香艳带雨。隐约可见林中有无数似随意摆放的白石,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这片树林把整个房宅包围在中央,乃是接近房屋的必经之路。
      而那房宅地基稍高,露出半截未被海棠林遮挡,房屋四周,亦种有几棵海棠。
      戚少商望向影影绰绰隐在树影间的匾额,只见上面题着“琴韵”二字,字迹甚是娟秀。
      “琴韵的阵已变,不要硬闯。”
      原来古月枫指的是这里。
      看来他来过这里。
      顾惜朝亦抬头望了一眼“琴韵”,他的目光蓦然收紧,嘴唇紧闭。
      我只走我要走的路,前面若有阻拦,遇佛杀佛,遇神弑神。
      绿影一闪,已入海棠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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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少商跟在顾惜朝身后,他端详林中情景,显然是以海棠树和地上散放的白石做阵,却不知是如何的阵法。
      他出身草莽,虽不是个粗人,但对五行布阵之道,仅限皮毛而已,面对这种复杂点的阵法,也只能望阵兴叹。
      一边走,心内还想着古月枫的那句话,这一路都不愿去想的种种疑问重新浮出脑海,古月枫和顾惜朝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又怎么会知道琴韵的阵法变了?
      一走神,脚下一步踏错位置,偏离了顾惜朝所走的路径。
      只这一步,林中顿时疾风大作,杀气弥漫,白石飞掠而起,海棠花瓣如暗器扑面而来。
      龙吟一声,剑光闪过,一块巨大的白石应声被切成两半,散落向两边。
      其余的白石,戚少商险险躲过,但身上已被花瓣划了几道血痕。
      额头冒汗,这阵真是不可小觑。
      顾惜朝收了剑,嘱咐道:“跟着我的步子,不可错一点。”
      戚少商这回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紧跟顾惜朝踩下的步子,一路走过,只要不触动阵势,倒也无事。
      只剩这最后十几步远,琴韵如在眼前。
      可顾惜朝知道,这才是最艰难的部分,海棠阵的前面都是依照昔日诸葛孔明的八阵图变化而来,孔明之阵反复八门,按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而布,每日每时皆有诸多变换。
      此海棠阵又添三门,再将石阵的凛然杀气转于质本柔弱的花瓣间,变化更多,克制更大。
      但因顾惜朝深韵此阵法原理,按规则寻生门走,破起来并不费力。可这后面,却没有阵法可依,乃是此阵留下的变数,生门死门没有任何昭示,除了布阵之人,无人知晓。
      若真是去破,只能说,全凭运气和天意。
      古月枫所说的阵变,也就是提醒他这里已和他离开时布置的不同。
      顾惜朝握着剑柄,眼中一片冰冷,郎声道:
      “霍秋棠,你出来。”
      没有回答,只有随声震落的几许海棠花瓣飘然而下。
      “霍秋棠,你出来。”
      依旧只有海棠做回答。
      顾惜朝终于停了口,他的杀气在如此绝美、艳丽的海棠花的映衬下,放大了数倍,只映的一张脸也红红白白,水灵的异常,也煞的异常。
      好,我就来看看老天是否要我亡。
      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顾惜朝道:“现在我每走一步都可能引动阵法,每一步都可能是我们的死路。”
      戚少商拔出逆水寒,点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无惧。”
      “本与你无关,终归是我带你进了险地,看来你跟着我倒霉的很。”顾惜朝倒真是有点歉意。
      戚少商却不以为然,“命运都是自己走,与人无尤。我的命硬的很,要死恐怕不容易。”
      他注目四面的美景,脸上绽开一个春回大地般的笑容,“我发现,只要不动起来,这里真是人间仙境啊。”
      顾惜朝微笑,这就是戚少商,总能抛开很多别人抛不开的东西,越挫越刚,愈战愈勇,越在险境中,他越能以最开怀的心情面对,自己都忍不住被他感染。
      这个人其实很可怕,不然自己当初怎么会败给他?
      随着顾惜朝迈出的步子,两人的全身肌肉都处于戒备的状态。
      一步,两步…五步…七步,顾惜朝突觉一冷,忙呼:“小心。”
      话音未落,阵法已起,这次的风比上次烈了许多,乱石飞起,尘嚣盖地。
      那柔弱的花瓣漫天皆是,瓣瓣遇风即变利器。
      风止时,顾惜朝身上已经多了几处血痕,手臂也被石头砸中,再看戚少商也只稍微比他好一点而已。
      两人都是武林上数的着的高手,遇到这阵势却也觉从阎王殿里打了个转儿回来。
      顾惜朝咬牙揉揉肩膀,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继续前行,顾惜朝的运气不错,又连踩了五步无事,眼看只有三步就可出阵,心中不禁又忧又喜。
      一步…二步…一阵杀气冲天而起,直透的顾惜朝毛骨悚然。
      看来老天真要收我了,顾惜朝苦笑,从未想过真死在这里。
      他突然一掌挥向戚少商,逼的戚少商本能的向旁一掠,这就离了死门,入了生门。
      生死一线间,有人死便会有人生。
      顾惜朝挥起剑,一个人的命已经够喂这阵的了,何必还拖上一个无辜?他不至于坏到那般无聊的境地。
      满眼的乱石,飞花。
      狂风压面而来,让顾惜朝的呼吸几近停止。
      他手中的剑根本阻不住攻击,眼看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就要砸到身上,这一下去大罗神仙也难救。
      大石却突然他面前炸裂,原来是戚少商在石后挥舞逆水寒,一瞬间连砍了十几剑,方瓦解了石块。
      顾惜朝逼戚少商入了生门,戚少商的位置却恰好帮他阻住了最可怕的攻击。
      他的仁念,反倒为自己赢来了生机,这倒是意料之外。
      原来自己的命也很硬,收都收不走。
      饶是躲开了最致命的攻击,顾惜朝还是被几块白石砸到胸背,身上被海棠花瓣刺伤的地方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那石头全是带了劲力,比高手运功抛来的不差,这一砸,也是非同小可,顾惜朝顿时满口鲜血,吐了一地。
      风止处,满地红香散乱,沾染了点点鲜红的血迹,凄艳如雪里红梅,看的人心惊胆寒。
      这一下,真正出了海棠阵,戚少商把顾惜朝扶到石阶上,伸手要渡气给他,却被顾惜朝阻止。
      惨白了一张脸,顾惜朝勉强出声,“我已经伤了,你就好好保存真气,一会儿说不定就有大战。”
      大战?看来和他唤的霍秋棠有关,戚少商作罢,等顾惜朝自己歇了一气,两人慢慢登阶而上。
      庭院里花繁似锦,彩蝶翻飞,却迟迟不见人出来,更觉不出一丝人气。
      戚少商走进屋,从里到外各屋绕了一圈,回到门口望着撑门而立的顾惜朝,摇头道:“没人。”
      顾惜朝的脸更白了,费尽辛苦进来,这里居然也是一座空房?他眼光扫过房内的陈设,亦有淡淡灰尘,要知这山顶上空气洁净,根本少有灰尘,如此的厚度,非十天半月不得。
      和半山的房舍比较,两处大致应是同一时期开始没人居住。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去了哪里?
      他凝神想去思考,头脑却天旋地转起来,只觉喉中一甜,鲜血出口,人已跌入黑暗中。
      25
      古月枫不动就是不动,动起来却明目张胆到嚣张。
      正午,他亲自带着二十几个随从,押着数车不明货物,准备出城。
      六扇门当然早已得到消息,甚至无情也亲自来到福门客栈,从当街的窗内看着古月枫一行人行进而去。
      他默默的看,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在视线里。
      刚转过身,对上追命期盼的眼睛。
      无情心领神会,“追命,你紧跟着他们,沿途留下标记。”
      “没问题。”追命一脸绽开的笑容,其实他心里早按捺不住,巴不得立刻飞去。
      “铁手,你跟着追命留下的标记,协助他行事。”
      铁手点头。
      无情眼帘低垂,面露淡淡忧虑,“古月枫这么明目张胆,也就是算定了我们不会打草惊蛇,何况以他的能力,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解释再容易不过。他如此不加掩饰,也必然明白我们会跟踪,所以你们这次行动很危险,一定要多加小心。”
      小耘和依依躲在柜子里听了许久,这下听到铁追二人就要起程去跟踪古月枫,顾不得别的,先从柜子里蹦了出来。
      “我们也要去。”
      那三个人都懒的转头看了,以他们三个的武功,早就觉察到柜子里藏着人,还是两个不会武功的人,用脚趾头都猜的出是谁。
      这两个小丫头这些天就没闲着,不是这里捅个娄子,就是那里整个人,花样百出,还什么都能搀和一杠子,搅和乱了就找铁手和追命来善后。相比之下,无情和铁手倒觉得追命真是老实的很了。
      起码他一办起案来,就没那么多空去惹事。
      “追哥哥。”甜的发腻的声音。
      追命赶忙抬头,仿佛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飞似的眼光飘来飘去,打死也不低头。
      他最近可是第一遭品尝给人善后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也,他崔略商从小到大哪次不是那个惹祸的主儿,怎么会有这方面的经验?
      “铁哥哥。”哀求的声音。
      铁手开始憨笑,傻笑,弥罗佛似的笑,笑得能把人气晕过去。
      “无情哥。”欲哭的声音。
      无情轻轻摇着手中的扇子,“我好象找不到带你们去的理由。”
      依依的全套缠人功夫都未奏效,看来得靠小耘了。
      “不要小看我们俩,我们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主意多,点子妙。”小耘边说边盯了眼追命和铁手,“就象上次耶律浩齐的事件,要不是有我出谋划策,现在追命恐怕在辽国喂大饼了吧。”
      空气立马变的一紧,铁手和追命的头不约而同的垂下去。这个小丫头,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耘也不理会他俩,活该,这就是不仗义,不表态的代价。
      “说起上次耶律浩齐那件事啊,那天在卧房里…”她故意拖长了音,只觉得那两个人恨不得冲上来堵她的嘴,心里早就笑的要抽筋。
      一直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切的无情突然放下扇子,淡淡道:“追命要打前站,铁手倒是可以多带两个人。”
      啊,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容易,小耘瞟了无情一眼,这家伙不是在算计我们吧。
      看来不象。如今京城早已经玩腻味了,有这个出门的机会,她们不跟着,那不是没天理,这下好了,行程搞定。
      铁追二人看着欢喜而去的两个小丫头,不解的望向无情。
      这次是去办正事,带着这两人合适吗?
      无情怎会不知他俩所想,他悠悠道:“兵家最贵出人意料之棋,她们两人正是如此,你们不觉得她们俩思路奇特,常做出惊人之举吗?说不定关键时刻能起到作用。何况她们是神医的徒弟,要说备不时之需,也是需要的。”
      原来无情早有此盘算,难怪他如此气定神闲。
      “从现在起,我们已是兵分两路,一路是你们俩,一路是我和冷血,你们见到的密道,趁这个大好机会正可探的一清二楚。”

      戚少商忙着搬人,渡气,包扎伤口,好不容易把昏过去的顾惜朝收拾停当。
      见顾惜朝气息平稳了,戚少商坐在桌前,也给自己上了点药。
      想起来还真多亏了依依那个小丫头的罗嗦,楞是缠着送了自己一瓶伤药和一卷布。这下全都派上用场。
      一闲下来,戚少商不禁打量起这间卧房,东西不多,摆设很是雅致,且始终是一种色调,纬帐淡紫,被褥淡紫,书桌上的笔洗、笔筒淡紫,就连窗口矮几上的植物都是紫色的。
      看来这房间的主人很喜欢紫色,这个念头一起,戚少商头脑里立刻蹦出另一个念头,难道…
      却听背后传来顾惜朝的声音。
      “这间房是古月枫住的。”
      果然。
      “不过他住在这里的时候叫林凌,”顾惜朝继续说,“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陪着我从鬼门关走了一场,我不该再瞒你。”
      “半山腰上的房宅叫剑庐,我和师傅就住在那里,他只收过我这一个徒弟。而这宅子叫琴韵,是我师傅的师姐住的,她也只收了一个徒弟,叫林凌,就是现在的古月枫。我们这个门派在江湖上从未出现,历代只守在这座山上。若有门人要出山,必须得到师傅的同意,而且要发下重誓,忘记这里的一切,不能透露自己的门派。”
      戚少商听他这一番解说,才明了了他和古月枫关系不能明说的原因,这两个人是同门,倒真象,都是让人惊叹的人物。
      一边感觉这个门派实在透着古怪,门人武功不俗,却终身守着一座山,出山又不可泄露门派,岂不诡异的很?
      他不禁问:“你刚才所叫的霍秋棠莫非就是琴韵的主人?”听顾惜朝那狠狠的口气,委实不象对长辈的态度。
      顾惜朝点头。他的这个师门从他进来时就已有诸多古怪,师傅带他第一次上琴韵,迎来的就是霍秋棠飞来的一击,那结结实实是要人性命的,所以他也就不会对她多好,能只是直呼名讳都觉宽容了。
      “我们两边没什么情谊,倒象是有仇,师傅每年都会带我上一次琴韵,问一句同样的话,得到一个不变的回答。其余时间,老死不相往来。”
      顾惜朝疲惫的一笑,他师门的这点事情,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复杂和微妙,他也一直都是在只言片语中拼凑着答案,直到那一夜,才隐约猜透了谜题。
      而他离开师门,不愿再记得这里,也就因为那夜。
      戚少商这才恍然顾惜朝为何剑拔弩张的上琴韵,可如今两处都没了人,倒留下了难解的疑惑。
      轻轻咳了两声,顾惜朝道:“我也没想到会碰上林凌,上次在燕凌楼,我是去找他换解药的,那天早晨他来找过我,给我下了毒。”
      这是同门吗?一见面就下毒?戚少商回顾那天的情景,一切不解的疑团全部解开,看来那晚自己的确是错怪顾惜朝了,他的不能对人明言并非因为阴谋,而是对师门的誓言,去换的也仅是自保的解药,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顾惜朝还要说什么,却是气血一阵翻腾,张不开口。
      连忙屏弃杂念,自行运功调理。
      26
      顾惜朝运功调息好,便带着戚少商寻阵离开琴韵,重新回到剑庐。戚少商也觉得还是剑庐比较合适他的口味,琴韵始终太过精致,反而觉得局促。
      两人归来时已是接近傍晚,整个天色泛着透明的灰,头顶上却有一片鲜艳欲滴的晚霞。
      金红色的光笼罩着剑庐,也笼罩着两个行走的人,青色变成了深棕,白色变成了淡红,人的脸庞泛着光,那光又在人的走动中顺着发丝游走。
      遥遥远望,山林寂静,倦鸟归巢,无数重重叠叠的山峰仿佛即将沉睡的老者,慈祥而宁静。
      戚少商觉得这里的傍晚丝毫不比白日的美景逊色,他陶醉的想,顾惜朝的师门把门派建在这里固然不合常理,但能享受如此美景,又能远离江湖上的纷争,何尝不是一个人最好的归宿,就不知自己将来是否有这等归隐山林的福分,更不知到时相伴自己身边的会是谁?
      “你在想息红泪吧。”顾惜朝的声音淡的象天边的最后一抹云。
      戚少商没否认,他确实想了,他曾经真真实实的爱过她,也给了她一次次的承诺,却始终没能做到,至今仍害她孤独的守在毁诺城里,他怎能不想?
      “想她那金殿一战后为什么不娶她?邪恶被除,一对怨侣经历生死磨难终于可以走在一起,从此不该神仙眷侣,天上人间的吗?”顾惜朝说的干脆,全不顾自己就是那个邪恶。
      戚少商默默的望着顾惜朝,这个问题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
      他从心底透出一声叹息,“我也想,但做不到,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不管怎样努力,却找不回来。”
      顾惜朝的眼眸从戚少商的话语中折射出一种异样的光,游离片刻,一层一层的忧伤涌上来。
      “发生过的永远停留在那里,谁也抹不去,骗不了。”
      迎面的风吹过顾惜朝的脸,顺着他的嘴角、发丝流淌,再轻抚过身后戚少商的脸庞,那风也因他那莫明的悲伤变的微微酸楚。
      “还记得旗亭酒肆吗?”顾惜朝突然问道。
      “记得。”
      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才有那么多的疑惑和彷徨。
      “记得杜鹃醉鱼和炮打灯?”
      “记得。”
      我怎么会忘,我只以为你会忘。
      “很想再来一次。”顾惜朝笑,“我知道大当家你捉鱼的技术不错,东边不远就有溪,烦你捉来几条,我来烹饪。”
      顾惜朝突然改口叫大当家,俨然回到了连云寨时的光景。那一声大当家,却是亲昵的很。
      戚少商心中一荡,回忆中无数次返回那个相知相惜的夜,如今真的能够重来吗?

      鱼抓来了,顾惜朝却不把鱼拎进厨房。
      他从房里拿出一个盆,笑道:“我师傅对吃的很挑剔,所以我也承了一手还不错的厨艺。这里没有杜鹃,做不得杜鹃醉鱼,就给你做个细雨纷纷吧。”
      伸手把他不知从哪里接来的水倒了半盆,手中火折一亮,一撩过盆边,盆中立刻燃起满盆幽蓝色的火苗。
      水中火!戚少商也曾闻听有些地方有此奇异的水源,没想到在这里亲眼看到。
      鱼被灌了些汤汁后,尽数丢入盆中。
      活生生的鱼哪里受的了火的温度,只闻听几条鱼儿噼里啪啦,一刻不闲的跳起,落下,又跳起,接着还是落入火中,偶尔跳的高到脱离火焰,竟能清晰看到身上燃着蓝色的火苗。
      残忍至极的往往也美丽至极。
      水中的火渐熄时,鱼儿也失了力。顾惜朝站在一边,总是恰到好处的接住蹦不动的鱼儿。
      他从尾部拎起鱼儿,轻轻一拍,鳞片如雨点落下,飘了满地。
      果然是“细雨纷纷”啊。
      戚少商望着顾惜朝脚下闪着银光的鱼鳞,心里叹个不止,就连烹饪,顾惜朝也能给人这么多出乎意料的惊喜。
      就冲这个匪夷所思的做法,能吃到也是福分了。
      吃到口,戚少商才知什么是人间美味,他心内一阵惋惜。
      可惜无酒啊。
      顾惜朝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这里没有炮打灯,我请你喝能醉人的泉水。”
      泉水也能醉人?
      顾惜朝取出一小个坛递给戚少商,“传说酒仙喜欢游历美景,他醉卧过的泉水比最好的酒还醇,你尝尝吧。”
      这泉水清甜入肺,却并无一点酒味儿。
      戚少商笑,“你又骗我了,这明明是泉水,哪里能醉人?”
      顾惜朝的眼睛吸收了月光般皎洁,“你再多喝点。”
      仰头喝了几大口,戚少商仍是没觉出一点酒味,他呵呵的笑,正要开口取笑,却见顾惜朝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那双眼睛里,涨潮的海般,波浪一层层的向上翻滚,每一层都蕴涵着变幻莫测的动荡和沉淀,席卷着人的魂魄。
      顾惜朝突然凑过来,贴的他很近,近到戚少商几乎能感觉到那个身躯里跳动的心脏,和每一次跳动引起身上血脉的贲张。
      在凝滞的片刻里,两片冰冷柔软的唇贴在戚少商的唇上,那唇上有酒的烈,风的柔,它冰的人心颤,却又从内蕴发出火山爆发般难以抑制的热量。
      再多的理智此刻都无法思考,戚少商的脑中空白一片,白的茫茫宇宙,尽是空的,虚的,抛不尽的欲念。
      四周变的悄无声息。
      天地开始迷乱。
      恍惚中,他感觉到对方挺直的鼻骨抵在他的脸上,潮湿温热的呼吸喷的人愈加昏然。
      这真的不是梦境吗?我是该放纵还是清醒?
      更深的迷糊中,顾惜朝的唇却离了他的唇,几乎贴着,却又余有细微的间隙,慢慢的顺着戚少商的左脸,附在他的耳朵前。
      气息的热度逐渐下降,他轻轻的说,“别问我为什么,只是很想吻,所以做,仅此而已。”
      他慢慢挺直了点腰,眼睛里有天的影子,地的影子,风的影子,戚少商的影子,它包含着一切的东西,却又脱离了一切。
      “也许在旗亭酒肆我就想过。”
      “我也是。”
      泉水不醉人,人却自醉。
      戚少商真的醉了,却不是因为泉水,而是那个吻。
      他也真的睡了,不是因为醉,而是因为他喝了泉水。
      虽不醉人却能使人进入梦乡的泉水。
      顾惜朝站了起来,他的声音游魂般低沉而冷寂。
      “大当家,我不想再害你第二次,一次已经够了。”
      27
      铁手和两个小丫头循着追命留下的标记,走的正是和戚顾两人相同的路。
      下的船来,路标开始指示他们在山林间穿梭,一路山泉湍湍,身边好多叫不上名的野花和植物,看的人好一阵欣喜。
      小耘心内感叹,这山好美啊,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铁手一边走,一边在纸上画出大概的地形,他一直用信鸽保持着和无情的联系,这图自然也是画给无情看的。
      正爬的气喘吁吁,铁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铁手摇头道:“追命的标记断了。”
      不但如此,连一直可见,多人行走后践踏的脚印也没了。古月枫所带,那二十多个搬着货物的人难道凭空消失了?
      小耘和依依都是啊的出声,依依快嘴道:“真的没了?那追命哥不是出事了吧?”
      铁手不语,长期的历练,他不会那么容易就往坏处想,追命的武功和机智,即使涉险也不会完全绝望。
      而且作为追命的援手,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而是想办法搞清状况,做出最大努力的时候。
      铁手看着画了半截的地形图,“现在没有方向了,我们只能在附近找寻,希望能找到路线。”
      俩人都垂了头,看看四周这些多的让人晕的山,这不是大海捞针是什么?不过想到追命如果遇险,可能正等着她们去援救,捞针就捞针吧。
      从标记消失的地方开始,铁手先找了个方向,三人一路跌跌撞撞的寻觅,却未见一点踪迹。
      走了不知多远,还未返回,天已经蒙蒙黑,小耘和依依更是累的脚发软,心发虚。
      铁手终于说,“我们就原地休息吧。”
      累死了,俩人不等他话完就瘫软在地上。
      铁手看着她俩的样子,也是好笑:“我去找水和吃的,你们在这里等我。”
      “好。”没有比休息更好的事了。

      天色一暗下来,林中空气冷森森的,多少有些怕人。
      等了一阵,铁手没回来,不远的树丛里却传来沙沙的声音,小耘和依依吓的蜷缩成了一团,这是什么?野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铁手不在的时候。
      心颤的闭眼,没想到来这一趟,还没做出什么来,先要把自己赔进去了,哭都没处哭去。
      却听沙沙声停止,一个人声在不远处惊喜的道:“小耘,依依。”
      这声音好熟啊,小耘猛睁开眼,只见久已不见的戚少商立在面前,一身的风尘,淡淡的疲惫,却丝毫遮不住他的气宇轩昂。
      “戚少商。”
      “戚哥哥。”
      没有什么比在这时遇到的不是野兽,还是熟人的心情更让人激动的了,她俩抱住戚少商,真是不知道该唱还是该跳了。
      戚少商也笑的很开怀,他看着眼泪汪汪的两个取笑道:“我的衣服已经不干净了,你们再给我抹上点鼻涕眼泪,我这个大侠就臭掉了。”
      两个俱是破涕一笑,不是臭大侠,而是臭包子。
      等铁手回来,看到戚少商也是惊了一跳。没想到这人出去那么多日,也是来了相同的地方。
      边烤铁手带回来的鸟,四人边围火谈天。
      戚少商简略的讲了这几日的他和顾惜朝之间发生的事,只是隐掉了些私人的相处。
      原来那天他睡醒以后,人就到了一处不知方向的树林,那感觉真跟黄粱一梦,梦醒后一切是空一般。
      顾惜朝给他身上留下了一份地图,图上标示了走出这片山地的路,却无剑庐,琴韵的任何标志。
      这摆明是让他离开。
      可他又怎能甘心离开,顾惜朝这么做,让他更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心内担忧。
      所以他并未离开,而是一直在山林中转悠,希望能找到剑庐的方向。
      可,几天下来,除了被这些山晃的头晕,却是一点头绪也无。
      这片山确实太大了,转个十天半月的也未必能摸清。
      铁手这下恍然了:“古月枫要去的一定也是剑庐和琴韵那里。”
      那追命也应该是去了那儿。
      “八九不离十。”戚少商心里很是担心顾惜朝,他和古月枫可不是一般的同门,见了面若打起来,顾惜朝身上有伤又力寡,哪里有便宜占?
      这人干嘛不让自己留下,有个帮手会好很多。除非说还有什么戚少商不知道的秘密。
      “少商兄,把你的地图给我。”铁手推醒他。
      比对着两份地图,铁手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戚少商手中的那份地图显然很详细,但针对的是走出山的路途,未标注出四周无关的山体。而铁手画的那份,所有路过的山都有标注,只是到了半截打止,如果两份互相补充,研究出大致的方向是很有可能的。
      他把图摊在戚少商眼前:“你跟顾惜朝走过一遍,脑中一定有印象,现在看着我们一路进来的路线回忆,看能不能记起来。”
      戚少商开始仔细研究,他这几天对方向迷糊,一大半是因为顾惜朝把他放到了从未去过的地方,让他找不到自己在整个山区里的位置。这下有了铁手的图,寻着他们进来的路线,他顿觉方向渐渐清晰。
      有了,就是那里,戚少商大喜,指着图上被叠在山峰后,稍稍露出的一个山头。
      “琴韵就该在这儿。”
      一对比自己醒来的地方,他一脑门汗,顾惜朝是鬼啊,居然能在一夜把他移了那么远,足足隔着两座山,那人还受了内伤,不太可能吧。
      复查一遍,方向仍然如是。
      旁边却已经是万岁声一片,鸟骨头抛的满空都是。
      “遇见戚哥哥真好!”
      “快能见到顾哥哥喽!”
      能意外的和消失了的戚顾二人碰头,真是天降的惊喜,怎能不让这两个小丫头开怀。
      铁手望着黑夜中寂静的天空,目中隐有忧虑:“明天一大早,我们就按这个方向走。”

      戚少商的方向果然没错,四人寻方向而去,虽然途中走了不少冤枉路,但最终见到了剑庐,也见到了他们一直追踪的人。
      伏在远处观察,剑庐的院子里,那二十多个随从正警戒的守着他们带来的货物,也同时保卫着整个剑庐的安全。
      看来古月枫必在。
      那顾惜朝呢?
      戚少商不禁想,如果顾惜朝也在剑庐内,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看看身边的铁手,那沉沉的忧虑,虽然不说,他一定在担心追命的安危。
      28
      顾惜朝人在剑庐内,此时正端着一碗药贴上唇边。
      药又苦又腥,一般人都会尽快一口喝完,可他却喝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仿佛要把苦味儿尝个透彻。
      古月枫坐在一旁,看着他那不理会的样子,一丝笑浮上唇角。
      “喝药就这么有趣,让你磨着不愿意放下碗?”
      顾惜朝索性放了碗,冷冷道:“这里是我的家,我喝的是我自己的药,怎么喝有人能管吗?”
      古月枫依旧含笑看着他道:“我的时间够多,不想管你,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等着,只是再拖也只拖的了一时,你不象是不干脆的人。”
      这回顾惜朝昂起了头:“先告诉我那两个人哪里去了?”
      古月枫皱皱眉道:“说出来无趣的很,你师父听说塞外天山有一个人象斐然,上琴韵去问。得不到答案,他便只身去寻了。我那位师父第二天也没声响的离开,不用说,也是去天山了。”
      顾惜朝头发痛,他师父每年都会带他上琴韵,每年都是那一句问话,“斐然在哪里?”,得到的是霍秋棠不变的回答,“不知道。”
      这问题问答了十年,也让他跟着疑惑了十年,古月枫恐怕也是如此。
      他实在懒的再想这两个人,免的头更痛。
      药也不想喝了,他转而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古月枫很坦然:“帮我对你无害,条件你也尽可以提。我记得你帮傅宗书掀风掀雨,为的是高人一等的权势,现在不至于失了雄心吧。”
      “我讨厌被人家利用。”顾惜朝声音又冷了下来,当傅宗书的棋子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晚晴,现在可没有晚晴了。
      古月枫摇头道:“这不能算放弃一个大好机会的理由吧,我不信你对那洞没有好奇?对东山再起没想法?我一直可笑我们这个门派守着宝藏的秘密有什么用,宝藏埋在地下永远是一堆废物,只有见到天日,才是可以颠覆天下,呼风唤雨的东西。”
      顾惜朝定定的道:“我倒不知道你是个想要天下的人?要颠覆天下,在朝中没有强硬的支持恐怕不行。”
      古月枫望着他,目中若有所思:“惜朝,不要试图试探我,能让你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你知道傅宗书为什么始终不能全盘用你,就是因为你太过精明了,让人没法放心,如今不要再重蹈这个覆辙了吧。”
      顾惜朝却一笑:“信不过我,还要来找我,我倒要来担心你鸟尽弓藏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无论到了何时,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顾惜朝看着古月枫说出这样的保证,敏感的捕捉着什么,他面前的这个人从不轻易流露情感,要试图去探究他,只有通过每一个不经意的细节。
      扭头看着窗外,他突觉有些寒冷的道:“杀人从来不是最可怕的惩罚。”

      古月枫走出剑庐的门,他的身后跟着顾惜朝,那人出门后抬头望天,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在阳光下眩着光。
      经过那夜的一吻,戚少商此时再次看到顾惜朝,心中好一阵煎熬。
      这几天,他反反复复的回顾和顾惜朝从相识以来的点滴,突然第一次敢于面对从棋亭酒肆就有的异样感觉。
      对于他,顾惜朝很特别,他牵挂他,留意他,就象一个旋涡,他几乎无法抑制的被吸了进去。
      经历种种,依然未变。
      甚至明知不能忘怀血债,仇恨,他仍想能看到这个人,看到他就好。
      看到他就能让自己的心不再狂躁,不再失落。
      虽然直到如今,他还无法定义自己的这种感情,但顾惜朝的那句“也许在旗亭酒肆我就想过”给了他绝对的震撼,他忍不住想,自己何尝不是,那晚对饮,望着那双让他迷乱的眼睛,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压给自己多少责任、誓言才抑制住想亲近他的冲动。
      他并不是个随便就能被诱惑的人,对顾惜朝,实在是绝无仅有。

      顾惜朝盯着迎上来的一个随从,那人他认得,是田逢清。
      田逢清没看他,一心冲古月枫禀报道:“楼主,属下已经准备好。”
      古月枫一点头:“可以出发了。”
      一行人来到山上的一处山洞,用了片刻,古月枫的人已经清除了挡住洞口的荆棘和矮树。
      依次进洞,一阵阴风透骨而来,所有人都是一凛,只是洞口,怎么会有这么寒冷,仿佛和洞外是两个季节。
      几个随从把手中的火把点燃,黑黝黝的山洞立刻被照的半明半暗。
      在这种光亮下,众人心怀警惕的走着,在一百步左右处,遇到了一处紧闭的石门。
      古月枫显然对这门成竹在胸,吩咐道:“这门是最坚硬的花岗岩,重约千斤,火药一定要放足。”
      马上有人打开一路带来的货物,那些正是烈性火药。
      他们用一种特殊的钻子在坚硬无比的门上钻了些小指粗的小洞,一点点把火药填进去,更在门的四周各处布置起大量的火药。
      古月枫和顾惜朝都默默的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布火药的人禀报完成,古月枫吐出一个“撤”字,便拉着顾惜朝退后。
      炸药的引线一直延伸到他们退到的安全范围,一点燃,便迅速闪着火星燃烧而去。
      那兹兹的声响在山洞内如此细微,却因众人的屏息而变的异常恐怖。
      慢慢听不到任何声响,在难熬的寂静中,猛然爆发一个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地摇天晃,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顾惜朝仍是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了洞壁。
      手中一疼,竟是被岩石划破了手心。
      这样猛烈的爆炸,若非这山洞的岩石坚固的奇特,很容易坍塌,古月枫这般有信心,看来早已对此处研究甚清。
      早有人进去探视,不一会,报回好消息,门已被炸透,只需收拾一下炸落满地的碎石,就可继续进入。
      古月枫露出胜利的笑意,他突对顾惜朝道:“是不是在燕凌楼就猜到火药是来做这个的?”
      “只是怀疑,不是炸这三道门,实在用不着这么多的火药。”顾惜朝当时最奇怪的是古月枫怎会无视两个棘手的人,来打宝藏的主意。谁知那两人也是无责任感的,一起消失,真是给了古月枫最好的机会。
      守护宝藏的门派?到了他们的上一代,其实就已经变了味道。
      29
      用同样的方法,又连炸了两道石门。
      走不了多远,豁然开朗,一个宽大的石厅俨然面前。
      满室石桌石椅齐全,最醒目的是正面顶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图腾。
      那图腾上分有龙,凤,麒麟雕刻,每个雕刻上都有一个凹空的位置。
      看上面凹进去的三种形状,一个是圆形,小巧而双面有仞的斧状,一个羽翅分明,象是一只撑开欲飞的翅膀,另一个形状上严丝合缝的嵌了一个呈金黄色,八面玲珑的球体。
      顾惜朝和古月枫都是一惊,同声呼道:“玉苏流星。”
      他们虽然都没有见过这个武器,但在本门的兵器谱上见过图形,神哭小斧,燕翅翎,玉苏流星,乃是三个威力极大的必杀绝技,也是打开宝藏的钥匙。
      古月枫想不笑都不行了,本来只凭顾惜朝的神哭小斧和他的燕翅翎,宝藏内的机关只会撤去大半,剩下的仍是够他们闯的。
      却想不到绝迹的玉苏流星竟然嵌在宝藏的机关中,这还不是天助?
      他抬起右臂,袖中一物飞啸而去,准确的嵌入形状中,竟是一只精钢铸成的翅形兵器。
      回头冲顾惜朝道:“该你了。”
      顾惜朝把手慢慢伸入随身的布包中,还未出手,身后却是一声巨响。
      他本能的扑倒到地上,待到起身,爆炸的尘土散去,他察觉古月枫的身边已经站了两个人。
      虽然一身的随从打扮,但他注目下仍是认出一个是铁手,一个是戚少商。
      人算不如天算,戚少商没离开,还遇到了铁手,难怪能找到这里来。
      他和古月枫以及现场的其他人都太专注洞内的事情,没料到背后两人混进随从中,利用引爆炸药的机会,控制了现场的局势。
      他忍不住有种慨叹,自己这辈子怎么总躲不过这个人,送都送不走他。
      却见戚少商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有几分愤然的道:“要我走,就是为了和他合作,取这里的宝藏?”
      顾惜朝不置可否,他对宝藏有多大的兴趣他自己都没感觉,也懒得分辩。
      被铁戚二人制住的古月枫却半讽半真的道:“惜朝你真是自找罪受,费劲送走他不如交给我,现在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戚少商一滞,不管参与了什么,顾惜朝确实真心维护自己来着,他送自己走很明显是不愿让自己搅入危险中,可,你光送我走,我就能安心独善其身吗?铁手、追命,还有你,我能撒手不管?
      田逢清和余下没被炸死的随从虎视眈眈的望着铁手和戚少商,古月枫被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却心有不甘。
      田逢清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顾惜朝的表情,他并未受制,手中的神哭小斧也未出手,如果联合他突袭,不知会有几何胜算?
      只是看这顾惜朝自在的很,也无所谓的很,并没有一点出手的意思,毕竟不是自己人,又和戚少商关系不一般,始终是靠不住的。
      铁手对付这种情况经验最足,他冲田逢清吩咐道:“你把他们的穴道都封住 ,再自封穴道。”
      这招很高,只要铁手和戚少商两个人不离开古月枫身边,在场的其他人再有精密的奇袭也难做到解救古月枫。
      田逢清彻底叹了口气,果然听话的封闭了手下人的穴道,又将自己的穴道点住。
      铁手看了一眼唯一还能活动的顾惜朝,却没说话,这个人的问题,还是留给戚少商处理吧。
      他目光如炬的注视着古月枫:“追命在哪里?”
      古月枫仿佛在等着他问,悠然道:“追命被我引去了西山的荒墓,那里,很有趣。”
      他这话一说,顾惜朝的脸色是一变,他在这里长大,怎会不知道西山荒墓是个多可怕的地方,把追命引去那儿,这古月枫也真是毒的可以。
      铁手虽不知道,但不用想也不是好地方,时间不等人,如果追命此时正在等他来营救,那他必须尽快赶去。
      “告诉我路线?”铁手眼光未移。
      古月枫笑而不答,顾惜朝却开了口,“把我画给戚少商的图拿出来,我告诉你。”
      此时顾惜朝的话比起古月枫的,可信度还是要高的多,铁手迅速拿出图纸,听顾惜朝指点了道路。
      完毕,古月枫补上了一句,“在那里玩累了会被吃掉的,想让他活,我劝你有多快赶多快。”
      顾惜朝虽知道古月枫在刻意引开铁手,但他所说的也是事实,追命现在是否还活着,他也说不准。对追命,他不无好感,那人一向笑容满面,和人自来熟,如果真的葬身那里,却也令人惋惜。
      “记得多采墓门口的暗紫色果子,可以解毒。”顾惜朝最后指点道。
      铁手点头,他心如火焚,冲戚少商道:“这里交给你,等我。”
      抽身而去。
      戚少商望着铁手的背影,心内很想和他一道,却也知这里更需要自己,他默默的祷告,你和追命都要安全回来,我等着你们。

      那天眼见古月枫和手下分开走不同的路,追命无法兼顾,权衡下决定追踪古月枫。
      不知走了多远,古月枫进入一个石洞,追命跟进,看到两旁排列了许多石棺,阴森诡异。
      心里多少知道此处不善,机灵的从石棺旁拣了一把刀带上。
      越走墓内越黑,腥臭之气愈来愈强烈,古月枫的痕迹却是忽隐忽现,追命突觉脚下一松,地面塌陷,竟跌落到另一洞天。
      虽然洞深,但凭追命的轻功并未受伤,他站稳,满目漆黑,鼻中嗅得腥臭阴寒。
      黑暗中,四周响着不绝于耳的嘶嘶声,隐隐有数不清的幽寒亮光一闪一闪的向自己脚下涌来。
      追命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自怀中取出火折点燃,心一下有如沉入冰窟,没了一丝热气。
      只见光亮下,无数条花的,斑的,纯色的蛇亮着眼,吐着信子游走,那冰冷湿润的鳞片轻划在岩石上,诱的人一阵作呕。
      为什么是蛇?追命从小就最怕这些冰冷的东西。
      他握紧刀,后退无门,只能忍住恶心,用手中的刀不断的斩杀向他靠拢的毒蛇。
      谁知这些蛇并无退意,反而有了默契般,围绕着追命,却不再急于靠近,只几条几条的向追命突袭。
      什么时候蛇也变的这么聪明,追命有要晕倒的感觉,这么多的蛇,他是斩杀不完的,尤其是这样分批的进攻,没有预兆,没有规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每时每刻的绝对警惕。
      可,谁也不是铁人,这样下去,他能坚持多久?
      黑暗无边,只有期待奇迹,追命熄了火折,这唯一的火源,他必须省着用。
      感觉身旁风声掠起,手起刀落,几段银链一闪,死沉沉的跌落地上。
      30
      铁手来到石洞形的墓穴口,果然看到了一种长暗紫色果子的植物,那果子密密麻麻的挨着,长在冲天而起的一根茎上,很是奇异。
      他伸手采撷了一大枝,揣入怀中。
      入得墓穴,两旁一溜的石棺,有合着棺盖的,有敞开棺盖的,那些暴露在外面的尸首,皆已干枯发黑,辩不清面目。
      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墓穴,这似无边无际般的山中,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所在,真是无处不让人惊奇啊。
      走出□□具石棺的距离,铁手远远见一人斜趴在前方的石棺上,白衣衫满是血迹,一动不动。
      难道是?
      他走近两步,一看之下心里惊的厉害,真的是追命。
      掠到身畔,只见追命闭着眼,脸色纸般苍白,仔细看来,脸上,身上,几乎处处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饶是铁手一向镇定,此时竟也脑中血液暴跳,乱的不知该怎么办好。
      虽然办案这么多年,他们几个师兄弟所遇危险时时都有,性命也不止一次的在鬼门关上游荡。
      可一直以来,追命这个人得天独厚似的,每次遇到危险都能惊险险的躲过,再加上他惯常的捣乱整人,以至在铁手和其他几个师兄弟的心里,他是个不用人担心,总也不会吃亏的人。但这次,原来老天也有不开眼的时候。
      铁手有点的颤抖的抱起凌飞,立刻伸手把脉,心内却不禁一喜。凌飞脉络并无虚飘,也无受伤的痕迹。
      只是为何昏迷不醒?铁手仔细观他嘴唇微微发青,便想起怀中的解毒药果,赶忙取出。果子本不能直接吞咽,他便用手捣烂后给追命服了下去。
      铁手刚要查看追命身上哪里有伤口,怀中人头一晃,惊恐的睁开双眼。
      “追命。”看到他能醒,铁手顿时欣喜异常。
      待看清他,一脸血污的追命也绽开了笑,“真的是你,二师兄?”
      那声音疲惫到有些沙哑,但铁手听来却是最美妙的声音。
      看铁手灰着脸死盯着他身上的血迹,追命睁大了眼睛。
      “不是我的血。”
      还从没见过如此神态的二师兄,当明白过来他是因为自己,追命心里一阵感动。
      是误会了,说起来,自己的脸色是难看了点,身上的血是可怕了点,不过事实是自己并没受什么伤。

      原来自陷入蛇窟中,追命一直迫使自己保持绝对清醒,斩杀攻向他的毒蛇。
      就这样不知道熬过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概念,脚下的蛇尸却越堆越多。
      又一次攻击停止,追命忽觉黑暗中的蛇群有了奇怪的变化,有一种潜伏的肃穆感在传递,它们,象是在等待着什么。
      宁静持续了片刻,蛇群中闪起一个幽绿的王字,那王字下,是一双血亮的眼,伴着嚣张的嘶叫。
      点亮火折,追命对上了一双嗜血的蛇眼,这条蛇全身皆是诡异繁复的花纹,粗约成人的手臂,长长的身子扭动着盘在地上。
      那头顶上天生的王字形和张开的嘴里闪着寒光的毒牙,无不显示着它的与众不同。
      有毒的蛇确实少有这么粗大的,不愧是蛇王。
      此时的追命再疲劳,也毫无一丝睡意了。
      老天还真会雪上加霜。
      蛇王一直定定的盯着追命,它的信子一下下的吞吐,昭示着强烈的攻击欲望。
      突然一个纵身,蛇王身躯扑向追命,尾尖却扫向追命握刀的手。
      “哐当”一声刀跌落身旁,追命已经御刀砍中蛇背,却未料蛇背上鳞片异常坚硬,失手被它扫落了武器。
      这下蛇王的威风大长,尾一弯,意图缠住追命。
      追命想移动脚步,却见身边四处是蛇,可往哪里移呢?
      这一楞神,下身已被蛇王卷住,一时脚步再难移动,待那蛇头一扭,向自己咬来时,只得用手撑住蛇的下颌。
      触手的蛇鳞有着透骨而入的阴寒,那蛇头不断下压,口中还不时喷出些暗黑色的毒雾,染的空气更是熏人的污浊。
      以追命此时的体力,居然能坚持顶着蛇头,几番拉锯之下,仍未让它靠近自己。
      这可全凭满心难以抑制的恶心和恐惧激发了潜能。
      手臂使力到极至,开始微微颤抖,在两方用力最强时,追命猛然一下收力。
      蛇头反而一下子刹不住,头向前冲去,追命趁着空档,左手拾起落刀,一刀深深插入蛇腹。
      蛇王刚稳住蛇头,怎料如此吃痛,身子猛一缠紧,夹着追命向一旁滚去。
      蛇群闻风而散,蛇王身躯所到处,尽皆回避。
      眼看着乱滚之下到了洞壁,追命被旋的头脑发晕,眼前发花。
      仅从风声辨出蛇头又向自己而来,立刻伸手卡住蛇头死命的向洞壁摔去。
      一下,两下…不知摔了多久,手中所卡的东西重量一沉,追命方停手细看。
      原来追命那几下摔打,误打误撞间将蛇王的七寸戳入了洞壁的突起岩石上,致命处遭此重创,蛇王此时早已一命呜呼。
      好险,也好幸运,追命冷汗淋漓,全身发软的从蛇王的缠绕中爬出来。
      半晌,伸手拔刀,带出的鲜血四溅。
      追命察觉有几滴血甩到蛇群里,众蛇象受了什么诅咒似的挣扎后退。
      看来这条蛇王的血液里含有什么让这些蛇望而却步的东西,很可能是因为蛇王的毒性超过其他蛇,因此让它们惧怕,甚至闻到它的气味,也让它们不敢动弹,又或者它们根本在惧怕打败蛇王的一方,那血不正是战胜的代表?
      追命灵机一动,靠近蛇王的尸体,尽量的将它的血液涂抹在自己身上。
      一时半刻,整个人的衣服上,皮肤上都染满了血,好似一个血人一般。
      他试探的向前跨出一步,那些攒动的蛇头一滞,竟怯怯的向后退了一段。
      这下可把群蛇遏制住了,追命欣喜的迈步,来到正对他跌下的洞口处。
      靠着火折的亮光,他寻到石壁上可借力的着力点,胸有成竹之下,凭借卓绝的轻功,跃出了地洞。
      直到逃脱了蛇窟,追命这才松了口气,他虽然没大损伤,可一直不眠不休,又是砍蛇,又是斗蛇王,早已疲惫的到了极限。
      来到洞口的石棺旁,再也支撑不住,倒地就睡的人事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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