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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船之印 ...

  •   鬼王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祭祀之地赶去。

      随着道路两侧云雾的消散,“它山”入口已近在咫尺。

      众人涉足“它山”,穿过森林,越过草海,身边风景历经四季轮转,眨眼之间便演绎了从春生至冬雪的全过程。

      当苍柏林与尉迟部落的白鹿旗帜出现在众鬼王的视野中时,附近的积雪已再度没过脚踝。

      六角雪花打着旋儿从眼前飘过,众鬼王暂且停下脚步,不知该往何处去寻玄鬼的踪迹。

      岑鬼试着在茫茫浊气之中辨别玄鬼的鬼气和青焰的温度,可是因为地宫深处的封印损毁严重,浊气大量泄露,所以连带着城内其它地方的浊气也变得十分浓郁。眼下二人离得又多半有些距离,岑鬼到头来也感知不出具体的方位。

      无奈如他只好扭头去问正躺在荒骷髅头顶小憩的灵蛛,“祭祀之地在哪儿?”

      灵蛛虽已沦为阶下囚被五花大绑着,却也没个身为囚犯的自觉,躺得舒坦且惬意。听见岑鬼的问话后好半晌方才睁开一只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这大爷我哪能知道?不过多半是在有冰昙花的地方吧......”

      岑鬼听后二话不说,率军径直朝结霜雪原赶去。

      从苍柏林入口到结霜雪原需要穿过整片尉迟部落,途中会经过尉迟昙曾经住过的小屋,这处也是有冰昙花盛开的。

      岑鬼路过时稍加留意,没能看见玄鬼和尉迟萤的身影,便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向雪原小道。

      一入雪原,周围气氛蓦地变了。

      分明眼前的雾凇也还是雾凇,雪也还是当年的雪,可不知为何便充斥着一股不安之感。

      月鬼肩头的鬼鸦变得异常活跃,扑腾着翅膀跳了起来,深黑色的羽毛到处乱飘,无论月鬼如何安抚都无法彻底回归平静。

      “轰——”某一方向上突然传来巨响,似是树木、巨石一类倒伏时发出的动静。

      “这边!”岑鬼立刻循声找了过去,绕过一棵又一棵雾凇。渐渐的,视野中的积雪退去,道路尽头出现了一条衔接着雪原的崎岖山道。

      岑鬼毫不犹豫地一脚跨越雪地和山路的分界,握枪朝前疾跑。

      随着耳畔打斗动静的增大,岑鬼的心情便越发忐忑,甚至都无暇顾及身后的鬼王们能否跟上自己的速度,只是一味地想要快些找到玄鬼,然后出手帮衬。

      终于,在他的紧赶慢赶下,一盏茶后,终于抵达了巨响发生的位置。

      他于一路浊瘴之中疾跑下来已是有些气喘,便撑着长.枪稍事歇息,顺带观察起坐落于眼前的那座月牙形的巍峨高山。

      高山的最顶端有一幢建筑,老旧的雕花木门嵌在黑黢黢的山体里头。木门之上悬着两个镇宅用的白鹿头骨,头骨两侧立着两具雅致的白鹿石雕,石雕的鹿角上还挂着两盏绿幽幽的萤灯。

      木门的正前方是一片依山开凿的平台。平台三面断崖,其上栽满了随风摇曳的冰昙。

      虽未走近确认,但是岑鬼已然凭借着这些冰昙,推断出了此地多半就是那所谓的祭祀之所。

      打斗声还在继续,又一重物坠地的动静轰然响起。

      岑鬼恍然回神,踏着青焰一举跃到了平台之上,也不管什么敲门推门的礼数了,比划着长.枪三两下便破门而入。

      一道漆黑的风刃恰于同一时间擦着岑鬼的鬓发从屋内飞了出去,在一片完整的云朵上开了个窟窿,随后消失于天际。

      “终于来了......”

      熟悉的嗓音自屋内响起,岑鬼循声望去,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尉迟萤的脸。

      他的脸依旧被金银相间的脸谱掩着,但是因为此刻相距较近,所以还是能够看出他的相貌同数千年前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神情却有着微妙的不同。虽也温和,可看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有些膈应。

      岑鬼推测这大抵是因为双方立场不同,自己心境使然,便也不再去看尉迟萤,目光被屋内的景致所吸引。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座在外头看来再寻常不过的祠堂建筑,内里竟会是一座如此高挑的石窟。石窟的最里边有一面千疮百孔的墙,墙壁的每个孔洞之中都放置着一个形同小圈,却又不及小圈精致的石偶。

      岑鬼正想走近些细看,玄鬼却忽然厉声阻止道,“出去!”

      岑鬼被玄鬼的呵斥吓得身躯一颤,脚下动作快过意识退出了门槛,而与此同时,他原本打算进屋的路径上,一道道布满尖刺的陷阱封印戛然出现,又戛然碎去。

      岑鬼心有余悸,忍不住多看了这些碎裂的封印两眼。恰好这时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鬼王们也都相继追了过来。

      尉迟萤一眼便注意到了人群之中被五花大绑着的灵蛛,面带笑意地问道,“你输了?”

      灵蛛嗤笑着耸了耸肩。

      尉迟萤别有深意地眯起双眼。旋即抬起右手,指尖浮现一圈淡金色的封印。

      因为每个封印都或多或少有着些许相似,所以鬼王们也不清楚尉迟萤此刻究竟打算用这个封印来做些什么。但就眼下情境来看,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纷纷拿起武器,时刻警惕着可能会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陷阱。

      下一秒,玄鬼操纵着风刃偷袭了尉迟萤手里的封印。不过由于力量无法与“城卿”抗衡,数道风刃在撞上封印后又被径直弹开,转而朝门外冲去。

      门外的一众鬼王连忙四散开来躲避。

      尉迟萤转头看向一旁有些许狼狈的玄鬼,在经历了方才长达数个时辰的消耗战后,眼下的后者无论就气质还是杀意来说,都像极了一匹身陷困境的孤狼,似乎随时准备着殊死一搏。

      不过纵然是狼又能如何呢?

      尉迟萤忍不住笑了两声,继续劝说起面前的孤狼,“何必白费气力?你根本伤不了我。”

      “和部族里的大家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你身为族长,为何要逃?”

      岑鬼隐隐嗅到了这番话后的不祥气息,有些站不住了,立即出声打断道,“阿玹已经不是你们的族长了!当初分明就是你口中的这群族人亲自将他从族长之位上拉了下来!此刻又怎好意思用族长之位来要挟他?”

      “哦?”尉迟萤想了想,忽而反应过来,“对了,阿玹你已经不是族长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我啊......想让阿玹回来呢......回到部落里......然后大家一起接受天火的洗礼,摆脱诅咒,乘上‘船之印’去往安息之地,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岑鬼心中泛起一阵恶寒,忍不住破口骂道,“开什么玩笑!”提.枪径直冲入屋内,结果还未走出几步便迎面撞上了一堵厚厚的封印屏障。

      岑鬼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脑袋,摊开左手感受了一番屏障的范围,难以置信道,“这是什么......”

      尉迟萤闻言笑了两声,好意提醒道,“现在我才是‘城卿’,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自然是进不来的。也怪我先前疏忽大意,以为有灵蛛拖着,你们必不可能来到此地,这才一不小心让你们偷溜到了如此庄严的祭祀之所。”

      “这间祠堂只有身负血脉的尉迟族人才有资格涉足,至于你们这些外族,就在城内等死吧......”

      “疯子!”岑鬼咬牙切齿地瞪着尉迟萤,手头的攻势不曾有一刻停歇。可是无论是拳打脚踢还是长.枪火铳,统统无法伤及面前的壁障。

      岑鬼越打越是气恼,却又偏生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庙宇之中的尉迟萤忽然逼近到了玄鬼跟前。

      他的这一举动可谓毫无预兆,等玄鬼意识到要躲开时,尉迟萤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玄鬼抓住最后一丝机会退步抽身,尉迟萤却紧追不放。

      “城卿”的身份赋予了尉迟萤大幅的力量加持,玄鬼的每一次躲避与进攻都像是往海中扔去一块石子,比精卫填海还要来得徒劳。

      “放弃吧,阿玹。”尉迟萤面带笑意,耐心地规劝着玄鬼,“别挣扎了,你的封印之术偏向于守,而我修行的一脉偏向进攻,你是打不过我的,乖乖地被我封印吧。你只需要在石偶里呆上一段时日便好,等到了安息之地,我自会放你出来。”

      玄鬼握着蝉丸,且战且退,眼下已被尉迟萤逼到了放置石偶的墙面角落里。听到尉迟萤的一番话后,他立刻意识到了危机,转身便想躲去别处,可终归还是迟了一步。

      满墙的石偶发出哀嚎,铺天盖地的黑影从约莫三成的石偶之中探了出来。

      每一道黑影都是一位尉迟族人的亡魂,他们紧抓住玄鬼的手脚和腰肢,越缠越紧,直将玄鬼困得动弹不得。

      挣扎中,玄鬼听到了这些亡魂的絮语,“你可是族长啊,你怎么能逃呢?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和我们一起待在石偶里吧......”

      却也有一些不曾出手的亡魂瑟缩在墙洞之中哭泣,“族长,我好害怕,我不要被关在这里,我想投胎转世,我想去看山外的风景......”

      尉迟萤却像是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一般,面上的笑意依旧很是温柔,却仿佛一根绷紧着的琴弦,笑得极不自然。

      他缓缓走到了玄鬼跟前,指尖上的淡金色封印已然初步成型。

      “尉迟萤!你他娘的快把阿玹给放了!”岑鬼仍在拼命地敲打壁障,眼见玄鬼落入困境,已然急成了油锅上的蚂蚁,“阿玹!你再等一会!大爷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这壁障怎就打不开呢!可恶啊!”

      玄鬼转头深深地看了岑鬼一眼,握刀的左手试着动了一动,缠绕在手腕上的鬼影便收的更紧了。

      意识到无法挣脱后,玄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面上看来虽仍是风轻云淡,心中却能清晰地共鸣到岑鬼的那份焦急。

      他很清楚自己不能轻言放弃,哪怕是为了岑鬼,也要找到逃出生天的法子。

      祠堂外的鬼王们也在帮衬着想着办法,可是祠堂内的尉迟萤却并不打算给他们留出思考的时间,指尖的封印成型以后,便径直将右手按压在了玄鬼的眉心之间,左手则从袖中掏出一枚巴掌大的石偶。

      玄鬼心中一紧,忙在身前布下了一道封印屏障。

      尉迟萤皱了皱眉,一声不吭地加重了注入指尖的灵力,打算强行摧毁屏障将玄鬼进行封印。

      岑鬼眼睁睁目睹着这一幕,无法想象尉迟萤竟是要将玄鬼装进这般狭小的石偶体内......

      也不知是封印壁障被毁会为施术之人带去反噬,还是魂魄被抽离时身体在被不断挤压、撕裂,玄鬼自萤施展术法伊始便一直在死命咬着下唇,无论如何也不愿吭声。

      但是岑鬼还是能够看到玄鬼全身上下都在不停地颤抖,这种颤抖是身体为适应和摆脱剧痛而本能产生的。

      岑鬼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随玄鬼颤抖幅度的增加而逐渐远离......

      他不再无意义地敲打壁障,垂着脑袋向后退了几步。

      似乎是因为敲打壁障的动静中止得有些突然,祠堂内的尉迟萤下意识停顿了一会儿,扭头去看岑鬼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于是他便看到一团青焰涡旋裹覆上了岑鬼的身躯,燎动的飘带灼去了平台之上的所有冰昙。

      鬼王们在拼命地劝阻着岑鬼。其中山鬼说得尤为中肯,“阿岑你先冷静一会儿!眼下整座城内都是浊气,你一口气动用这般多的鬼气,一时半会是恢复不过来的!”

      岑鬼却并未停止化龙,而是十分罕见的,用一种与他并不相称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道,“鬼气留着便是要用在紧要关头,眼下阿玹都已经被折磨成了这般,大爷我若是仍因怜惜这一丁点儿的鬼气而眼睁睁看着,那大爷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你们放心,这一回大爷我不会再失去控制了......”

      说完,一道长吟之声震彻天际,青龙自火焰之中横空而出,拥迅雷之势直直撞向山头。

      月牙形的高山因撞击而产生剧烈的震动,平台上的鬼王们纷纷扶住山壁以保持平稳。

      尉迟萤被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晃得一个踉跄,站稳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青龙的嘶吼声却再度出现。

      嘶吼声里,月牙形的山石再一次震动,且震动的幅度较之上一回有过之而无不及。

      尉迟萤的注意力被屋外的青龙彻底引了过去,再也顾不上与玄鬼较劲,打算动用七成灵力为整座月牙山石结一层护山壁障。

      玄鬼得了喘息的空档,趁势单手结印。三息之后,径直摧毁了将石偶固定在山壁上的几处封印,旋即猛一抽手。

      束缚玄鬼的鬼影们未能来得及逃走,便连同封印魂魄的十来个石偶被一齐从高处扯落。

      “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起的同时,那些个封印在石偶中的魂魄也彻底烟消云散。

      尉迟萤意识到了玄鬼的脱逃,护山壁障也没顾得上完成便要转身进行补救。就在这时,青龙拥着青焰第三次撞向了高山。

      轰鸣声里,祠堂的屋顶逐渐落下灰尘,伴随着灰尘一同洒落的,还有密密麻麻的碎石雨。脚底的地面布上裂痕,裂痕在震动之中迅速蔓延,有些区域已然开始下沉。

      几乎同一时间,处在祠堂内外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点:这座山,马上就要塌了!

      尉迟萤因惊恐而瞪大了双眼,再顾不上去对付玄鬼与屋外的一众鬼王,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了保护父神石像一事上。

      他将壁障的灵力全部调度去了父神石像附近,阻隔在大门周围的封印壁障便随着地面和屋顶的崩塌而应声碎裂。

      青龙于天空盘旋了一阵,身躯泛出青光,逐渐变回人形,轻飘飘地落回了平台。

      岑鬼此刻已有些力竭。

      他手脚发软地摔在了地上,咬牙用手肘撑起身子,上身前倾、腿脚一蹬,借助跑动时的惯性冲进了祠堂。

      恰好这时玄鬼也已将石壁上剩余的石偶尽数装入了储物空间,便用风刃击碎了满布裂纹的壁障,抓住岑鬼的手腕与之一同逃出祠堂。

      二人前脚刚从平台的悬崖边纵身跃下,下一瞬,月牙形的高山便彻底崩裂坍陷。

      耳畔风声呼啸,天崩地裂,与这些嘈杂之声一同出现的,还有头顶之上尉迟萤那已近乎歇斯底里的笑声,“居然带着族人一起跑?还毁了祭祀之地?好啊,既然你们这般着急送死......”

      “那么来吧......”

      “便让你们一起化作冰昙花的花泥......”

      “逃?你们能逃得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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