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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竹与水 ...

  •   谈笑间,洞窟外的雨势越来越大。

      一滴水珠沿着光洁的石壁滑落,术法再度融入漆黑的岩石之中,在表面荡漾开一圈淡紫色的涟漪。

      涟漪中央缓缓浮现出了云舒和栖影的身影。

      他二人已经带领兵马回到了昭国,眼下正在库房前埋头清点此番带回国内的物资。

      “玄铁找到了多少?”兮照提着两壶酒水走上台阶,停在库房跟前的平台上,见云舒忙得连头都顾不上抬,便将酒水递给了一旁的栖影。

      栖影伸手接过,代替云舒回答了兮照的问题,“发现了一个很小的矿脉,虽然一次只能带回三成左右,但是每次带回的分量足够造出四五百把兵器了。”

      兮照微微颔首,显然对此番的收获颇为满意。

      半个时辰后,云舒终于清点完了物资,得空起身与兮照攀谈,一开口便问,“穹荒覆水还未传信回来?”

      兮照点头。

      云舒眉梢不禁上挑,“我分明叮嘱过他们抵达部落后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传书回来。除非迷路,眼下无论如何也该到了,纵然传信途中须得耗费一段时日,但是他二人居然连一封信都没有送回?”

      兮照从云舒的神情中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便直言问道,“有何不妥?”

      云舒未有立刻开口,一旁的栖影便替他回答,“我们回国时路过浊兽的驻扎之所,本以为它们会对我们带回的物事稍加盘查,还刻意提前做了伪装,结果它们却兴致缺缺直接放我们通行。除此之外,灵蛛也不在营地附近,云舒对他的去向很是在意。”

      兮照顿时理解了云舒的顾虑,“你们是担心......有内应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云舒合上双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石窟中,岑清樾面上笑意不再。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对话后,他的脑海里不知怎的又浮现出了栖影那被悬挂在旗帜上的尸首。

      头颅与身子分了家,曾经同自己一道说笑、并肩作战的伙伴一朝失去生机,相仿的离别岑清樾在战场上已经体会了不下千次,却仍无法阻止不安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因为六将的身份和其他人不同,他们是自己重要的家人。

      真真问他,“要直接去看穹荒和覆水吗?”

      岑清樾毫不犹豫地答道,“嗯,拜托了。”

      石壁重新泛起涟漪,浮现出的光景是岑清樾曾去过的神农部落,但是部落里并没有出现穹荒的身影。

      真真立刻给出结论,“他不在神农部落。”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岑清樾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他还不想放弃,便问真真,“你说过就算不知道人在哪里也能找到,对吧?就是要多花费些时辰。如果大爷我将他去往神农部落的路线交给你,能稍微找的快些吗?”

      真真接过岑清樾递来的八荒图,稍微扫了两眼,平静地给出了答案,“可以。有路线的话找起来会很快。”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石壁上便浮现出了穹荒的脸。

      在岑清樾的记忆中,穹荒这家伙从来都是七将里最好脾气的一个,愿意吃亏,容易通融,人缘一贯来也很好,几乎没有什么仇家。所有人都认为这样好脾气的穹荒虽然在琐碎小事上会遭人欺负,但是必定会有一个完满的归宿。

      可是眼下,石壁上出现的穹荒却满脸是血。

      他被悬挂在一片竹林里,脸贴得离地面很近,四肢、脖颈都被蛛丝固定在竹子上动弹不得。大约是不久前才下过一场雨的缘故,林中竹笋疯长,其中两根便长在穹荒的脸下,此刻已经贯穿了他的眼睛。

      竹笋的外衣上满是暗红色的血迹,穹荒一动不动,不知是生是死。

      怒火袭上心头,岑清樾拾起长.枪便要冲入雨中前去救人,真真预见了他的举动,在岑清樾还未跨出洞口时便喊住了他,“不周山离神农部落山高水远,等你到了那儿,尸首也差不多该烂个透彻了。”

      岑清樾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砸了一拳石壁。

      整个洞窟似乎都在颤动,但是真真并没有被吓到,她似乎早已见惯了世间百态,纵然面对穹荒如此凄然的模样,亦能平心静气地观察阐述,“他的衣裳都是湿的,所以下雨前应该就被绑在了这里。”

      “竹笋长成这样只需要一夜光景,虽然我也很希望他还活着,不过很遗憾,竹笋对着他的眼睛戳下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躲也未躲,任凭竹笋直直戳了进去,所以十有八九被绑在这里以前便已经被杀了。”

      “......你还要继续看那位叫作覆水的状况吗?”

      岑清樾的背影因为真真的最后一句话而轻微一颤,半晌,提着长.枪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卸力般往石床上一坐,垂头说道,“看吧......”

      真真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右手凌空一拂,石壁上的画面又变了一变。

      这一回呈现在二人眼前的光景不再是什么青山、住屋和国家,而是一片绿油油的水底。乱糟糟的水草丛中,覆水的身子隐藏其间,面庞被飘摇的藻类半遮半掩,却能隐约辨出他的瞳孔已经彻底浑浊了。

      岑清樾强迫自己抬起脑袋定睛观察,发现覆水的胳膊和腿上果然缠着明晃晃的蛛丝,丝线的另一端系在一块巨石之上,他是被沉湖而死的。

      这片湖水其实并不深,尸首的头顶上便有光线照下,可是覆水的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浮出水面。

      两条小鱼从尸首的面前游过,顺带还咬了一口被泡得浮肿的皮肤。

      “混账......”岑清樾咬牙切齿地握住了手下的石床,“灵蛛......大爷我要你偿命!”

      “灵蛛?好耳熟的名字。”真真低下头去思索起来。

      岑清樾难以置信地望向真真,“你同他相熟?”

      真真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能够令岑清樾安心的回答,“只是稍有耳闻,或许曾经见过一次,但并无交情,甚至从未说过话......”又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问岑清樾,“他是浊兽?”

      岑清樾如实点头。

      真真便又打量起岑清樾来,最后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你赢不了他的。虽然你体内有一半的神族血统,还有烛九阴之火,但你毕竟从来受的都是人族的历练,论经验你没有浊兽活得长久见识的多,论体格你也没有浊兽那般结实刀枪不入,贸然迎战便是送死。”

      岑清樾眼下正在气头上,听到真真在不了解自己的前提下妄下结论,便更加恼火了。但是碍于对方是个姑娘,先前又帮了自己诸多,实在不好冲着人家发火,只好咬紧牙关,沉下脸来冷笑,“照你这般说,大爷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帮兄弟枉死不成?”

      “倒不至于只是眼睁睁看着,但是凭你现在的本事确实没法杀了他。”真真这般说着,又盯着岑清樾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懂封印之术啊?这便好办了,就算没法杀,你也能够将他直接封印起来。”

      直到这时,岑清樾才意识到真真的古怪之处。

      自己先前分明只字未提,她却能够一眼看出自己拥有神血和烛九阴之火,眼下又判断出了自己懂得封印之术,她究竟是何许人物?

      岑清樾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口。

      真真愣了愣,旋即笑道,“我先前说过的,我可以毁掉六界。所以你希望我帮你杀了他吗?”

      这一回,岑清樾再没敢把这句话当成玩笑,用十分认真的口吻反问真真,“你愿意帮忙?”

      真真点了点头,随后合上双眼,将两手相握置于胸前,用无比虔诚的语调说道,“我为了找到他,从开天辟地之日起便一直在六界游荡,但是直到今天我也没能找到他的线索。不久以后我就该履行承诺回去魔界了,所以眼下去哪儿其实都一样,如果能够将你帮上一帮,积攒下一些福缘的话,兴许就能在不远的将来遇见他了......”

      一番话语说得真诚至极,岑清樾不免有些动容,原本恼怒的心绪也因这一席话而逐渐平静下来。

      他开始冷静地去思考和分析现状,去纠结自己究竟要不要将真真卷入其中,让灵蛛也去体会一场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可是他犹豫了。

      因为他回想起了从蜘冢森相逢到昭国身份败露那段时日二人间相处的光景。

      其实灵蛛本可以随随便便就将自己杀死的,但他却没有这般做。

      仔细想想的话,他或许还有恩于自己。

      无论是蜘冢森那时放自己一条生路,还是当初翻越雪山,自己寒症爆发昏倒在雪地中时他出手相救,亦或是夔牛来袭,他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为昭国退敌,这都是出于他本心真切的善意。

      原本交好的两个人,怎么就闹到如今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田地了?

      “多谢好意,但是不必了。大爷我自己去解决吧。”这是岑清樾深思熟虑后的决断,他决定不能让外人来插手这件事,“虽然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是大爷我觉得这事是昭国和蜘冢森的恩怨,也是大爷我和灵蛛的个人恩怨。”

      “战争源于我二人,也该终于我二人,这是大爷我理当担起、无可逃避的责任。”

      洞外雨势渐小,昭示着洞中二人将要离别。

      真真听完岑清樾的话后,不禁露出欣慰的笑意,发自内心地评价道,“你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和世间大多数人都不一样,虽然今次无法帮上你什么,但若是日后还能相见,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吧?”

      岑清樾倒是从未想过要和萍水相逢的姑娘家成为朋友,但是真真的提议却让他觉得这样好像也很不错,便勾起嘴角,爽快地答应了,“你若愿意,现在便可。”

      真真愣了愣,突然低低地笑了两声,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但是再过不久我便会丢掉这段时日的记忆,也不会记得和你见过,成为朋友的事。饶是如此,你也不会介意?”

      “那又如何?”岑清樾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这个说法让大爷我想到了一个人,她也是尉迟部的,从很久以前开始便会每天丢失记忆,后来她也忘了大爷我同她成为朋友的事,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不记得,大爷我同她也已经是朋友了。”

      “你们便放宽心去忘吧,大爷我一人记得就好,替你们记着!记两个人的份!”

      真真闻言嗤笑出声,角落里的玄鬼却因这一席话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岑鬼他,会否背负的太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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