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碧落黄泉处》临世写尘

177、往后命数

　　数千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玄鬼为何会同自己一样失去记忆，自己又是如何得罪的那只浊兽，岑鬼眼下已无暇追究这些。

　　或者说为了防止上古封印继续衰弱，他已经不能再继续深入思考下去了。

　　此刻他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

　　第一，赶在封印四分五裂以前，摆平这些来势汹汹的阻路妖兽。第二，抵达月凉山密林，彻底解决那位始作俑者，替自己、替玄鬼，也是替所有鬼王免除后患。

　　下定决心后，岑鬼握紧手中长.枪，身形消失在了风墙内。

　　再出现时，枪杆横扫，挡开了将要刺向玄鬼的巨蝎尾针，继而上挑，将尾针拨离了原本的轨迹，趁此空档冲到巨蝎背部，枪头化出青焰，三两下斩断了所有蛛丝。

　　“岑鬼？”玄鬼不明白岑鬼为何要突然更改计划选择参战，“你这是作甚？”

　　岑鬼勾起嘴角，直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便只留下一句“临时起意”便赶去了下一只妖兽附近，将长.枪掷出，刺穿了妖兽的腿部。

　　妖兽再无法逃离影鬼的天罗地网，被影线重重缚住。

　　岑鬼径直冲了过去，拔起长.枪，斩断蛛丝，动作未曾有片刻停歇，紧接着又迅速赶往下一处，临行前不忘嘱托影鬼，“支援其它鬼王。”

　　还未跑出几步，眼前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涌出大片带刺的藤蔓。

　　岑鬼被拦住去路，只好脚踩藤蔓登至高地，左手化出火铳，刚要瞄准视野范围内的一只妖兽，身后的藤蔓却尽数袭来。

　　岑鬼不欲与这花妖浪费时间，一面疾跑一面用火铳重新瞄准妖兽，三枪齐下，烧去了妖兽背部的蛛丝。

　　直到这时，岑鬼方才得空去对付身后纠缠不休的藤蔓，二话不说挥枪一劈，径直斩断了比树桩还要粗上几轮的藤条。

　　落到地面上的藤条迅速腐化，融入泥土之中，消失了，断口却又重新长出更多的藤蔓。

　　岑鬼一面躲避，一面盘算着如何让这妖兽安定下来。

　　若是换做以前，对付这种类型的敌人，他都是直接一把青焰就了事的，可眼下这些妖兽受制于蛛丝，袭击鬼王也是身不由己，若是就这般被杀未免有些过于凄惨了。

　　岑鬼自诩是一位仁慈的鬼王，所以绝不会去做这种冷血嗜杀之事。

　　低头斟酌之际，藤蔓高墙的另一边，巨大的荒骷髅适时出现，撕裂了藤蔓的根茎，可与之相对的，身体的缝隙中也缠上了不少藤蔓。

　　因为二者皆是庞然大物，两相厮杀起来，竟是让岑鬼萌生出一种自己插不上手的错觉。

　　岑鬼见此光景，犹豫着问道，“阿荒，你当真应付得了？”

　　荒鬼不是最怕这些东西的吗？万一藤蔓钻进他的眼睛里......

　　“无事。”荒鬼回答得十分干脆，“阿岑你抓紧时辰，先去解决那些容易应付的。”

　　岑鬼想了想，觉得有理，便转身离开了，盘算着先迅速解决其他妖兽，再回来帮一帮荒鬼。

　　结果待到半个时辰之后，当岑鬼解决了余下妖兽，领着其它鬼王再回到荒鬼这边时，便瞧见......

　　荒鬼与藤蔓，已经纠缠得不分彼此了。

　　水鬼望着眼前情状，骇然地倒吸一口凉气，忙凝出水刃上前去劈那些花藤，“阿荒，你还好吗？”

　　荒鬼尝试着动了一动，却因为手腕，脚腕，脖颈这些关节都被藤蔓紧缚着，难以做出更大幅度的动作，只能十分难为情地求救道，“不大好，到处都是藤蔓，也没法将骨头分开了，我觉得肋骨那边的藤蔓还在长......”

　　说着说着，突然拔高了嗓音挣扎起来，“等等，那里好痒，不行，哈哈哈哈，救命，快救救我......”

　　岑鬼哭笑不得地捂住脸，转头求助玄鬼，“阿玹，你帮帮阿荒吧。用青焰的话大爷我怕伤着他。”

　　玄鬼闻言伸出右手，像抛绣球一般将风刃直直抛向藤蔓上空。

　　风卷残云，蛛丝尽碎，藤蔓自行缩回了地缝深处。

　　荒骷髅轰然坠地，震起一片沙尘，玄鬼便又操纵风刃将沙土吹散。

　　重获自由的荒鬼落地后便变回人形，自地上爬起，一面活动生疼的关节，一面朝众鬼王走来。

　　水鬼赶忙三两步迎了上去，握着荒鬼的手腕，细细检查那些被藤蔓勒出的血痕，关切道，“阿荒你疼吗？”

　　荒鬼莞尔一笑，摇了摇头，“不怕疼，只是有些怕痒。”

　　岑鬼默默地望着眼前一幕，心下思索片刻，将手搭在唇畔，压低了嗓音问一旁的书鬼，“阿书，阿水和阿荒他们......很早以前便相熟了？”

　　书鬼用毫笔抵着下颌，努力回想道，“似乎他二人当初是一起成为鬼王的。”

　　岑鬼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又继续问道，“你与阿影也是？”

　　书鬼用毫笔敲打下颌的动作顿住，不明白岑鬼究竟想问些什么，“你怎突然好奇这些？”

　　岑鬼没有直言，“一时好奇，问问罢了。”

　　书鬼瞥了岑鬼一眼，虽然心中满是狐疑，却还是选择对岑鬼实话实说，“我与阿影，怎么说呢，初见之时便有一种熟悉之感，后来相处得久了，感情自然会好过他人一些，也就一起参加甲子之战成为了鬼王。不过你别误会，我非断袖，与阿影也只是寻常的兄弟情谊。”

　　说到这个份上，岑鬼便愈发笃定这一切并非巧合，自己这帮弟兄们的记忆也被献祭给了上古封印。

　　只可惜眼下还不能将这些告诉他们，毕竟在此节骨眼上，封印不能再继续衰弱下去了。

　　待解决了始作俑者，事情告一段落，再细细同他们说吧，到时就有充足的闲暇去探究这些过往了，也再不必担心会影响到上古封印的稳固。

　　岑鬼如是盘算着。

　　......

　　清点完剩余的兵卒数量，岑鬼发现书鬼仍在对着木偶身上的封印焦头烂额。

　　受限于手头没有足够的封印学识，实在没办法将季从桎梏中解放，最后岑鬼只能选择将木偶留在土块里减缓崩坏速度，又将土块交由赤鬼的鬼卒看守。

　　安置好季后，众鬼王便继续朝着月凉山密林所在的山峰行军。

　　因为有了突然杀出个麒麟血阴沉木的先例在，一路上鬼王们都怀抱着十二分的警惕，生怕再出意外。

　　可是直到众鬼抵达了密林所在的山脚，一路上都无比太平。

　　太平得......叫人觉得心下难安。

　　就仿佛密林中正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等着众鬼自投罗网......

　　上山的道路黝黑、崎岖，枝叶横生，本就狭窄的道路两侧爬满了带刺的花藤，一不小心就会勾住头发以及衣服的边角。

　　因为金鬼沉睡的缘故，月凉山已经整整三百年无人打理了，岑鬼也有三百余年不曾造访过此地，没想到竟已变得如此萧索。

　　岑鬼将衣袖从荆棘上扯下，正想转身唤玄鬼小心一下，却突然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煞气。

　　气息是从山道尽头的黑暗中传来的。

　　岑鬼及时收声，伸手将一众鬼王拦在身后。

　　黑暗中有脚步声传来。

　　鬼王们警惕地摆开阵势，岑鬼也不免有一丝紧张。屏住呼吸，握紧枪杆，静待来人现身。

　　不出片刻，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了。

　　来人一脚踏出黑暗，周身“腾”地亮起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岑鬼看清来人面容，哑然失笑。来人也收敛了周身的气息与威压，面上露出些许无奈。

　　众鬼王你看我我看你，虽弄不清来人身份，却也知道大抵是岑鬼的旧识。

　　“我只是碰巧路过此地......”来人扫了一眼岑鬼身后浩浩荡荡的阵势，大致猜到了后者要去做些什么，苦笑着解释道，“居然能在这种地界遇上岑鬼殿下你......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缘分啊......”

　　“大爷我也没想到自东海一别，还能在这儿碰上你......”岑鬼松开握枪的力道，熟稔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号，“真真。”

　　真真怀中抱着一只白毛狐狸，饶是从山中走来，紫黑色的裙袍也未沾半点尘埃，斗篷的毛绒边缘在狐火的照拂下泛着粼粼光泽。

　　“白公子，好久不见。”岑鬼对真真怀中的狐狸打了声招呼。

　　狐狸微微颔首，温和回应，“岑鬼殿下，许久不见。”

　　双方寒暄了一会儿，岑鬼就瑾钰这些年来对自己的照拂向真真表达了谢意，又对白毛狐狸说道，“早先在卫国时多谢白公子出手相助，送阿玹回宫。”

　　白毛狐狸依旧客气疏离，“殿下言重了。”

　　一鬼一狐说话的空档里，真真熟练地在半空抹开了岑鬼的命盘，结果不看不打紧，一看，面上的神情便绷住了。

　　“......金戈铁马战鼓擂，青龙紫电相交辉。若涉它山需万险，九死一生......偿孽债......”

　　“若我记得不错的话，岑鬼殿下你的天雷劫是不是快要到了......”

　　岑鬼心下一凛，没想到真真竟会在此关头同自己提起天雷劫一事。就他所知，真真最擅命数，而她在看到自己的命格以后提及天雷，其后深意不言而喻。

　　岑鬼下意识拧眉，盯着真真不再说话。

　　真真凭此反应了然了岑鬼的态度，低头思索片刻，决定不再白费口舌劝诫，便道，“命理在上：窥命数者无法轻易改写他人命数。我虽无法相帮，但可以告诉你，这命格之中并不一定都是灾厄。福祸相依，亦可转换，往后如何发展，全凭个人造化。”

　　“我便不耽误诸位了，先行一步。”

　　“殿下你......好生保重......”

　　说完这句话后，真真与岑鬼擦身而过，向山下走去。

　　万籁俱静中，一滴雨水穿过叶片间的缝隙，落在了岑鬼的枪尖上，碎得四分五裂。

　　岑鬼回过神，将视线从真真消失的黑暗中移开，原本还很凝重的面色已经变回了平日里的嚣张自信。

　　他已经做出决定：不要思考，什么都不要思考了。管他甚的过往还是天雷劫，既然封印已经破损，始作俑者邀约，那么接下来一战便是。

　　背负着这样的信念，心里骤然轻松许多。

　　直到这一刻，岑鬼方才较之以前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不计较后果得失的人真的可以比多思多虑的人活得更加轻松自在，而他岑鬼本该如此逍遥！

　　“继续行军！”

　　将那些所谓的无稽命数抛诸脑后，无论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统统踏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