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蚌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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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愿意爱所有改造人，就保持自然的女体，就继续不接受改造。试试看，这样的结局会怎么样？”
盛鳞河背挺得很直，居高临下地说。
他是在配合实验记录的时候猜测出来的。
犯人也有放风的时候。残缺改造人虽然一直被严加看管着，却也有被放出来记录实验数据的时候。
他心思活络，又不听管束。
一开始盛鳞河主动配合着红指改造人，红指改造人慢慢松懈了，解除了警惕。他只是偶然瞥到了。
在红指改造人没注意到时，盛鳞河草草浏览过了全部数据，真的只是随便一眼看到的。他觉得自己绝不是刻意想要了解的。
那份数据上，重点标红和仔细分析的地方很多，全是关于普通改造人的情绪波动。
批注写的清清楚楚——产生的大量感情是爱。
效果非常好。
这短短几行字，几乎已经可以评定为一份情绪退化的治愈案例了。而数据后面写着更加详细的资料，密密麻麻，铺遍了整张纸。
那一定是情绪实验将要实施的新方向了。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盛鳞河心烦意乱地配合完，甚至怪自己为什么要乱看资料。
烦。
再一次回到禁闭室时，盛鳞河冷笑起来。空无一人的禁闭室里，他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冷笑声。那些数据的结果他也不意外。
毕竟盛鳞河对红指组织的套路再熟悉不过了，更觉得讽刺不已。
当初自己的父母也是为了那个改造机会死了，红指组织只是用了一个改造机会，就让第一批改造人心甘情愿地奉献了自己。
而对女体呢？
对女体表面上的尊重，对伤害女体的行为不轻不重的惩罚。
暗地里一直计划着利用她，分析她的价值，做出对改造人最有益的选择。
一棍棒一个甜枣。盛鳞河暴露机器人骗局的处罚，不也只是扯掉了遮羞布，方便了红指更羞耻的操作吗？
现在盛鳞河就在姜温面前，说出了红指改造人将要进行的荒谬行为。
姜温脸上立刻失去血色，又马上苦笑一声。
第一念头是不可置信。但这又有什么不可置信的呢？
蒲思鸣的治愈，以及他对姜温无时无刻不散发的热情，还有他越来越趋近自然人的情绪波动都启发了红指改造人。
论情绪，怎么会有比爱更浓烈、更能让人体会到欲生欲死的情绪呢？
就连改造人也是人，不会有例外。
徐冷气的连机械心脏都发出一阵绞痛，让小温爱所有改造人，红指改造人怎么想的出来，怎么能这样做？！
他在原地踱了几步，急切地表明态度：“我绝对不支持他们这样做，一定会阻止他们的！”
“他们能控制改造人们爱上我吗？既然红指改造人对他们的情绪退化都没有办法，又怎么能控制他们对我产生爱？”
姜温连连质疑，同样觉得这样的想法荒谬无比，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她斩钉截铁地说：“光是控制改造人爱上我这一点，他们都绝不可能做到。”
“是啊，他们的确做不到，但你可以做到。你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爱上你，反而不是件难事，你不知道吗？
盛鳞河深深的看着她，眼里流淌出一股偏执的深情。他的机械手臂开始隐隐发烫，因为里面放了一颗小小的光源球。
在他机械手臂挖出的空洞里，被珍藏的小光源球正安静地存放着，源源不断地散出光热。
“我要走了，明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他们是用什么样的方式——让改造人批量地产生爱的。”
盛鳞河笑着敲了敲左胸口处，那里不是钢铁，只发出一声沉重而柔软的声音。
他退后，跨出了门。姜温看着残缺改造人离开的背影，怔怔地发呆。
她很快也会离开了，和机器人一起。姜温眼睫低垂，如脆弱的蝴蝶翅膀微微颤动：“徐冷，你先回到治疗室吧，红指改造人也快回来了。”
改造异人着急地走上前，想抓住姜温的手，然而在碰到她凉透的指尖时就被甩开了。
果然，因为盛鳞河的话，姜温突然对改造人的触碰敏感了起来。
徐冷脸上满是受伤的表情，眼神黯淡，手垂下来默默捏紧了。
“明天，我会申请和你一起…”他哑了声，把“实验”两个字吞下去，“去机械城外的，你想去看小行星带吗？就在银河之间。”
姜温看着改造异人快要哭出来的眼睛，迟疑着点点头：“也许，我会去看一看的。”
徐冷的身体上还有未修复的伤痕、刮痕，他一步三回头，像个普通的忧郁的自然人。
等到所有人离开，房间宽阔空荡起来，姜温才软软地松了气，卸了力气伏倒在柔软的床上。
她的小机器还在找另一半精神体，可从盛鳞河口里，她得知小洱的另一半精神体已经死了。
缺失了一半精神体，机器人会变得虚弱吗？会虚弱到消散吗？他还能回来带自己一起离开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姜温都不知道。
姜温打开手掌，能看到自己掌心细嫩的皮肤，跟改造人细腻却坚硬的皮肤完全不一样。
这是属于人类的皮肤，温暖柔软，可以随意留下痕迹。但它已经被改造人摒弃了。因为它只是血肉之躯的一部分，无法保护人类，更无法刀枪不入。
她双手交叠，碰到了自己皮肤的温度。姜温耳边隐约听见一点蝉声，脸上露出惊诧，立刻跑到窗边，才发现只是一段耳鸣而已。
有温度的肌肤被淘汰了，还有夏日的蝉声，现在将要被淘汰的是自己。
古蓝星上最后一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
明天她要去看积水的湖泊和花，红指改造人会带她上舰船，越过一片小行星带，在流淌的银河里穿行，到达古蓝星。
然后蒲思鸣就可以看到一片真正的湖，还有蓝星上残留余香的花苞。
姜温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这最后一次实验里和认识过的改造人告别。之后她就要和机器人离开，如果被红指改造人阻止，她会和机器人一起逃跑。
至于去爱所有改造人这件事情，和改造人爱上她的事情，姜温都不在意，也兴致缺缺。
为了挽救一点属于人的感情，去特地产生爱意，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更不可能成功。
就算所有改造人真的病态地爱上自己，那也根本不能证明他们更像人类。
因为害怕成为没有感情的机械人，所以才这么着急地寻找治疗感情退化的方法吗？
姜温失笑摇摇头，只觉得这样的做法很可笑。
门外传来第三道敲门声，声音小心翼翼又带着急切。
今天大家这么都来找自己？应该是蒲思鸣，那个眼睛圆溜溜、有着下垂小狗眼的普通改造人。
姜温打开门，果然蒲思鸣踌躇不安地在门口站着。
她心里立刻明白了，就先声夺人道：“你是来告诉我改造治疗的事情吗？我已经知道了，不进行改造治疗是我默许的。”
蒲思鸣睁大眼睛，似乎完全没想到似的，张开口急切地想说些什么。
“我们去房间外，今天在房间里待了一天，难得他们都不在，就溜出来说话吧。”
“别急，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跟我说。”
一呼吸到门外新鲜的空气，姜温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拉过蒲思鸣的手跑到了廊道上，廊道上还有通气孔和光。
蒲思鸣被一脸懵地拉着跑，手上感知到姜温的手，脑里产生汗津津的错觉，明明、明明他想象的是很沉重地讲出真相的场景啊！
怎么就像那些古小说写那样，女主人公跑起来，带着香气的秀发散开，自己就跟在她的身后。
蒲思鸣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傻瓜，只顾着红脸了。
他总是怦然心动，每次一见，就要砰砰地跳一次。这次蒲思鸣差点就忘了蓝色将军交给他的任务。
蒲思鸣被拉到有几处通气孔的走廊处，就被放开了手。路程这么短，他一点也没喘气。
只是，他已经不用绞尽脑汁地想告诉姜温真相还不让她伤心的方法了。
姜温说，她、她默许了不进行改造治疗？！
蒲思鸣这才后知后觉，从恋爱脑里惊醒过来：“姜、姜温，你为什么不接受改造治疗？一定是他们威胁你这么说的，是不是？”
说着，他的神情变得又委屈又气愤。
气愤自然是对红指上层改造人，委屈当然是为了姜温。蒲思鸣容不得她有半点受委屈的地方，要是有，他就先替她难受了。
“你在想什么？”姜温把蒲思鸣当成一个胡思乱想的小朋友，好笑地敲敲他脑袋。
走廊上的通气孔就是窗户，像天窗，圆圆的一片，会交换新鲜的空气和阳光。
在斜射的微红光线下，他们两个像新长出来的小蘑菇，在偷偷地说悄悄话。
“因为我不想接受改造，就拒绝了。是不是有点任性？”
“当、当然不是！是你喜欢现在这样，对不对？”
蒲思鸣不知不觉拔高了声音，发现自己失态了，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对啊。因为我喜欢现在这样，不想做不喜欢的事情，也不想做改造人。”
“你…不喜欢改造人吗？”
踌躇了一会儿，蒲思鸣一脸纠结，还是小心地问出了出来。
“我不知道。”姜温移开视线，眼睛水润，隐隐有些眼泪，“我永远不是改造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想成为。”
“我也不想为了成为你们的同类而妥协。”
蒲思鸣的眼睛很酸，像什么部件生了锈，要代替泪腺的眼泪掉出来。
但是姜温又补上一些话，她说：“但是你很好。”
她伸手捏捏蒲思鸣还有些婴儿肥的脸，摸摸他蓬松的卷发，他茫然的狗狗眼看着她，十分可爱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去湖那里看我的？”
“好像是几、几十年前……”蒲思鸣努力回想，“你被开采前，很久之前我就喜欢去那里了。”
“你喜欢…我身上的气味吗？女性的气息，像姐姐，像妈妈。所以鸣鸣你觉得很亲切，对吗？”
“这是以前的一种亲密关系，现在你们应该没有了。”
姐姐？妈妈？
蒲思鸣一脸迷惑，他很少看到关于这方面的蓝星爱情小说。
他想不明白，就干脆点点头，心虚地装作很懂的样子。
“嗯嗯。我超级、超级很喜欢你！”
姜温听到他一连用了两个“超级”，忍不住地笑出声：“我知道你是超级喜欢我了！”
“我也很喜欢你。”蒲思鸣孩子气的性格让姜温觉得可爱，说起话来也很有朝气和活气。
“你理解我，对吗？我也能自己选择，选择当一个古蓝星人，然后慢慢变老，慢慢按照人的习惯死掉。”
“这个过程不会很痛苦的。就像你以前说的，只是像睡回了湖底，很舒服，又像躺回了云里。”
通气孔的阳光变得更红了，染了云霞的颜色，柔软地铺洒在姜温身上，她连微微抿起的嘴唇都好看，抹了一点亮晶晶的橘红。
她真漂亮。
蒲思鸣怔怔地看着她。
“就像古蓝星书里写的那样，你睡着了吗？不会再醒过来，但是睡得舒舒服服的，是那样吗？”
她点点头，眼睛笑起来。
“嗯，是那样。”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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