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同人]东曦既驾》末烬

4、不将朱粉污天真

　　恍惚间，便将三年岁月干饮。

　　十里春风，总能吹拂得人心醉神驰，在巴山楚水的凄凉地也不遑多让。蓝曦臣立在渡船头，含笑向孟瑶道：“阿瑶，你可知来了夔州不得不去何处？”

　　孟瑶摇了摇头，他人生中仅有的外出都是同蓝曦臣一起，哪里知晓什么夔州盛景。

　　蓝曦臣招手让他过来，并肩坐在船头，漫言道：“夔州歌，竹枝舞，皆值得一观。然民以食为天，最难得的还是一味盬子鸡，不尝过总是可惜。”

　　孟瑶噗嗤一笑，忍不住道：“我还当是什么呢，大哥分明是仙风道骨的修者，如此食人间烟火，无异于焚琴煮鹤。若叫旁人听了，必要与蓝先生告黑状，说大哥……呜呜呜，大哥又喂我吃的什么？”

　　蓝曦臣收回手，似乎还残存些孟瑶舌尖的温度。他摇了摇手里的牛皮纸袋，笑道：“是酸梅蜜饯。方才停船修整，我让岸边的一个小孩子买的。”

　　“大哥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孟瑶不禁失笑，嘟囔道：“都是垂髫稚儿和害喜的小娘子才吃这个呢。”

　　蓝曦臣却顺手又塞了一枚蜜饯在他嘴里，“是是是，阿瑶不小啦，不小啦，好不好？”想着方才的话，他又忽然凑近孟瑶耳畔，含笑道：“不想当小孩子，那给大哥当小娘子好不好？”

　　“……大哥！”孟瑶顿时脸颊通红，“雅正！雅正！大哥素日说的好听，一出了云深不知处，便只是消遣我！真真是……轻浮！”说着，便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不理会他。

　　蓝曦臣只觉得好笑，也知晓孟瑶心思澄明，是真以兄长待他，一时反而胸口闷闷地不畅快，却也不忍叫他气恼，连忙软了语气哄他道：“阿瑶莫生气了，大哥只是说笑的，并非成心消遣你。待会儿到了夔州城，大哥给你买最好吃的盬子鸡赔罪，好不好？”

　　孟瑶吸了吸鼻子，稍微动摇，却还是不回头。

　　“还给你买最好的蓝桥风月，佐酒吃鸡，要上两碟下酒菜，好不好？”

　　“大哥真当是哄小孩子呢。”孟瑶扁嘴道，声音闷闷地，“那我要喝一整坛。”

　　“好。”蓝曦臣展颜，“喝多了头疼可不许耍酒疯。”

　　孟瑶翘着嘴角，“我才不会耍酒疯，明明是大哥你自己姑苏一杯疯。”

　　蓝曦臣哑然失笑：这孩子是越来越毒舌了。还能怎么办，自己宠出来的，自己受着呗。

　　进夔州城时已近饭时，碍于之前对孟瑶的承诺，蓝曦臣寻了一家看起来很火爆的客栈，叫了盬子鸡并几个小菜，一壶蓝桥风月，又道：“再要两间上房，僻静些。”说着便很壕地丢了个小金锞子过去。

　　店小二许久不见这样俊俏又财大气粗的公子了，连连道谢后方下去。孟瑶见了不禁感叹：“不得不说，大哥你很有当纨绔子弟的潜质。”

　　“为阿瑶纨绔一回又如何？”蓝曦臣细心地用布巾将碗筷擦拭一遍，方递到孟瑶面前，然后显而易见地看到他的耳尖迅速红了。

　　一时菜酒齐备，盬子鸡也掐着时辰热热地端上来。蓝曦臣素知他不喜欢油腻，将鸡腿仔细地褪去肥腻的皮，方才放在他的碗中。

　　美食美酒，忽然可喜，不过蓝曦臣没忘了此行目的。是故品尝之余，也借着伺候孟瑶用餐，敏锐地观察着周遭。

　　小店简陋，是而他们的这处雅间不过是个屏风隔着的，屏风外的一张桌子上坐了十余个修士，正把酒言欢，甚为聒噪，酒后口风也不算太严，蓝曦臣细心听着，隐约捕捉到“栎阳常氏”、“慈安兄”等字眼。

　　找对人了。蓝曦臣心道。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酒席忽然安静了半晌，旋即传来一个男人醉意朦胧的声音：“想不想吃？”

　　屏风隔开内外，朦朦胧胧地，蓝曦臣隐约看见个小男孩儿，破衣烂衫，对着桌上的某样东西拼命地点头。

　　“阿瑶，吃饱了吗？”蓝曦臣柔声问道。

　　“还没有呢……”孟瑶叼着一只鸡腿，口齿不清地道。

　　“那就慢慢吃，在屏风后面，不要出来。”蓝曦臣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握着朔月起身，“好好看一看这人间的豺狼，再想想，如何不变成这人间的豺狼。”

　　他在孟瑶疑惑而错愕的目光里出去，正见那个修士给了小孩一张纸，说：“想吃的话，就把这个送到悦来客栈天字二号房去，送完我就给你点心吃。”

　　那小孩儿一身脏乱，却依稀能看出俊俏的模样儿来。听了这话，小孩儿很是高兴，他跑一通可以得到一碟点心，而这一碟点心是他自己挣来的。

　　那一桌子人都在窃窃而笑，没人留意到蓝曦臣。

　　是啊，便如豺狼，也群居而生。

　　蓝曦臣匆匆上前，拦下了那小孩子，兀自出手夺了他手上的纸条。那修士来不及阻止，便见蓝曦臣衔着一丝凉薄的笑意看向他，扬着轻飘飘地纸条道：“栎阳常氏也算一方名门，竟能做出此等卑鄙龌龊之事，当真叫我……刮目相看。”

　　常慈安先前不过打量着那小孩儿不识字，如今明晃晃地被人指出，一时面子上挂不住，听蓝曦臣模样口气，似乎也是修行者，遂强自辩道：“此乃我栎阳常氏的私事，与你何干？识相的就滚开，别自找没趣！”

　　蓝曦臣慢条斯理地将字条放在怀里，俯身对小孩儿道：“闭上眼睛，在门口等我。”

　　小孩儿看了看他，一种从未有过的信任感油然而生，怔怔地点头出去，背身坐在酒家门口的台阶上。

　　“常公子言行，委实不妥。”蓝曦臣食指抚摸着剑柄，叹道。

　　常慈安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如面前之人真乃修士，那字条上的笔迹便是证据！他这才明白蓝曦臣为何将字条贴身收好，若来日他将此事宣扬出去，他常慈安连带着栎阳常氏的声名，便会瞬间坠入谷底！

　　强烈的不安使常慈安下意识拔出了长剑，指着蓝曦臣：“这是你逼我的。”

　　“对付豺狼，武力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最有效的办法。但想讲道理，也要用武力让他肯安安静静听才行。”蓝曦臣微微扬起声线，尽管隔着屏风，他仍能感受到孟瑶关切紧张的眼神。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十来个鼻青脸肿的修士扶着常慈安给蓝曦臣作揖赔礼。蓝曦臣看看左右，频频摇头：为了尽可能不损坏酒家的物事，他才费了这么长时间，不想最后踢常慈安那一脚还是失了准头，打碎了店家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并几套茶具。

　　“着实不必。”蓝曦臣摆了摆手，“一则，酒家开门做生意，不意惹了灾祸，还请常公子将打碎的物件儿一一赔偿。”

　　“自然，自然。”常慈安旁边的一个修士代为答道，自贴身取出一包银两丢给那看傻了的店小二。

　　“二则，常公子利用无知稚子，实属龌龊。然君子一诺千金，常公子虽非君子，料想也应顾惜栎阳常氏门风。”蓝曦臣指着桌上一盘幸存的桂花糕，道：“烦请常公子依先前所说，将点心给那孩子送去，说声谢谢便是了。”

　　“少……少侠未免有些……”

　　“或者，常公子愿意在仙门百家的夜猎场上，宣扬宣扬这番英雄事迹？”蓝曦臣倏然解开罩住裂冰的锦囊，露出一个卷云纹徽记，“姑苏蓝氏愿意效劳。”

　　“裂……裂冰？你是……泽芜君？”一个有些眼力的修士支支吾吾道。

　　“不才，正是在下。”蓝曦臣收好裂冰，绕过屏风去，“诸位，有劳你们督促些常公子。”

　　进去时，孟瑶没头没脑地扑上来，良久才道：“大哥也真是，教训了人也就罢了，何须还自报家门。若叫蓝先生知道，必定要说大哥情况，罚你抄写家规……”

　　“无事的，栎阳常氏断不会将这般丢人的事外传，先生何能知晓。”蓝曦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往桌上一引，“阿瑶可吃饱了？”

　　孟瑶脸色一红，讷讷道：“吃不下了。”想了想，又道：“可是还想吃。”

　　蓝曦臣微微一笑，招手唤来小二，叫打包了两只盬子鸡用食盒盛了。转念一想，又装了不少糕点糖霜之类。二人携手出门，却见那小孩儿还在台阶上坐着，一旁的点心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渣子都没剩下。

　　小孩儿见蓝曦臣出来，拍拍屁股站起来，眼儿亮亮地看他。

　　蓝曦臣觉得有趣，蹲下身来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孩儿道：“你说过的，让我在门口等你。”

　　蓝曦臣歪头一笑，“你不怕我是在骗你的？”

　　小孩儿又道：“坏人才会骗人。你不会。”

　　蓝曦臣看一看孟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七岁了。”小孩儿挺起胸膛，很是骄傲地说：

　　“我叫薛洋。”

　　“好。跟我走吧。”

　　蓝曦臣又带了一个外姓孩子回云深不知处，蓝启仁得知后都气笑了。不过薛洋不同于孟瑶，他究竟只是个寻常的无家可归的孩子，没什么复杂背景，不必担忧太多。再者，蓝曦臣也说了，他这次不收义弟了，只说选了个徒弟。

　　青蘅君一听不是什么大事，甩甩手不管。

　　蓝启仁却颇有怨念，不同意吧，蓝曦臣那眼神一望过来，仿佛在控诉他不知何为有教无类，眼看就要把孟瑶之事翻出来。同意吧，又过于草率，且薛洋出身委实不大好。

　　蓝曦臣看出了蓝启仁的心思，撩起衣袍下摆就要跪下。

　　蓝启仁立即败下阵来。

　　于是，姑苏蓝氏泽芜君蓝曦臣十五岁上，年纪轻轻，便收了个七岁稚子为徒儿。此子名唤薛洋，由恩师取表字成美，取君子成人之美意。

　　数年后，得知此事的魏无羡魏公子曾扶额对着蓝忘机感叹：“泽芜君真真是个捡孩子专业户，再由着他，都能凑一场蹴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