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同人]天地共主》末烬

16、兵燹峥嵘

　　此后许多岁月，白浅再没听过有关夜华的消息。

　　倒是素锦陷害元贞的事儿被她贴身婢女泄了底，被罚下界历百世情劫。后又风闻那东海水君的妹妹缪清公主出嫁，许配的是涂山玉面狐族的幺儿。这却是门难得的好亲事，尤其对与夜华有过瓜葛的缪清而言。

　　同为狐族，总有些老亲。又照着东海的面子，大喜之日，白浅亲送了颗火红的赤血夜明珠去，金口说了几句恭贺祝福之语，算是给缪清做足了颜面，撑着她此后在夫家的日子。但话说回来，婚后他们夫妻生活如何经营，那便不在白浅考虑范围之内了。

　　尚算仁至义尽，至少那东海水君对她顶礼膜拜，五体投地，就差痛哭流涕了。也愿那缪清从此歇了心思，别再作了。

　　因着十里桃林与东海离得近，恰好没有外出的白真与折颜都顺便去凑了个热闹，只没显露身份。望着大红花轿抬离了东海，她家四哥故作深沉地叹了叹，道是：“小五，算起来咱们家也十几万年没办喜事了。”

　　白浅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摆，淡淡道：“怎么，你总算想好，要折颜去跟阿爹提亲了？”

　　白真嘴角抽了抽，勉强笑道：“小五你开什么玩笑，我是说你。”他的目光移向不远处一个衣冠楚楚的仁兄，“你是不知道呀，自从出了夜……出了那档子事，我家这坐骑就害了相思病，算起来他也是上古的神兽……咳咳，你先别嫌弃，你不也是上古的九尾白狐嘛，我看让他当个上门女婿也不错。”

　　那仁兄自然就是折颜送给白真的坐骑毕方。羽禽类一向性子就有些冷，天然和白浅这种走兽不大一样，不过毕方偏偏暗恋她多年，也不知是为个什么，可惜了一大好青年。

　　白浅了解白真，他这话不像无的放矢。大约是夜华的事处理的太惨烈，白真怕她就此对感情失去了信心，想要温暖温暖白浅这颗冷冰冰狐狸心。可外头的人不知性情，思来想去，还是从熟人下手，于是神兽毕方兄荣膺此重任。

　　从白真的智商情商来看，多半他都不知毕方暗恋白浅，而这主意多半是折颜出的，原因自是不愿再让白真围着常年走失的毕方转。

　　“毕方兄自然是很好的。”白浅由衷地赞叹，这毕方委实一副好相貌，就是中二了些，“只是我要做的事很危险，无暇去想这些事。”

　　白真的面色一滞，少顷，勉力扯出个笑容来：“小五，你的事我原不欲多加过问，可是……这些日子，我听见许多传言。小五，我想着总该问一问你，你真得……”

　　“我想，折颜已对你说过了吧。”白浅无心隐瞒，摇了摇扇子拂去身上落花，“真的。”

　　“你……你可知这是……”

　　“四哥，有些事我许多年前便要做，也必定会做成。”白浅悠悠然转身，声音渐次低微：“有些事，总会有法子的。”

　　她会把青丘带入一场战争，当然这话不能告诉白真。她拖了十万年，有些事，该解决了。

　　那日归去，展眼便是八月十五闹中秋，广寒宫里年前的桂花酿存得老熟了，嫦娥令吴刚在砍树之余挑着酒坛子，第一天到第三十六天的宫室挨个儿送了一壶，末了又往下界昆仑墟走了一趟，连带着狐狸洞也没落下。

　　白浅诚然算个极好的上神，做帝君后也算个极好的帝君，每年七夕人家都给鹊桥仙子送礼，她却也不忘了给孤冷度日的嫦娥姐姐转送一些后羿的礼物。故此，纵使九重天与青丘关系尴尬，她却也不忌讳给白浅送壶酒。

　　回想起来，真是可惜了那样好的酒。

　　当日，白浅佳节高兴，特特邀请了青丘够的上品级的神仙，分了这壶酒。不料饮毕却齐齐吐了个血，个顶个昏迷不醒。

　　折颜查问过后，只说是酒中有不干净的东西，是取戾怨之气结丹入酒，若都进了白浅的肚子，只怕不诛灭修行也要元气大伤，而细查这戾怨之气的来源，正是那九重天上的诛仙台。天地之间，有能力将此戾怨之气结丹的不多，天君老儿正是其中之一。

　　一族帝君与重臣皆被害，哪里藏得住消息，四海八荒众说纷纭，义愤填膺，矛头直指天君老儿。天君气个仰倒，先是封了广寒宫，又表示天族绝不会在自己送的酒里做手脚这样明目张胆，此事定是有人陷害，挑拨离间九重天与青丘的关系。

　　其实这话挺有道理。但近些年天族的所作所为，加上这件事处置之迅速，辩解之苍白，总会有那么些个人背后议论，说天族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如此。终究问题出在天族送来的东西里，这世上最不缺的是臆测，光是背后的揣度，便够天君老儿喝一壶了。

　　况且，白浅迟迟不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趁着白浅静修养元之时，青丘三尾狐族忽然发难，起兵围困了狐狸洞，犯上作乱。青丘子民原不好战，加之三尾狐族族长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个法宝，将白浅和为她诊治的折颜、白真等人一并困在其中，子民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无奈之下只得拜上九重天，向天族求援。

　　天君老儿却自有一番思量。

　　九重天式微许久，虽说此事颇有蹊跷，说不准是有外人插手。然经此一役，青丘必定元气大伤，于天族是个不错的机会。纵然一时议论，但世上多的是人走茶凉之辈，四海八荒总会明白，九重天才是他们得以仰仗之处。

　　然，这样的事总是有风险，要赌的，不可轻率。

　　最终让天君老儿下定决心的，是一封黑色乌鸦带去的密信。天君看罢，默默良久，次日午夜，天族的使者悄悄进了三尾狐族的辖地。

　　很快，九重天传下天君老儿的话来，说青丘之事乃本族内政，天族不便插手，且不许昆仑墟过问。话里话外，还说是白浅继位以后，御下严苛，才致族人反叛，如今全属咎由自取。

　　消息传到昆仑墟，连叠风都气笑了，底下的师弟个个义愤填膺。好在白浅那便宜师父墨渊上神总算没在闭关，纵使有了夜华之事，他终究还是护短的，加上天君的决定委实阴损，更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何能看不出。

　　墨渊倒是决绝，索性一封辞呈上了九重天，辞去战神之职，单领着十六个徒弟奔赴了青丘狐狸洞。神仙的战争，力量比数量更占优势，三尾狐族那点子能耐算个什么，墨渊如入无人之境，提着轩辕剑将禁锢的屏障劈开，救了白浅出来。

　　重见天日，白浅悠悠然转醒，她周身戾气荡漾不退，与自身仙华交织。须臾，众人但见苍穹之上日月同辉，彩凤飞降，飞禽走兽齐鸣不绝。折颜细查之下，方知白浅身上仙华已将戾气吞噬殆尽，无上仙力喷薄汹涌一如往生海倒灌，震彻天地。

　　“没人能阻止她了。”折颜握住白真的手，“真真，咱们就看看她这条路能走到何处——也未为不可。”

　　白真默然颔首。

　　远远，墨渊倏地将轩辕剑贯在地上，以剑锋划破手掌，源自父神嫡出的血脉登时将剑身染成通红，磅礴的仙力直往白浅而去。

　　白浅淡漠的眼神对上墨渊，似乎弯了弯唇角，道：“师父。”

　　她微微抬了抬手。

　　也仅仅是抬了抬手。

　　于是墨渊的仙力便如触电般反弹回去，纵使有三十六万年仙元加持，乍然受此一击，墨渊还是不由得呕红，滚热灼烫的鲜血沾在他素白的衣襟上。叠风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冲过去扶住他。

　　“师父您……”叠风看了看墨渊，又看了看白浅，如坠云雾。

　　墨渊摇了摇头，推开叠风，拄着轩辕剑望向白浅，喃喃自语：“十七，你果然够狠……你竟拿了自己性命去赌，化诛仙台万万年戾怨之气为自身所用而不坠魔道……为师上一次看见这样的尊神仙力，还是父神与东华鼎盛之时。”

　　尊神之能，只要她赌赢了，便也不过如此。

　　“师父……徒儿，承让了。”

　　白浅遥遥一拜，看见墨渊眼中的迷茫，但他总会知道的。

　　三尾狐族见白浅获救，大势已去，只好跪地投降请罪。白浅弃了与墨渊等人的眼神交汇，转身说了不少场面话，免去三尾狐族族人的跟随之罪，只将其族长关押审问。

　　一场风波看似消弥于无形，得知消息的天君老儿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派了大儿子央错去问候。这算不得什么好差事，是而聪明如连宋君是不会招揽的。

　　或许多少年后，为了这个决定，央错都不止一次怨恨天君老儿。

　　他一到青丘便被拘禁起来。白浅一封国书呈上九重天，原是那三尾狐族长为求自保，将天君的勾当交待了个十成十，甚至说他率领族人叛乱，便是受了天族教唆利诱。为证说辞，他交出了天族派来的使者，另有天君亲笔密信，人证物证俱在，是无可抵赖了。

　　墨渊得知后，虽有猜疑，然而他何尝不知天君为人，面对证据和青丘之怒，亦无可奈何。

　　落在四海八荒眼中，此事便更加昭然若揭：九重天不甘式微，谋害青丘帝君，挑拨青丘内斗。一时民怨鼎沸，海内各族无不斥责九重天暴虐无道，天君无德无行，难堪其位。数日后，青丘帝君白浅亲笔书写战书送上九重天，历数天君之过，与天族正式宣战。

　　事情急转直下，天君慌乱之中只好仓促兴兵，又求援于昆仑墟墨渊上神。而墨渊称其已辞去战神一位，拒不受命，昆仑墟只愿居中旁观。其余各族皆多年不耻天族作为，四海之内，竟只有桑籍一人领兵勤王。

　　十万年太久，久到当这一天终于要到来，白浅已失了兴味。

　　领军攻进天门那日，是个无比晴好的日子，涛涛云海足以掩去所有兵燹与血腥。白浅着狐火丛生的战铠迎风而立，扬袖，当着天君老儿的面，将诛仙台余下戾怨之气吸纳了个干干净净。

　　天君活了数十万年，安享太平，怕也没见过这个阵仗。

　　当此时，东华帝君安卧于一十三天太晨宫的佛铃花树下，远望菩提往生缠绕的宫墙外升腾起绵延不绝的业火，手中的一卷佛经倏然就落了地。

　　司命星君伴他左右，心内一惊，俯身去拾。

　　东华却隔开他的手，摇了摇头，似在自言自语：“捡不回来了……有些东西，落了地，便生根，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