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旧事》今士心

2、天妃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日泽的天人？”
　　伽罗想了想，答道：“你说的可是无相长者的高徒日泽？”
　　“我……”我一时语滞，“我不确定。”
　　伽罗续道：“若是他，如今在距天宫东南一百由旬的金鹫山。小仙侍，你认识他？”
　　我摇摇头，道了一声多谢。莫说不确定是他，便确定是他，我要如何飞去一百由旬外的金鹫山？我能请伽罗代为传话吗？若是传话，我应该向他说什么？说“日泽，我很想你，你还记得幼时的优昙天女吗？”
　　优昙天女不要脸！优昙天女不要脸！儿时的记忆涌现出来。
　　日泽搬走前我和他闹了一些不愉快。
　　起因是母亲为我缝了一床小羽被，我想拿给日泽看，中午，我便去找他，他正在午睡，望着日泽安静的睡颜，我愣了愣神，这时，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我便放下羽被，出门，没一会儿，日泽出来了，他手里拿着我的羽被。
　　他说：“我刚才睡觉的时候，有人亲我了，是不是你？”
　　我摇头否认。
　　他大声道：“是不是你？”
　　“不是我……”我委屈道。
　　“那你的羽被怎么在我房间？”日泽又问，“除了你，没人进我的房间。”
　　我百口莫辩，赌气道：“对，是我！”
　　日泽道：“你……不要脸！”
　　周围聚集了一群天人小伙伴，其中就有起哄的说“优昙天女不要脸！优昙天女不要脸！”幸好，日泽的妈妈过来了，对小伙伴们说以后这件事都不要提了。之后不久，他们就搬走了。
　　天人间亲吻是一件极郑重的事，若不想要孩子，是不会亲吻的。我心里想，日泽大约是不喜欢我的，不然他以为我亲了他后，不会骂我不要脸。我真悔恨，那时为什么想把母亲做的小羽被拿给日泽看呢？那有什么稀奇的呢？难道我想跟日泽说我想跟你过一辈子不成？
　　亲成了反过来说就是成亲了，我倒是想和日泽成亲，只怕日泽不想。从日泽的角度看，他挺倒霉的，睡梦中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孩亲了，初吻就这样没了……他当是恨我吧？他兴许一辈子也不愿再见到我吧？
　　问题是我根本没有亲过他，虽然我想亲他，但在他逼问下又承认亲了他，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可从我的角度看，自己喜欢的男孩当着许多人的面骂自己不要脸，为的是一件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我也感到很委屈啊！关键是我没做过，当时为什么要承认？大概因为我真的很想亲他吧！
　　我恍惚之际，天主齐渊来了，众人为他让开一条道，他坐上高升的黄金宝座。佛弟子开始净坛绕经，然后诸仙侍端上兰盆供品，最后佛弟子享受供食。待典仪完成，盂兰盆会恢复了热闹，彼此之际开始敬酒，说偈子。我被主事安排到齐渊身侧，给他倒酒，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日泽的事，一不小心，便将酒水倒在了齐渊的衣服上。
　　我跪地请罪：“奴婢该死，请天主责罚！”
　　齐渊看着我，一言不发，眉眼间已经敛去了笑意。
　　我想我在劫难逃了。
　　凤凰神君元琛却发言：“天主息怒，今天是盂兰盆法会，宜慈悲宽容。这小仙侍既是无心之失，还请天主多多见谅。”
　　齐渊点点头，道：“元琛说得有理，今日这仙侍泼酒之事，本君便不深究了，只罚她禁闭三日，元琛看可好？”
　　“谢天主宏恩。”元琛道。
　　我也连忙跪地叩谢。
　　齐渊去沐浴更衣了。主事叫我也跟着过去。我心中犹疑，不是罚禁闭三日，这事就算过去了吗？
　　我跪在外室，静待齐渊沐浴更衣完毕。他走出来，笑道：“你这小仙侍，一天到晚心不在焉的样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先是迷路被本君撞见了，又是在法会上给本君泼酒，今天要不是元琛出面，本君还真想好好教训教训你！”
　　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齐渊道：“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云雾宫，优昙。”我只有老实回答。
　　“你退下吧！”齐渊放我走了。
　　三日后，许久不曾登临的天主的仙使来到云雾宫，不是为了云雾仙子，而是召优昙天女侍寝。我彻底懵了。
　　进入天主的寝殿，处处富丽堂皇，齐渊笑着走近我，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第二天，我被封为天主齐渊的第一百二十四位天妃，入主优昙宫。但天主齐渊的宠幸也只有一晚而已，之后我好像被他完全遗忘了，他再不曾踏入优昙宫，也再不曾临幸我。陪伴我的除了十余个仙侍，便只有我从云雾宫带出来的那本《大佛顶首楞严经》。
　　我想起云雾仙子的话“天主是所有天女的，后宫里谁也不能想着独占他”，我想她是对的。因此，我也并不恼恨齐渊。我难过的只是，成为天妃后便不能轻易踏出天宫，我想要再见到日泽，恐怕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了。
　　我想《楞严经》第二卷中的一句话于我此时的情景是非常契合的，那便是“我此无常变坏之身虽未曾灭。我观现前，念念迁谢，新新不住。如火成灰，渐渐销殒。殒亡不息，决知此身，当从灭尽。”天人的寿命很长，而从我成为天妃之后，便觉自己像一团火渐渐成灰，知道这个身体，早晚都要燃烧殆尽。而这颗心还没有熄灭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还想见到日泽。
　　天宫是一个巨大的精美的囚笼，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逃离。
　　一晃三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按惯例，入宫三年的天妃有一次回家省亲的机会。我想我的父母，也想我参军入伍的哥哥多罗。要逃走，这是难逢的机会，但我逃走了，我的父母和哥哥多罗要怎么办？其实天主齐渊那么多天妃，他未必会在意其中哪一个，多了或少了于他都无关紧要，但为了他天主的颜面，成了他的天妃，便要受严格的管制，一个个登记在册，又岂是那么容易逃走？
　　我终究只是想想罢了。回到家，唯有珍惜与家人团聚的短暂而美好的时刻。到家后，我惊呆了！原来熟悉的琉璃屋不见了，换成了黄金大房。母亲亲切地拉着我的手，道：“你成为天妃后，便是天主下令重新建的。还有你哥哥在军中已经升为校尉，好像也有贵人提携一样！”
　　我默然无语，在父母心目中，我在天宫当是受宠的，实际上，这些事根本劳烦不到天主，他身边的人就为他打点好了，我再愚蠢，也不至于认为天主会亲自过问一个小小士兵升为校尉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