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旧事》今士心

1、优昙

　　日光下的事儿没有什么是新鲜的。
　　我出生在清净光天。父母在莲池边许愿，第一百八十八天，一朵红莲盛开，他们把我带回了家，我成了他们的小女儿，他们给我起名叫优昙。
　　我有一位兄长叫多罗，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成年，在天军中服役，一年才回来一次。我还有一位姐姐叫妙祥，可惜她很早便夭亡。
　　在父母身边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每天聆听梵音，学跳舞蹈，渴了喝甘露水，饿了吃木菠萝树的果实，天衣虽然不是最华丽的，但轻薄舒适，可随心情变幻颜色和样式，我们住在须弥山脚黄金大道第77号一处琉璃建的房子里，和清净光天许多普通的天人一样。
　　我年龄稍长，父母为我谋了一份差事，到云雾仙子那里帮她编舞。云雾仙子的父亲是雷部的天神，母亲是雨部的天女，家世可比我显赫多了。我们都知道，百日后她将嫁给天主齐渊，成为他第一百零九位天妃。云雾仙子问我可愿随她一起入宫，我征询了父母的意见，他们认为到天宫谋一份仙侍的差事，日子要稳定安妥得多，我便欣然同意了。
　　云雾仙子出嫁那天，天空中不仅布满了绛红色的祥云，还飞来了七彩凤凰，下起了花雨，我作为云雾仙子的陪嫁，见到这景象也觉奇异美好。
　　我们走到须弥山顶，按例与亲友告别，便飞向了天宫。天宫瑰丽异常，用黄金和美玉堆砌而成，处处雕梁画栋。穿过一处又一处回廊，才找到我们今后要待的云雾宫。云雾仙子在寝殿等待天主齐渊的临幸，而天主齐渊还在大宴宾客。我就侍立在云雾仙子的身旁，心里想的是以后每月有一次出宫探亲的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儿时的伙伴日泽，我小的时候，日泽家住的离我家不远，我跳舞，他弹七弦琴，后来他家搬走了，听说是因为他父母得到升迁，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黄昏时分，伴随着一阵檀木香，我见到了天主齐渊，他面容俊朗，眉梢眼角都噙着笑意，尽是风流。我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他来到云雾仙子身边，我施礼退了出去。
　　我来到自己房间，在书架上随意翻看，看到有一本《大佛顶首楞严经》，便决定抄写。一边抄一边想，佛祖有灵，保佑我此生还能重遇日泽。抄到阿难对佛说的一句话时，我心有戚戚焉。那句话是“世尊，如是爱乐，用我心目由目观见如来胜相，心生爱乐。故我发心，愿舍生死。”我心道，若是能再见一眼日泽，我死了也甘心。我对日泽便是那种见了他便欢喜，为了他舍弃生死也可以的感情。完全没有道理的，只是因为日泽好看吗？我便是被他的相所迷惑？天人的相貌都端正庄严，自小到大，我见过的美貌的天人也不少，为什么独独中意日泽？如果日泽变得又矮又丑又胖，我还会喜欢他吗？我只知道自从日泽走后，日复一日的思念，再见一眼日泽，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已经成了我内心中的一种执着。
　　天主齐渊与云雾仙子缠绵了不到三个月，便不怎么来云雾宫了。又过了约两月，听闻他又纳了两名天妃。对此，云雾仙子不嗔不怒，她对我们道：“天主是所有天女的，后宫里谁也不能想着独占他。”于是，云雾仙子照旧唱歌跳舞，日子过得逍遥。我们这些她身边的仙侍过得也轻松许多。
　　只是黄昏时分，云雾仙子看着天边的晚霞会有些恍惚，我问她，她只是摇摇头，她说，天主有一百九十九个儿子，还有二百三十三个女儿，她不该想着与天主再到莲池许愿得一个孩子。我心里想，云雾仙子还是有几分喜欢天主齐渊的吧。云雾仙子问我，上次回家可有日泽的消息。我低头沉默，她宽慰我道，后天是盂兰盆法会，到时凤凰神君元琛和八部龙神都会参加，他们见闻广博、消息灵通，说不定可以向他们打听日泽的下落。
　　盂兰盆法会，天妃没有天主的邀请不能参加，天妃身边的仙侍倒是无人注意，我转过几个回廊，迷路了。只见在一处栏杆旁有位白袍飘飘的仙人，我上前问路，竟是天主齐渊。
　　“你是新来的？”
　　“……是。”
　　“呵……”
　　我大气不敢出，见齐渊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出神。
　　“你从这里能看到什么？”齐渊突然问我。
　　“茫茫无所见。”我老实答道。
　　齐渊点点头，变幻了天衣，换成了朝服，他对我道：“跟在我后面。”
　　于是，我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到了一扇门前，门口有十多个仙童已经等候多时，齐渊喊了一个仙童的名字，让仙童先带我到盂兰盆法会，法会上人流涌动，熙熙攘攘。
　　我小心翼翼地问仙童：“凤凰神君是哪位？”
　　“还没到呢！”仙童不耐烦地答道。
　　我又问：“那八部龙神呢？”
　　“你在这儿等着！”仙童说完，一缕烟消失了。
　　我呆在原地，坐立不安，就被主事叫过去了。
　　“来了这么多贵宾，你个小仙侍还不赶紧过来帮忙？傻乎乎地发什么愣！”主事的喊我，很快几个果盘送到我手里，我匆匆忙忙跟着摆果盘，放酒壶、酒杯。
　　“凤凰神君元琛到——”随着迎宾使一声高呼，我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一位胸前戴着璎珞、头上束着高发冠的红衣男子踏云飘入殿门，器宇轩昂，眼睛炯炯有神，我的心扑腾扑腾跳了两下，从他口中真能得知日泽的消息吗？我要怎么跟他搭话？
　　这时，元琛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向他敬酒。
　　殿外忽然传来霹雳声，天色一暗，八条神龙及其天龙眷属飞来，随后天放大光明，神龙化作人形，带着数百眷属进入殿中。殿极广大，容纳数万人也不成问题。
　　一群人又向龙神敬酒。
　　我茫然无措。一个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仙侍，有牛乳吗？”
　　我连忙转身，看见一位头上长角的黑衣少年，我问他：“你是龙族？”
　　他点点头，道：“我信奉大乘，勤修佛法，严守戒律，不喝酒。”
　　我为他找来牛乳，他喝了一口道：“我叫伽罗，你叫什么名字？”
　　“优昙。”我毫无犹豫地报上姓名，不能再等了，我急切地问道，“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日泽的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