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王城如海

16、夏虫语冰（三）

　　本章请配合音频怪物的《逍遥调》歌曲一起食用！

　　白玄衍醒了过来，看着身上披着的深色外袍，转头向外看去，隐约能看到顾未尘正站在外面，白玄衍将衣服拿起来，感觉胸口一热，胸口的玉佩正发着青光，小声温柔说道，“倒是忘了你了，快出来吧。”
　　白玄衍站了起来，将衣服拿在手上，小千秋站在在肩上，亲昵地蹭蹭他。白玄衍走了出去，却见顾未尘执剑而立，而在他不远处，一个红衣淡雅的虚影女子亭亭宛立，这女子似灵魂一般漂浮着，没有实体，一件红衣，青丝过肩，面色温和不艳丽，没有江语冰的清丽却平添一分随和。
　　那女子见白玄衍走了出来，看着他肩上的千秋，眼瞳一震，轻声道，“青鸾大人。”
　　白玄衍走到顾未尘身侧，“怎么了？”白玄衍不知何时发生，但能感觉到这女子并无恶意。
　　顾未尘没有说话，只是往前一步，站在白玄衍身前，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轻轻一笑，回答道，“你不是猜到了吗？我叫离缨。”她转头看了一眼居士像，眼中无尽温柔流转，又回过头看着顾未尘，“如你所想，我就是这只灵鲤。”
　　白玄衍吃惊，倒是顾未尘神色了然，早已想到，冷色问道，“你既是临水居士的灵兽，为何要施法催眠临水村人？”
　　女子听到临水居士的字号，微微一愣，说道，“你刚才出去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吧，夜中阴气最盛，这附近尽是窥伺生人生机的妖邪凶兽，我只是不愿他们打扰了村中的普通百姓而已。”
　　白玄衍看她虚影忽明忽暗，问道，“你既已然能够幻化成人，想必修为极其高深，为何会弄成如此样子？”
　　离缨笑了一笑，没有回答，她能从白玄衍眼中深处看到怜悯，正如当年的他一样。只是说道，“这位公子能得青鸾大人青睐，想来机缘极深。看来如今这水患当真有了解决之法。”
　　顾未尘道，“你知水患源头？”
　　离缨道，“我原住在前头的河流里，那河流是云泽湖的下方支流，自然能感应到水中淡淡的龙气。”
　　白玄衍听到最后两字，眼神凝重看了一眼顾未尘，这龙族怕是与顾未尘的伤势有所关联。
　　离缨看向顾未尘，道，“我今日现身，还想请公子帮我一个忙。”
　　顾未尘没有接话，离缨继续道，“我想请公子布下阵法，护佑这村中百姓不受那些妖邪干扰，这些妖邪多是知微境，以诸位公子的修为，布下的阵法足够了维持到水患结束了。”
　　顾未尘道，“你在村外已然布下结界，以你的境界，何须我等帮助？”
　　离缨还是笑着，却看向白玄衍，说道，“这位玄衍公子应该明白，境界越高深的灵兽，越是不能轻易动用灵力，虽然我只是一只小小灵鲤，受到的压制和所需的灵气远不如青鸾大人，但终究是能少动用就少动用了。”
　　白玄衍看了看小青鸾，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外头已经传了些许动静，是那些小妖兽在攻击结界了。
　　“没想到还能在此处见到如此修为高深的灵兽前辈。”江语冰从后方走了出来，向着离缨盈盈行礼。
　　离缨眼中异色一闪而过，“原来如此，这位公子是因为即将踏入归真境而能不被我催眠，而这位姑娘竟有灵宝护体，但想来还不能完全控制这水属灵宝，所以才还是会受到些许影响。”
　　“前辈明鉴。”江语冰道，“为村中人设立结界乃是大善之事，语冰愿意一试，不知顾执剑使和白公子意下如何？”
　　白玄衍修为不高，自知帮不上忙，没有说话，顾未尘点了点头，正欲答道，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雨水声，还有巨大的轰鸣之声和浪潮涌动的水声，离缨脸色大变，惊呼一声不好，虚影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顾未尘冲出堂外，外头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还有雷声作响，顾未尘感应了一番天地灵气，发现四周灵气正在疯狂汇聚于一处，正是前方云泽湖的方向！
　　顾未尘回到堂中，对江语冰和白玄衍说道，“不好，龙族又有异动了。”
　　江语冰神色一凛，她为听香水榭嫡系，自是知道龙族之事，更比旁人明白这龙族有多可怕。
　　离缨虚影重新浮现，但身影已然弱了很多，眼中急切，对顾未尘道，“公子，如今水患和妖邪都在外面窥伺，还请几位助我挡住妖邪，我好全力挡住这水患！”
　　顾未尘应道，“还请你将几位与我同行之人唤醒。”
　　离缨点头，抬手一挥，顾未尘、白玄衍还有江语冰急忙走到后堂，将众人叫醒。
　　夏崇睡得好好的，愣是被人叫醒，心情极差，凶道，“干什么啊你？没看到我睡觉呢吗！”
　　“公子！公子！”旁边归山府的弟子看着自家公子这丢人的样子实在惭愧。
　　夏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就看着一大群人正看着他，急忙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顾未尘瞥了他一眼，沉重说道，“大家听好，我们时间紧迫，如今水患再起，外面还有妖孽伺机而动，剑阁中人随我布阵，加强防御，拦住妖兽；其余人听江小姐调配，帮助这位前辈一同挡住水患！”
　　剑阁中人齐声应道，“是！”
　　顾未尘看了一眼白玄衍，说道，“你自己小心。”
　　白玄衍道，“你也是。”
　　顾未尘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剑阁中人冲了出去。
　　夏崇见大家神色如此凝重，也明白了此时的危险，正色道，“语冰妹妹，我们该怎么做？”
　　江语冰看了一眼离缨，问道，“前辈，不知有何处我们能够帮到您？”
　　离缨感激一笑，“我曾在河岸周围布下定水界，我修为虽深但道法不高，我看姑娘水属道法渊源极深，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江语冰了然一笑，“语冰明白了。”
　　江语冰转身对剩下的众人说道，“我与清辞师姐和奇鸢师姐联手布界，强化定水界，但我们三人只有知微境修为，灵力怕是不足，还请夏公子带人助我们。”
　　“好好好。”夏崇说道，“我将灵力输给语冰妹妹。”
　　南星急道，“我也去，我也去，虽然我就只有初识境，但总能帮到一点的！”
　　白玄衍看着南星着急的样子，朝江语冰和夏崇歉意一笑，夏崇献媚地立刻就说道，“没事没事，南星跟着我们给语冰妹妹提供灵力！我护着她！”
　　江语冰笑道，“好，事不宜迟，外面妖邪众多，这村子里前辈的定水界想来也不过几百米，我们在村中寻一高处想来就可以了。”
　　江语冰说着便带着众人出了祠堂。
　　白玄衍见秦蘅芜没有出去帮他们，明白他是担心自己，说道，“兄长能否去帮帮江姑娘她们？”
　　秦蘅芜眉头一皱，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离缨，“可是你……”
　　白玄衍豁然笑道，“我就在这里，不会有事的。还有千秋陪着我呢。”白玄衍摸了摸青鸾，“兄长便去吧，如今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秦蘅芜终究是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白玄衍和离缨也走到院门前，任微微细雨打在身上，或是穿过虚影。
　　白玄衍抬头看到，顾未尘正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只听他大声道，“剑阁中人听令！固守方位，结众星守月剑阵！”
　　“是！”诸位弟子应道。
　　只见顾未尘以剑结印，一道白光自他冲天而起，其余弟子亦然，数道光柱凝聚，一道白色屏障取代了之前的红光结界，屏障周围隐隐虚无剑气浮现，阻挡攻击结界的妖兽邪怪。
　　离缨看着天空的白色剑阵，松了一口气，笑道，“我遇到的果然都是好人，就和他说的一样。”
　　白玄衍转头，见离缨的虚影好了些，不再如之前一般透明，她脚下一道红光送出，向远方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
　　白玄衍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抬头看着顾未尘。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过去了，好似情况稳定了些。
　　白玄衍正欲问身旁的离缨情况如何，却一转头就看到离缨虚影又开始模糊透明起来，而离缨的脸上也只剩苦笑。
　　白玄衍正想问她，却听她神色一变，又笑着说道，“公子，可愿听一个故事？”
　　白玄衍不知其意，道，“愿闻其详。”
　　离缨声音轻轻，充满了回忆的语调，说道，“这村里原有一个少年，父母双亡，被村中人外出捡回来的，这少年很听话，很努力，每天都出去打鱼捉鱼，砍柴种菜，自力更生，努力了几年，这才攒下点钱，去外头的镇上换了一本世间流传最为普通的修士录。”
　　离缨看向天空，雨水还在下着，看不见月亮和星星，温和笑道，继续说道，“谁知道这少年竟真的修炼成功了，甚至还踏入了知微境。借此帮助村中人解决了诸多妖兽袭击的烦恼。有一日，他到了这河流上流些的地方打鱼，却遇到了一只知微境的妖兽。”
　　白玄衍低下了头，他明白了，千秋似有所感，从白玄衍肩头跳下，撞进他怀里，白玄衍怅然地摸了摸它。
　　只听离缨道，“那妖兽是一头水蟒，正欲吞下一只刚入知微境的鲤鱼，那鲤鱼奋力挣扎，可境界差距太大，几乎毫无还击之力，这本与那少年毫无关系，可那少年还是冲进了水里。”
　　离缨眼中有些泪花，“他自己就只有知微境修为，又不会什么道法，只靠蛮力和灵力，在水中差点送命才杀了那水蟒，救下了小鲤鱼。”
　　“从此后他每次打鱼或是挑水，都会带点吃食来喂这只小鲤鱼，和小鲤鱼说自己的事，说村里的事，小鲤鱼很开心。”
　　“可是有一天，他说他要走了。”离缨眼中茫然，似在回忆。
　　她记得那天少年主动去杀了附近好多的妖兽，走到水边洗洗血迹，对她道，“我原也不想离开，这村里还有好多我的长辈和孩子，可是这修士录只记载了知微境的功法。”那少年顿了一顿，满眼真诚地看着她，“小鲤鱼，你要是可以，能不能帮我看着点村子？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应该也是很厉害的灵兽了吧！要等我回来哦！”
　　那少年站了起来，对着小鲤鱼说，“小鲤鱼，我要走了，我要去找自己的路了，你要等我回来呀！”
　　离缨沉默了一会，她永远记得那少年的眼神，和最后的话语。
　　离缨继续说道，“后来有一天，这小鲤鱼突然感应到了身体中多出了一点点神秘的力量，就这样过了几十年，这力量积累得越来越多，小鲤鱼真得成了很厉害的灵兽了。”
　　离缨笑道，“可是他还没有回来。”
　　“小鲤鱼已经能够幻化人形。她便出来他生活的地方找他，却只发现了村民们给他立的雕像。小鲤鱼就想着，在这里，保护着他的后人，等他回来。”
　　白玄衍没有说话，还是静静地听着。
　　“前几年，那股神秘的力量几乎不再增加了，小鲤鱼的修为已经到了所能达到的尽头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水患泛滥，又是水族王者龙族御水，龙气威压之下小鲤鱼真得快扛不住了，只能将自己化作灵体，与村庄连在一起，拔高地势，挡住水患”
　　离缨低下头，“可还是有很多人死了，你说，他会怪我吗？”
　　白玄衍心口一紧，“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的。”
　　只听外头一个剑阁弟子突然喊道，“执剑使！水势太大！江姑娘他们快撑不住了！”
　　白玄衍心头一紧，他也略通阵法，这结界虽能挡住妖邪，但那些藏在深处的破望境妖兽如今困境缺少灵气之下怕反而会被这结界吸引而来，顾未尘此刻依靠着几位破望境弟子撑起的这结界，覆盖了整个村子，少说也有一公里，已经是支撑的极限了，根本不可能再分出人来帮助江语冰。
　　离缨突然笑了，回头看着临水居士的雕像，笑得那么灿烂，“是的他一定不会的。”离缨转头，对着白玄衍说道，“公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好。”白玄衍坚定地答道。
　　“我虽有归真境中期的修为，但灵力已经损失大半，水中蕴含的龙气虽然极淡，但却削弱了定水界的威力，可否请青鸾大人将气息借我一用，抵挡龙气。”离缨真诚道。
　　白玄衍有些犹豫，他不知道会不会伤害道青鸾。
　　青鸾闻言鸣叫起来，白玄衍明白，千秋是愿意的。
　　“好。”白玄衍答道。
　　“多谢。”离缨道。
　　小千秋飞在空中，青色光芒涌起，幻化出略微大些的青鸾虚影，仰天鸣叫，一声凤鸣响彻天际，青光如连漪一般向四周涌去，直入定水界。江语冰夏崇等人心中震惊，却没看清那青光中心到底是何物。
　　小千秋光芒暗淡，恹恹地飞回白玄衍怀中，有些累了。
　　离缨感到龙气威压瞬间减小了许多，还是那样笑道，“多谢青鸾大人。”
　　又转过头来对白玄衍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要拜托各位公子了。”白玄衍见她浑身红光大盛，心中极为不安，急切地问道，“前辈，你！你要做什么？！”
　　离缨走上前一步，背对着他，红光冲天而起，一条巨大的红鲤虚影照耀天空，笑着说道，“我答应过他的，要替他好好守着这里。”
　　白玄衍让青鸾先回到玉佩里休息，自己伸手去抓她，可惜什么都抓不到，“你停下来！那龙族水患马上就能被解决！你相信我！！”
　　离缨还是笑着，“我相信你，但没有时间了，你们的结界只能挡住妖邪，拦不住河水，可你们走后，这村子再也经不起一次这样的风浪了。”离缨低下头，眼神越发坚定，“这里是他的家，也是我的家，我答应过他的，我答应过他的。”
　　离缨决然一笑，红鲤虚影越发凝实，众人看着天上那灵动的红色鲤鱼，心中悲凉无限，江语冰下意识留下了一滴眼泪，“前辈……”
　　离缨手中成印，红鲤虚影瞬间破碎，毕生修为祭于此处，化作红光一道道红色光影，注入定水界，融在村庄的土地上，定水界须臾间强盛，与青鸾青光一同形成青红光墙，挡住了所有涌入的河水。
　　离缨口吐鲜血，向后倒下，白玄衍急忙上去接住她，竟能接触到她的实体了，白玄衍明白，已经是回光返照之相了。
　　“前辈，前辈，”白玄衍从乾坤袋中取出各种丹药，就想给她喂下。
　　离缨嘴角鲜血流下，还是笑着，说道，“没用的，不用了。”
　　“前辈……”白玄衍强忍着泪水。
　　离缨躺在白玄衍怀里，从身上取下一枚鳞片，递给白玄衍，“公子……这是…我的一枚金鳞……若是……你来日…有机会遇到他……金鳞会有所感应……你替我……告诉他……”
　　离缨口中鲜血涌出，“就说…就说…小鲤鱼…在这里等他…他…他叫…离…离当归。”
　　白玄衍紧紧握着这枚带着鲜血的鳞片，强忍泪水，用力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转告他的。”
　　离缨虚弱地笑了笑，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了，手掌举起，一个个小光点在她手中流转，“你看……这是那些村民…给我的力量……我做到了……我保护好了他们……”
　　她转过头，看着堂里的临水居士像，虚弱地说道，“答应你的……我做到了……可我……等不到你了啊……”
　　离缨虚影渐渐消散，最终化作点点红光，身归天地了。
　　“前辈……前辈……”白玄衍站了起来，看着那红光渐渐飞向远方，久久没有说话，那点点白光还漂浮在空中，白玄衍用手托住，白光却也渐渐消散，这是村民的信仰，也是离缨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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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个好友生日！祝她生日快乐！嘿嘿嘿送上五千字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