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年少足风流》投木桃的芝芝

6、06-心弦空响

　　与李云裳一同回到洛阳，踏进家门，李乘龙便听到前厅传来人声，当中还有平日不太走动的奶奶的声音，大家有说有笑的，十分热闹。

　　转过挡风墙，李乘龙一眼就看到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的青袍男子。眉眼悠然，举止优雅，正是与睿王府的德云世子一起，出门游历多时的大哥李乘风！

　　“大哥，你回来了？！”他向着兄长扑了过去。

　　李乘风站起来，与弟弟大大的拥抱了一下。

　　“我刚到。听说你上少林寺了，你师傅还好吧？”

　　“师傅他老人家好得很。”

　　李乘龙在兄长的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这才有功夫去打量屋子里的其他人。沈老夫人和李春山一左一右的坐在上首，坐在对面的是叶凤妤。她把双手搁在椅背上，脸上是淡淡的神情，从容而安静。她只是很随意地坐在那里，但李乘龙的眼光竟无法移走。

　　嵩山一行，连他自己也已经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是不一样了。

　　叶凤妤感到了李乘龙热烈的目光，有点错愕地回望他，李乘龙笑了一下，终于收回了他的目光。

　　李乘风继续说起旅途中的新鲜趣事，大厅里的笑声又响了起来。沈老夫人用手绢拭掉眼角溢出来的泪水说：“风小子每次回来，都逗得我这个老太婆满心欢喜！”

　　李乘龙不依地叫起来：“奶奶偏心，我天天在家，难道您就不欢喜？”

　　沈老夫人笑骂道：“你这个惹祸精，不给家里添乱，我就心满意足了。”

　　随着他进门的李云裳在一旁插嘴道：“就是，就是！他前两天才欺负凤妤来着！”

　　真是那锅不开她偏要揭那锅！李乘龙忿忿然地瞪着李云裳，忽然笑了，神神秘秘地问：“大家知不知道，我们在嵩山发生什么事了？”

　　“李乘龙！你敢说出去，我今天非撕了你这张毒嘴不可！”

　　事情已经过去了，从此她的生命里再没有石维这个人，李云裳向着李乘龙扑了过来，阻拦他把事情说出来。

　　“救命啊，大哥救我！”李乘龙躲到大哥的身后寻求庇护，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李乘龙偷眼去看叶凤妤，发现她的脸上也绽开了一朵浅浅的笑容，像是冰雪消融一样，一下子又把他的目光吸引住了。正看得满心欢喜，头上却重重地挨了一记爆栗。他可是会武功的，居然给一个弱女子偷袭了！他忿然地拿眼瞪去，李云裳已经退回座位上，用手绢捂着嘴得意地笑个不停。

　　李乘龙的神经虽然大条，但看到李云裳的笑容，也明白她的心思，所以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旁人追问起来他到底要说的是什么，他也只是爽朗地大笑了几声。

　　李乘风给每一个人都带回了礼物。沈老夫人的是一张披肩，李春山的是一块蓝田玉佩，李云裳的是一套绣品，李乘龙的是一柄镶了宝石的短刀，而叶凤妤的是一套宫制的毛笔。

　　“多谢大表哥！”叶凤妤从李乘风手中接过那套精致的毛笔，眼中掠过一抹光彩，展颜一笑。

　　李乘风打量了她一下，然后问：“一段日子不见，你好像瘦了些？”

　　“有一点吧，多谢大表哥关心。”叶凤妤的脸上有一丝羞涩，在李乘风面前，她才会流露出十七岁的女子应有的娇羞体态。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亲切且满心欢喜的眼神看过他！李乘龙愉悦的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好像有个小虫子，不断噬咬着他的心，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变得漫不经心。他木然地应付着，好不容易才等到聚会散了。回到房间，他合上了门，背靠在门上，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从腰包里取出那道在寺里求的平安符，擎在掌心，他呆呆地看着出神。

　　一个小小的平安符，又怎比得上全套宫制的毛笔？他用力地把那个平安符掷出了窗外，痛苦地闭上了眼。

　　半个月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李府迎来了喜庆的日子，沈老夫人的六十大寿。

　　大清早，李府的后院便传出争执声。

　　“不过是个表姑娘，又不是李家的人，怎么凶成这样。”因为送的菜不新鲜，被叶凤妤呵斥了一番，卖菜的张老爹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正要离去的叶凤妤听见。

　　叶凤妤停下了脚步，回身说：“以后李府的菜不用你送了，你明天去账房把尾数结一结，把账清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老爹张口结舌，但很快脸就垮了下来，心想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巴，好端端的一个大主顾就这样没了。

　　叶凤妤带着丫头上上下下忙碌的时候，佩紫走过来提醒她：“表姑娘，客人马上要到了，是不是该请大少爷和二少爷出来？”

　　李乘风不爱应酬，早就吩咐过不到关键时刻不用请他出来。李乘龙到这一刻还未见人面，估计是还赖在床上。叶凤妤想了一下，说：“我亲自去请吧。”

　　走到李乘风的房门前，叶凤妤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大表哥！”

　　“是凤妤吗？”李乘风温润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进来吧，门没有锁。”

　　李乘风正捧着一本书阅读，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外面人声吵杂，但他的房间里却是十分安静，弥漫着淡淡的紫檀香的气味。他坐在书案旁，手执书卷，嘴角噙笑。

　　只要对比一下，叶凤妤便会发现自己命歹。李家的老老小小，全部优哉悠哉，唯有她这个表姑娘，上下打点，忙死忙活。但李家的劳动模范叶凤妤却没有往那里想，她走到柜子前，打开衣柜，取出一套新衣服，交给李乘风说：“大表哥，前面已经准备好，你该出去了，把衣服换了吧。”

　　“凤妤——”李乘风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叶凤妤愕了一下。

　　“你不出去，我怎样换衣服？”李乘风微笑着说。

　　“哦。”叶凤妤面红耳热，她是忙疯了，居然连这个也忘了，连忙快步走出房间，顺手合上了房门。她转身正要走开，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个人影晃动，她的眼尖，虽然只是一眼，也看清楚是谁了。

　　“李乘龙！”

　　李家二少爷乘龙慢吞吞地从假石山后现身。

　　叶凤妤觉得这段时间的李乘龙有点怪怪的，自从他从嵩山回来之后，不但每日乖乖地去茶庄，而且还收敛了许多，不再处处与她作对。只是他经常用复杂的眼光看她，弄得她心跳加速。这半个多月以来，她一直在忙着筹备沈老夫人的寿宴，便没有把李乘龙的变化放在心上，此际见到他，那种怪怪的感觉又回来了。

　　见到他身上的那套衣服，叶凤妤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还没有换衣服？”

　　“大哥不是也正在换衣服！”李乘龙不服气地回了一句，然后嘀咕着走开。他嘀咕的声音虽然小，但叶凤妤还是听到他说的话了：“我就是不换，偏不换！”

　　叶凤妤追进了李乘龙的房里。

　　李乘龙进了房，像个大字一样躺在床上。叶凤妤走到床前，盯着他说：“今天是你奶奶的寿辰，你少爷不动如山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乘龙朝里翻了个身，不理她。

　　见到叶凤妤红着脸从大哥的房间出来，李乘龙就是感到怄气，为什么她对大哥那么好，却总是对他不理不睬，视若无睹？

　　“你要发少爷脾气我不管，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这时候闹脾气，对得起你奶奶平日疼你吗？”叶凤妤忍不住教训李乘龙。

　　她对大哥的温柔呢？都到哪里去了？李乘龙满腔的怨气再也压抑不住，他脱口而出道，“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不是我娘，更不是李家的什么人，不要在这里教训我！”

　　叶凤妤一听，脸色就煞白了，她十指攥成拳头，银牙咬得紧紧的，李乘龙是什么意思？早上张老爹说她不过是个表姑娘，却凶成那样。别人怎么说，她不在乎，为什么说这样的话的，偏偏是李乘龙？她天未亮就爬起来，忙上忙下，连一口水也顾不上喝，难道就是为了听这些冷言冷语？她气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叶凤妤极力地压抑着怒气，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凤妤……”李乘龙在身后叫她，语气中兵荒马乱。他发誓不是故意要说这样的话的，但不知怎的，他的胸口像烙上了一块烧红的铁块，灼得他浑身焦躁，恶言不经大脑便说了出来。

　　叶凤妤的身子僵硬，她举起手，头也不回地打断李乘龙，“不用说了，今天是好日子，我不跟你吵架，但你赶快把衣服换了！”说完，她径直走出了房门。

　　走出李乘龙的房间，叶凤妤放开拳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房间里，李乘龙静静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呆呆地看着叶凤妤单薄、苍白的背影，好几次想冲出门去，跟她说对不起，但他始终欠缺一丝勇气，叶凤妤悲痛莫名的眼神，让他感到慌乱以及不知所措。

　　“凤妤，你怎么了？”

　　李乘风一身锦衣地出现在面前，叶凤妤连忙抹掉眼角的泪水。

　　看看叶凤妤脸上的泪痕，再看看房间里呆若木鸡的李乘龙，他明了地问：“是不是乘龙给你气受了？”

　　叶凤妤手忙脚乱地抹眼泪，并不回答。

　　“我让乘龙向你道歉。”李乘风拖起她的手，拉她进李乘龙的房间。

　　“不要……”叶凤妤挣脱他的手，她已经够难堪的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面对李乘龙的冷嘲热讽。

　　“我们还是快点去前院吧，大家都等得急了。”叶凤妤转身急步向前院走去。

　　李乘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快步追着她而去。

　　房间里的李乘龙呆呆地看着二人走远，他攥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在床沿上，发出砰然巨响，而他的下唇早已经咬出了一排深深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