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一粟尘》灼灼又夭夭

66、关于往事

　　傍晚，玻璃窗外的雨还在倾盆而下。
　　水晶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性感声响，海卿今天穿的是萧一尘几年前给她买的白色连衣裙，款式简洁大方，却能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她的长发被淋得湿哒哒的，雨水顺着素色的裙摆滴落到餐厅地板上。
　　再次相逢，她的模样似乎变了些。沈洛涵坐在餐厅的角落里静静观察她：水中仙子来何处,翠袖黄冠白玉英，娇媚动人，宛如仙子。
　　说的便是眼中人。
　　是的，如今的她褪去了高中生的青涩生疏，变成了一个带点妩媚的小女人。
　　他不动声色地猫在暗处，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兽。天知道他此刻多想冲过去给她一个满怀的拥抱。
　　海卿像往常一样，扫视餐厅一圈，迅速物色好目标客户，拿着酒单朝一位戴着百达翡丽腕表的中年男人的方向走去。
　　“像二位身份尊贵的成功人士，这瓶‘王者之名’非您莫属。”海卿运用精妙的话术，逗取食客的好感。
　　“林小姐，几年不见，出落得愈发美丽动人了。”百达翡丽突然将酒单放置一旁，仰头色眯眯地打量着她。
　　“金……主任？”海卿的脑壳卡了一下，才想起来，百达翡丽是她之前在姗国饮艺接待过的顾客。
　　“林小姐贵人多忘事，可是我对林小姐的挂念却是绵延不绝。”金主任甩了一下那稀薄可怜的刘海，说话间已将大手熟稔地覆上了海卿的手背。
　　即便她的肢体接触障碍早已痊愈，可是，面对这咸猪手的袭击，还是忍不住升起一阵恶心。
　　她迅速地打掉了金主任的手，那猥琐男人不依不饶，且力量悬殊，海卿被他控制住，不断地往他怀里送。
　　“酒嘛，我可以买的，你嘛，坐下来陪我喝两杯？”金主任笑得愈发油腻。
　　海卿被他按着肩头坐了下去，对面穿酒红衬衫的乌合之众在看戏狂笑。
　　金主任的手顺势搭上了海卿的肩膀，笑容逐渐邪恶：“一瓶酒能提几个钱？当初我给你开价一年二十万，你都不肯，跑这里吃这个苦受这个罪干嘛呢？你这个小姑娘，脑子不开窍啊！”
　　他还想有进一步动作，可眼前姑娘的脸突然流水一样划了一下，人已经从他怀里挣脱。
　　海卿被谁拉了一把，侧眸看去，眼中的嫌恶顿时被惊异取代。
　　沈洛涵将她往身后送，理了理玫瑰紫色的衬衫袖子，笑容中带着些许警告：“金主任，好久不见啊。我刚刚看到您一直拽着我女朋友喝酒，她酒量低浅，不如我来陪您喝两杯吧。”
　　金主任闻言脸色骤变，不由地搓搓大腿慢慢站起身来，连同他对面的酒红色衬衫一起。
　　圈里人都知道，他开发了一座岛，如今沈洛涵在萱城的地位，已今非昔比。
　　金主任脑子转得也快，讪笑着解释：“误会，误会，刚刚是我把这位小姐错认成了一个故交。不成想是沈总的女朋友，是我冒犯了。对不起，姑娘！”
　　那人诚惶诚恐地鞠躬致歉，海卿冷冷地瞥了一眼，旋即朝餐厅门口走去，从口袋里抽出了烟盒。
　　乔丽娜是和海卿同期进餐厅兼职的女大学生，她从雨中奔波而来，看到门口的女孩脸色铁青地抽着烟，没做停留，一言不发地与之擦肩而过。
　　海卿来餐厅兼职半年多，乔丽娜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不仅如此，她敏感地觉察到，乔丽娜对她并不友善，但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得罪了后者。
　　沈洛涵清理了那边的战场，慢慢走到了海卿的身边。
　　他望着织线般的雨帘，在她身后道：“我听说了顾莫聪的事，我很遗憾。”
　　海卿不予置评，继续自顾抽烟。
　　他朝她走近半步，“你看，你躲了这么久，我们还是再次相遇了，这就是缘分。”
　　她置若罔闻，看着雨幕发呆。
　　“很久没见到你，我妈妈很担心你。”
　　她这才给了点反应，掐了烟，问：“她身体好些了吗？”
　　他在她的视线落点处站定，“身体还行，就是总念叨你，想见你。”
　　海卿叹了口气，虚虚地看眼前的男人一眼，语气无奈：“我终究不是盈盈，不是你妹妹，也不是沈阿姨的女儿。”
　　她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有闲心管别人的死活。
　　“你变了。”他点评道。
　　清凉的雨丝打在裸露的手臂上，海卿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她低眉轻笑，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调侃道：“你倒是没变，依然是那个熙里来攘里去的风流客。餐厅的姐妹中流传着很多关于你的花边新闻，什么中山店的店长啊，星湖区的区长啊，贴身美女秘书啊……”
　　说完，在沈洛涵变幻莫测的脸色中，嘲弄地笑出了声。
　　沈洛涵蹙着眉，辩解道：“听谁瞎编排我呢，没有影的事儿！”
　　想了一下，似乎并非空穴来风，于是又缩小音量，语气犹疑，“就算有，也是头几年的事儿，那些人的信息该更新了。认识你之后，我可是真的从良了。”
　　“哈哈哈……”她放声大笑，长发在风中挥舞。
　　身后突然传来的沉闷声响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两人循声回头，看到乔丽娜躺在湿滑的地板上，表情痛苦。
　　“草。”乔丽娜骂骂咧咧地从地板上爬起，接着道：“老娘说了不会穿高跟鞋，领班那个傻逼非要我穿，去他大爷的！”
　　乔丽娜本就高挑，人又瘦，穿上高跟鞋后就更像一颗迎风摇摆的大白杨，自带滑稽感。
　　这时，海卿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看到屏幕上熟悉的名字，本能地按下了拒接。
　　萧一尘不厌其烦地打过来。
　　“正忙着呢，什么事儿？”海卿没好气地接了电话。
　　那头沉默了数秒，道：“过几天是他的忌日，你该回来看看。”
　　末了，怕她避而不见，又补充一句：“前段时间妈妈的忌日，你都没来。”
　　“你是在责怪我吗？我为什么不去你心知肚明，还不是怕你堵我吗？”海卿发飙道。
　　她混成这个有家不能回，无颜拜祭亡母的地步，和萧一尘脱不了干系。
　　萧一尘又不说话了，上次祭拜林凤英，他的确派人在源陵山那片公墓里堵她了。
　　因为，那是他唯一能再见她的机会。
　　她烦闷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的防窃听效果不怎么样，此番对话，沈洛涵和一旁的乔丽娜都听见了。
　　“忌日，顾莫聪？”他小心翼翼问道。
　　海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旋即无措地点点头。
　　顾莫聪是她心中的禁忌，连萧一尘都不敢直接提及他的名讳。
　　沈洛涵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担忧。
　　她的肩膀猛地一动，反应过来的同时，看到乔丽娜抓着她往女洗手间走。
　　“干什么？放开我！”海卿对于她的粗鲁行为十分反感。
　　乔丽娜置若罔闻，将她往墙上一摔，从屁股上的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了一张身份证。
　　海卿怔怔看着身份证上的两个黑色字体：申琦。
　　和眼前瘦了几圈的乔丽娜差点没对上。
　　“还记得我吗，林海卿？”申琦锐利的目光割在她脸上，面目狰狞。
　　海卿这才想起两年半前，顾莫聪健在的日子，风波不平的高三。耳畔伴随着同学们的议论声：“申琦的爸爸落马了……夏雪莹也转校了……”
　　申琦突然眼眶红如溢血，双目含泪，死扣着她的肩膀，那眼神似要吃掉她一般：“你根本不知道他为你都做过什么！”
　　“他怕自己出国后你在班里没人照应，再被人欺负，所以托关系弄走了夏雪莹。接着又来找我，问我怎么才能别找你麻烦。”
　　“我跟他说了家里的情况……我爸被关起来了，家被抄了，书读不下去了，我无依无靠，没机会找你麻烦了。他一言不发地给我转了五十万，让我有机会继续念书考大学……”
　　“你以为我和夏雪莹为什么合不来，因为我们两个情敌都爱慕他，可是他眼里只有你。而你践踏他的感情，伤了他的心还浑然不自知。不仅如此，我听说你还害死了他！”
　　“呜呜呜……我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他，更没有机会向他表露心意。”
　　两个女孩互盯着对方脸颊上的泪痕，气氛陷入僵局。
　　申琦的话像炸弹一样轰击着她的耳膜，她的世界被狂轰滥炸。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左腕上的手串：顾莫聪，她的守护天使，再也不见了。
　　厕所门口的沈洛涵听不下去了，径直窜了进来，将呆若木鸡的林海卿拎出了这块令人窒息的空间。

　　怀念你，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