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寻烬

9、第 9 章

　　冯爸愣了一下，一拍手，叹了一声：“你怎么不拦着呢！”
　　就连忙跑下楼。
　　这都过了好一会了，哪里还赶得上。
　　冯意走到阳台，推开窗往外看，没看到宋南枫的身影，只看到冯爸冲出去，没一会又晦气的回来了。
　　冯意朝他喊了一声，他抬起头看向冯意，摇了摇头。

　　冯意心里也知道肯定是追不上了，等着她爸上来的那会功夫，就发着呆，心想宋南枫会是去哪了呢，还会回来吗？
　　如果是她的话，她还会回来吗？
　　想得指尖发麻。

　　冯爸一边进门还一边打着电话，连声：“诶诶好的，那你路上小心，有事给冯叔电话。”
　　冯意看向他，面带疑惑。
　　他挂了电话叹了一声，说是宋南枫的。
　　宋南枫回上海了。

　　冯意呆愣愣的哦了一声。
　　冯爸把手机搁在茶几上，坐下道：“也算好事了。”
　　可好在哪呢？
　　冯意想了半天，觉得至少比他待在这里好。

　　……

　　立秋之后没多久就迎来了开学季，冯意表妹也到了上高中的时候了。
　　冯妈家里是乡下的，她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一家子就出了冯妈一个高中生，弟弟妹妹学习不好，都很早就辍学打工了。
　　冯妈考了个大专没去读，在城里找了个工厂上班，混了几年混进了财务部。
　　工资不算高，但比起在家务农的弟弟妹妹，倒也还是轻松体面。

　　冯意她妈妈属于是晚婚晚育，她舅舅是家里最小的，都比冯妈先结婚，孩子也比冯意年纪大些。
　　舅舅和姨妈都是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
　　冯妈响应国家政策，就只生了她一个。
　　舅舅家里两个，大的那个是表姐，也是读完初中就去广州打工了，小的那个表弟，现在还在读初一。
　　姨妈家的，大表哥已经结婚了，在家里种地，人也还是忠厚老实，表妹刚刚满15岁，学习成绩不错，考到了市一中。

　　原本姨妈一家人打算九月一号一大早陪着表妹过来学校报名，冯妈就说让他们干脆提前一天过来，在这住一晚上，第二天收拾好了再去学校。
　　不然一大早的，还要走好远一段路去街上搭车，等一路舟车劳顿，赶来学校，精神状态不好就算了，还担心迟到。
　　姨妈本来是想拒绝，但是冯妈劝她，说你为孩子考虑考虑嘛，报名的时候万一迟到了，看着还困顿不已，老师会怎么想？
　　姨妈纠结了许久，最后提着大包小包，一大堆吃的过来了。
　　就准备在冯意家里凑合一晚上，第二天报完名再离开。

　　冯意去年过年没抢到回家的火车票，年是在外地过的。
　　所以算起来，也有一年多没见过表妹了。
　　前年看到她的时候还带着婴儿肥，看起来圆嘟嘟的，这会就变了样了。
　　也不知这一年多是吃了什么，脸瘦了，个子长了，已经比冯意高出那么一点了。

　　冯意站她旁边一比，疑惑的问冯妈：“我怎么觉得我比她矮了？”
　　冯妈乐了：“你还别说，盼盼真的比你高一点了，现在你们几兄弟现在就你个子最矮。”
　　冯意脸一垮：“不是吧……”
　　冯爸系着围裙，端着盘子从厨房，还不忘刺激冯意一下：“怎么不是，你还不知道吧？阿哲都长到一米六七了。”
　　“一米七五了！”姨妈纠正道，“过年之后到现在又长了个子。”
　　冯妈闻言呦呵了一声：“这长得挺快啊，蹭蹭的。”
　　“可不是嘛，”姨妈叹了口气，“阿玉在那愁呢，说长太快了，天天在学校吃饭，营养没跟上，脸上看着都有些脱相了。”

　　冯意满头问号的望着她们，有些转不过弯。
　　她上次见阿哲的时候还是个胖墩，跟盼盼那种婴儿肥还不一样。
　　盼盼只是脸上有肉，但是身体其实不胖，阿哲那是真的胖，圆嘟嘟的，跟个年画娃娃一样。
　　冯妈和姨妈那边就着学校的食堂伙食问题，又说到冯妈上班地方的伙食，再扯到冯妈的工作情况了。

　　“还不就那样，”冯妈撇了撇嘴，“我们那领导，一天一个新花样。最近学着搞什么6S，我一个五十来岁就等着退休的人了，还要我去学东西背东西，烦不死我。”
　　姨妈笑：“活到老学到老嘛。”
　　“学什么啊，我就指望着快点退休了。”冯妈叹了口气，招呼着她们坐下，“来来，先吃饭。待会吃完饭我们姐妹俩再去街上逛逛，你好久没来了，我最近看到有几家店正在打折，衣服跟白送一样。”
　　姨妈惊讶：“真的？质量怎么样？”
　　“待会给你看看，我前两天刚去买了几件。”冯妈得意的扬眉。

　　冯意：“？？？”
　　冯意不解：“前几天？哪天？我怎么不知道你出去逛街了？”
　　冯妈闻言瞥了她一眼：“我买衣服还要跟你商量怎么的？又没花你的钱。”
　　冯意：“？？？”

　　一顿饭吃完，又休息了一会，聊了会天。
　　说起了姨妈那边家里的收成，说是收成还不错，乡里在弄什么新农村建设，搞了个社区服务中心，社区里还建了篮球场。
　　冯意闻言嘴又贱了，问她们：“那篮球场是谁在用？打篮球的小伙还是跳广场舞的大姐们？”
　　“篮球场当然是打篮球的了，”姨妈回答，喜气洋洋，“广场舞也搭了个台子，就在篮球场边上，还给我们装了个大音响，气派着呢！”
　　盼盼倒是听出了冯意想说啥，扯了一下她妈的手臂：“姐在这嘲您呢。”
　　又朝着冯意喊了一声：“意姐姐……”
　　冯意：“哈哈。”
　　她本来也只是闹着玩一下，见姨妈有些困惑，解释道：“开玩笑开玩笑。”

　　姨妈：“？”
　　更困惑了。
　　只得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我也听不懂。”

　　因着被冯意扯去了话题，于是不禁又说起冯意了。
　　她之前听冯妈说了，冯意和她朋友那事吹了，这会突然想起来，问道：“意仔你年纪也不小了，打算找个什么样的朋友？姨妈给你留意一下？”
　　冯意是知道的，她姨妈这人就热衷于给人牵线做媒，闻言连忙摇头：“别别别，别管我，我还不急。”
　　姨妈见她这么抗拒，皱了皱眉，就要开始给她洗脑，冯妈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她转头看了看冯妈脸色，把话收了回去。
　　转言道：“那也是，缘分这事也不是急来的。”
　　于是顺口提出下一个必死题：“那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是打算继续出去找工作还是就在家附近找个？”

　　冯意被她问得愣了一下。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待着，名曰修身养性，养着养着，就越来越懒得动弹了。
　　不是姨妈这么来一句，她还真么考虑之后工作的事。
　　仔细一想，辞职到现在竟然也有一个多月了。

　　姨妈见冯意这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没计划，于是忍不住又要开始说教，刚摆出一副要苦口婆心促膝长谈的架势，冯爸又打断了，说：“工作不急着找，上了几年班了，难得休息一下，正好有时间在家陪陪我们两个。”
　　说着又叹了口气：“往后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能在我们身边待一天就是一天了。”
　　冯意被这话说得心里顿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顿混杂，难受得很。
　　姨妈也不免惆怅起来，摸了摸盼盼的头，说：“是啊……”
　　叹完气，又有些心累，看了看冯爸冯妈，说：“你们俩啊……唉。”

　　话没说尽，冯意却是领悟了，是说他俩太惯着自己了。
　　冯意自己也知道，冯爸冯妈对自己确实是有求必应，就差没把星星摘下来给自己了。
　　得亏冯爸冯妈人品好，冯意耳濡目染的，也没沾上什么恶性，不然真可能惯出个混世魔王来。
　　虽然冯意小时候也和混世魔王没什么差了。

　　她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小时候调皮捣蛋，就喜欢满地乱窜，结果不小心把一个老太太绊了一跤。
　　也不是故意的，冯意跟小伙伴玩耍，人在后头追，她在前头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喊着：“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也就没怎么注意前面，于是一个不留神，和正从拐角处走出来的老太太撞了个对头。
　　两人都摔得跌在了地上。
　　冯意摔地上才发现自己撞到人了，连忙一骨碌爬起来，一边不停的道歉一边去扶老太太。
　　好险没撞出事，大冬天的，老太太穿得厚实。
　　冯意和几个小伙伴把老太太送回家里，被老太太家里人知道了缘由，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太太也没什么事，冯意知道自己错了，也认了错，老太太都没怪她，她儿子儿媳对着她这么一顿臭骂，把她骂得脾气来了。
　　她朝着老太太鞠了个躬，大声喊了一句我错了，老太太说没事没事，她儿子还在那骂，劝都劝不住。
　　冯意搭都不搭理他，见老太太说了没事，就跟老太太说了一声再见就要走。
　　她要走，老太太儿子不让，骂得更凶了，冯意没忍住，回头骂了他一句，然后抓着鹌鹑似的几个小伙伴就跑了。
　　那男的气得要炸了，追着要打他们，没追上。

　　回来之后冯意跟爸妈交代了，爸妈一听，脸黑了，倒也没说冯意。
　　那会都晚上九点多了，两夫妻跑去银行取了钱，连夜赶到老太太家里去给人送礼赔罪。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才灰溜溜的回来。
　　全程他们也没说冯意半个字，冯意自己躺在床上，睁着眼，一直没睡着。
　　第二天去上学，碰到了老太太和她儿子，老太太一脸羞愧难当，她儿子趾高气扬的，鼻孔看着冯意，一口一个小兔崽子，说她真是个祸害，还连累父母大半夜过来给她擦屁股。
　　冯意抿着嘴没说话，等他长篇大论示威完，才给他也鞠了个躬，说对不起是我不懂事，叔叔对不起。
　　她这回道歉态度倒是诚恳，把自己放得很低。
　　一是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孩计较，主要还是昨晚收了人家父母的钱，那男的就没为难她了，只是说冯意爸妈家门不幸，说让冯意以后乖一点，别连累自己家里人。

　　那次之后，冯意就没怎么跟人逗打了，也变得文静些了。
　　附近的邻居都说这样好，意仔总算是像个女孩了。
　　冯爸冯妈却找冯意谈心，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想方设法来逗她。

　　冯意从小就知道自己爸妈对自己十分宽容，宽容得过分。
　　说起来可能显得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但这种宽容，让冯意压力很大。
　　就像现在，其实姨妈说的这些也没什么，冯意自认为心很大，听到这些其实也没什么感觉，冯爸冯妈却比她还敏感，生怕她难受，立马转移话题。

　　姨妈跟冯妈已经说到别的事，开始夸赞盼盼的学习好了，冯爸冯妈边聊着天，还分着神在留意冯意的表情，生怕她有什么不对劲。
　　冯意一时只觉得累得很，两个拇指互相搓了搓，最后站起身来，道：“我回房休息了。”
　　冯爸冯妈被她站起身吓了一跳，见她只是想去休息，才松了口气，连声道：“好好，那你好好睡觉。”

　　冯意走回房间，关上门，把冯爸冯妈无微不至的关注目光也关在了门外，对着窗户，长长的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