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寻烬

4、第 4 章

　　因为那事，冯意好长一段时间对着宋南枫都有愧疚的感觉。
　　她就觉着自己应该补偿一下宋南枫。
　　可是用什么补偿呢？
　　冯意思来想去，宋南枫都没有人陪他玩，多惨啊。
　　那我宽宏大量的去陪陪他得了。这么想着，冯小意就热脸贴了他许久的冷屁股。

　　开学的时候她就嚷嚷着说要和宋南枫做同桌。
　　下了课，小弟们来找冯意玩，冯意转头就问宋南枫要不要去。
　　意料之中的，宋南枫嫌他们幼稚，不乐意搭理。
　　他不去，冯意也就不去了。
　　就坐在座位上陪着宋南枫。

　　宋南枫看书，她就伸脑袋凑过去，跟他一块看。宋南枫看窗外，她也顺着目光看过去，对着同一片云发呆。
　　这么过了几天，宋南枫倒是先憋不住了，跟她说让她自己去玩。冯意不去。
　　“你天天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宋南枫皱眉，“跟他们去玩去。”
　　冯意朝他扮了个鬼脸：“就不去，就坐这里，气死你。”
　　宋南枫：“……”
　　宋南枫无语了，翻了个白眼：“随你。”

　　虽然宋南枫还是一老嫌冯意话多太烦，但说是这么说，还是渐渐地，对冯意的态度好了一些。
　　看书的时候也会问一下冯意看没看懂，要不要讲一下。偶尔从家里带了吃的过来，也会递给冯意一份。

　　冯意直接顺杆爬的把这些零食当做是宋南枫上供给她的了，于是很讲江湖义气的拍他的肩，说放心，老大我会罩着你的。
　　宋南枫闻言总是一脸“懒得理你”的看过来，然后不做声了。
　　收了来自宋南枫这位小弟“贿赂”的冯意，十分大度的把它归结于宋南枫这人脸皮薄，含蓄。
　　大姐大就得多体谅一下小弟嘛，很正常。

　　再后来……
　　宋南枫越长越高，冯意反而五年级之后就没怎么长个子了。
　　五年级开学的时候冯意还比宋南枫高那么一丢丢，小学毕业的时候，宋南枫蹿到了一米七几，一米六的冯意比他矮了一个头。
　　进了初中就开始分实验班了。
　　宋南枫稳坐年级第一，自然是进了实验班。
　　每天插科打诨的冯意，就在普通班里混着日子。

　　一开始冯意在学校遇见了宋南枫还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虽然宋南枫每次都要扫她的兴。不是说她校服穿得不规范，就是说她鞋带没系好。
　　后来没多久，宋南枫进了学生会，走到哪都是一群人围拥着。
　　他本来长得又好，人又聪明，身边不是迷妹就是学生会的。

　　他身边那些人都不太喜欢冯意。
　　也正常，好学生自然都不喜欢成天逃课上网，没事就成群结队在那瞎闹腾的坏学生。

　　也还是有段相处融洽的时光的，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慢慢的就越来越疏远了。
　　以至于到了说句话都难得的状态了。

　　冯意无意识的掐着茶几上那盆假花的叶子，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翻涌。

　　冯妈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这时冯意房里手机响了，她扯着嗓子喊冯意：“意仔，电话！”
　　冯意站起身：“我听到啦。”
　　说着便晃晃悠悠的走进卧室。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看，陌生号码，疑惑了一下便接了起来。
　　刚喂了一声，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张肖的声音。他刚说了一声：“小意，我……”冯意就黑着脸把电话挂了。
　　正准备拉黑，又接到了短信。
　　还是这个陌生号码的，估计是张肖早就写好的，叨叨了很长一段，大概意思就是反省自己的过错，并倒打一耙指出冯意太不近人情，顺便隐喻的问了一下冯意可不可以给房东打个电话让房东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冯意气得火气直冒，敲打着屏幕，手指关节都用力得泛白了，打了一长串骂人的脏话，正要发送，又咬牙全删了，之后把这个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她是真的被张肖恶心得够呛，拉黑号码之后，索性把手机关了机，又塞回枕头底下。
　　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便拉开门出去了。
　　经过厨房的时候朝着冯妈喊了一声，说自己出去了，不用弄她的饭。

　　冯妈正在洗着菜，闻言连忙把水关了，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诧异的转过头看向冯意：“去哪？那你吃什么？”
　　“出去逛逛，”冯意回答，“在外面随便吃点，我走了。”
　　冯妈茫然中还有点担忧，本想拦她，又见她表情不太好看，只得叹了口气，说：“行，那你早点回来，别玩太晚了。”
　　冯意嗯了一声，出了门。

　　附近有一座老钟塔，废弃了很多年了。
　　上去的楼梯有一节没一节的，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上的花纹，洒落在布满灰尘的钟塔里。
　　斑驳，厚重。

　　钟楼不是很高，最上面有一个平台，坐在上面，正好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映着阳光的河。

　　冯意坐在那里，悬着腿，看着河面扬起波纹，一层又一层。
　　夏天的风又闷又潮，拍在人身上，黏糊糊的。
　　她望着河面，出着神，一边小口小口喝着手边的啤酒。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彻底不见了踪影，夜幕悄悄来临，天边的云染上了橘色。
　　橘得发红。

　　平地刮起一阵邪风，吹得窗户砰砰作响。
　　嘎吱，嘎吱。
　　冯意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正好一个闪电在她眼前炸开。
　　炸得她一时晃了神。
　　闪电之后，紧跟着嚓的一声，雷声轰隆隆的响起。
　　暴雨突然就来了。

　　冯意还握着啤酒瓶，像个傻子一样，抬着头看着刚刚闪电绽开的地方，豌豆大的雨点就直接噼里啪啦的砸在了她的脸上。
　　猝不及防的。
　　还有点疼。
　　“……操了。”冯意无语的喃喃道，猛地一口把手里的啤酒灌了下去，一边站起身，一边顺手捏瘪了手里的易拉罐瓶，转过身准备进钟塔避雨。

　　然后一转身，就看到一个撑着伞的身影立在自己后面，冯意就是胆子再大，也给吓了够呛，倒灌了一口冷气，差点往后倒去。
　　后退的前一秒，借着闪电的光，她看清的那人的面容。
　　竟然是宋南枫。

　　宋南枫也不知来了多久，在那站了多久了。
　　雨点撞击在他的伞上，又顺着伞尖滴下去，掉在地面的水坑里，再击起一小片水花，跳到了他的鞋面和裤腿上。
　　雨下得很急，不多时，就已给他的裤腿缀上了一圈阴影。
　　他看着冯意，沉声问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冯意脑袋乱的很，也不知是酒精的问题，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击的，亦或者是被神出鬼没的宋南枫吓到了。
　　她一时想问“那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一时又想喷他“关你屁事”。
　　话在嘴边溜了几圈，也不知她是哪根神经错乱了，脑袋一抽，突然把手里捏瘪了的易拉罐朝着宋南枫一伸，道：“喝啤酒吗？”

　　这话刚出口，冯意就恨不得把刚刚说出这话的自己抓起来揍一顿，太糗了。
　　她不等宋南枫回话，立马收回了手，讪讪道：“好，好巧啊。”

　　宋南枫定定的看了她一会。
　　雨幕冲刷着她，她的头发全贴在了脸上，苍白，胆怯，像孤魂野鬼一般。
　　这种想法让他有些犯堵，他往旁边让了一步，皱眉道：“还不进来？”
　　冯意这才大梦初醒一般，恍然大悟的张嘴哦哦了两声，小跑着进了钟楼。

　　钟楼里泛着一股腐朽的，陈旧的味道，狂风夹杂着雨的潮湿味，扑面而来。
　　同时被风吹过来的，还有面前那人身上的一股淡淡的味道。
　　说不太清楚，但闻着让人很安心。
　　冯意悄悄吸了口气，然后长长的呼了出来，十分自然的开口道：“这雨来得可真猛啊。”
　　说完转过脑袋看向宋南枫。
　　钟楼里没有灯光，闪电没霹下来的时候，四周暗得像是深沼，她的眼睛却是亮的，像是能发出光一般。

　　宋南枫似是一怔，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嗯，暴雨嘛。”

　　于是又没了话题，两人沉默着看着铺天盖地的雨，全世界都是沙啦啦的雨声。
　　雨拍打在屋檐，窗台，树叶上。
　　又喧哗，又寂静。

　　夏天的暴雨，来得急，走得也快。
　　没多久就渐渐熄了声。

　　屋檐上的余水滴答一声坠落在水坑里，打破了这无名的氛围。
　　宋南枫收起了伞，转头看向她：“回去？”
　　冯意点了点头，径直下了楼。

　　楼梯最后三阶早就已经断掉了，冯意站在第四阶，轻巧的往下一跳，然后转过了身子。
　　恰好看到宋南枫露出的一瞬间的诧异，和伸出了一半的手。
　　她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宋南枫，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宋南枫这表情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立马收了回去，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从上面一步跨了下来，淡淡道：“走吧。”

　　于是两人沉默着，走过了这一段悠长又短暂的路，回了家里。

　　冯妈听到声音来开门，就看到冯意落魄的站在门口，头发还没完全干，贴在她脑门上。
　　她脸上没什么血色，见到冯妈，抿了抿嘴，勉强勾起了一个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