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解厄》醺夜未苏

3、2.林

　　不知道家里有人等自己的林少爷此时正和衣睡在桥底下，与一对野鸳鸯作伴，那对鸳鸯也不怕他，自顾自地梳洗着爱侣，偶尔还交颈深情地拥在一起，一点也没有被人窥视的羞愧。

　　专心作灯泡的林少爷兴致勃勃地观察了它们半宿，后来实在是熬不住了，睡了过去。

　　天光微明，但温度还是很低，太阳破开云层把光撒在林少爷脸上，一点儿也不温柔地晃醒了他。

　　捂着只能看到一片白光的眼睛，林闻惊奇地发现自己半个身子躺在河里，旁边还游来几尾红鱼，也不怕他，还张嘴衔他的裤脚。

　　林闻动了一下麻了的腿，撑着身子爬了起来，裤脚滴着水不先拎干，反而先俯身照了照自己的脸和头发，把有点散了的头发束紧，拖着湿哒哒的裤子爬出了桥洞。

　　初市上人很少，码头上的人比较多，都是赶着早潮来选购新鲜捕捞的鱼虾的，透着一股子鱼腥味儿，林闻把脚边围成一圈的猫轻轻踢开，离开了码头，毕竟那味道与高洁的自己不符。

　　迈着闲适的步子来到自己最熟悉的徕客酒楼，跟熟悉的店小二亲切友好地打了招呼，然后点了满满一桌的菜，不光点了，还打包了，在准备吃饱喝足溜达出酒楼时，林闻被小二拉住要饭钱，兜比脸干净的林少爷拎着几大盒佳肴，气质出尘地说了句没钱，然后被扣住洗了三天的碗。

　　洗碗期间，林少爷品味出了一点生活的疾苦，更增强了要救世人于水火的信念，然后接过小二送来的脏碗碟，埋头勤勤恳恳地洗了起来。

　　终于还完债的林少爷告别酒楼，站在榕树街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有点后悔出来了。

　　自由哪里有吃饭重要!洗碗还有饭吃，出来了连个馒头也没了。

　　路过脂粉铺子时，林闻本来准备跟老板赊一盒檀香丸，结果被撵着跑了半条街，在逃命后遇到了那个人。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是谁？”

　　梁艮回想起自己三天的作为，捏了捏额角，心道还好他不知道。

　　“本道姓梁，名艮，字谋断，刚才路过脂粉铺子，与老板打听时得知公子的方位，故来寻，我不是坏人。”

　　林闻心底的防备又聚了起来，仿佛把他这辈子所有的防备都拿了出来，甚至激活了本来不太好使的脑子，斟酌之后问道:“你背一根棍子来寻我，我怎么确认你是好人”

　　梁艮回手取下棍子，双手递给了他，然后诚心诚意地退了一步，保证自己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现在只有林少爷能用棍子打到我，我却是没法动手的，这下你该信了吧？”

　　林闻握着棍子，手感非常不错，结实又不至于沉，还微有点包浆，可见深受主人爱护。

　　“你转过身去，我要确认一下你背后没有藏其他的武器。”

　　其实以梁艮的武功，再隔个十几步，也能直击对方的命脉，而且看林少爷的小胳膊小腿，站在那儿好像风一吹就飘了，战斗力应该是个负数，最能耐的也就是拿起自己那根降魔棍，不过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拿自己的这件武器，也算是头一遭了，梁艮转身想着这些，忽然觉得一阵疾风袭来，下意识转头格挡，结果与自己那根心爱的棍子迎面撞上，眼前金光一闪，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林闻眼看着他晕了过去，扔开棍子，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认还活着，然后心虚地用手心揉了揉他的额头，那里鼓起了一个大包，又红又肿，但好歹没流血，林闻摸遍他的全身，从背后的包里找到一包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自己的兜里，然后费力地把他拖到榕树根底下，挡住直射来的阳光，又摸遍自己的衣兜，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掩耳盗铃地盖在他的额头上，然后不敢回头地走了，逃跑过程中还被遗忘在地上的降魔棍绊了一跤，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脚步零乱地逃离了。

　　饥肠辘辘的林闻又坐在徕客酒楼里，这次先拍出了一枚银子，然后就见店小二一秒换上谄媚的笑，狗腿地蹭过来，推荐了酒楼里的各种新菜系，还忽悠他定下了一间上房。

　　富有了的林闻大摇大摆地拎着打包好的菜肴，在小二的挥手中往贫民巷走去。

　　“张伯，这个是少油的炸丸子，你可以吃。”林闻扶起卧在一堆破篓子里的脏污老头儿，把食盒打开，端出白米饭和炸好控油的丸子，服侍着他吃下。

　　周围的小孩儿们都乖巧地排队领丸子鸡腿，个个的头发衣服都脏兮兮的，但一双手和一张脸都擦得干干净净的，还亲切地唤着“林哥哥”，一点也没有对路人撒泼打滚的劲儿，教养好极了的样子。

　　扎着依稀辨出是双马尾的小姑娘捧着丸子，眼神清澈地盯着林闻，疑惑地问道:“林哥哥，为什么你的裤子脏了？”说着还伸手摸了一把，沾了一手的泥，旁边孩子看了都不吃丸子了，着急地围着他问。

　　林闻此人的最大命脉就是不干净，他第一次到这条巷子时，这群小孩上下其手，把他一身雪白的衣服摸成了灰色，他把食物一搁，直接回家洗衣服去了，洗了整整三天，然后穿着皱巴巴的雪白的衣服，又拎着食物来了。

　　小孩们不敢靠近他，马尾小姑娘早熟，主动走上去，怯生生地揭开真相:“哥哥，你是不是怕脏”

　　林闻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手下轻柔地梳理她的头发，把打成死结的头发解开了一部分，勉强扎成能看的双马尾，然后把食盒递给她，看着他们分食。

　　林闻之后再来，孩子们都把手脸洗得干干净净的，一个个上来摸一把他的袍子，跟他打着招呼。

　　林闻跟他们告别后，伸了下筋骨，往徕客酒楼走去，已经好久没睡过好觉了。

　　徕客酒楼二楼，梁艮一边拿药酒揉着额头，一边咒骂着林情恕。

　　“什么出尘绝逸，明明是流氓强盗!等老子再遇到他，不揍得他叫爷爷!”

　　揉好额头的梁艮推开门，准备下楼把药酒还回去，就与刚咒骂过的流氓强盗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