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九卿公子

18、良妃卫氏

　　晚膳时，舒伦一身香色百蝶妆花锦缎，金匾方外两端各插着累丝金凤，凤上又另垂珠珞，通身的气派，一派当朝太子妃风范，殷礽一身明黄的太子服，平金明线绣着的九龙张牙舞爪烛光里仿佛要破章欲出，左手拇指上子母绿的翡翠扳指，幽幽的似一泓碧水，就着那忽明忽暗的灯光，让人莫名的心悸，远远望去世间再找不出比这两人更般配的夫妻来。

　　我起身欲屈膝请安，舒伦一把扶起我：“妹妹！”旋而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都是穆察那挨千刀的闯的祸啊，我瓜尔佳氏一门不幸竟出了这么个祸害，父亲走的早，可怜我石家只留下穆察这么根独苗，幸得妹妹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予追究，其实都是自家人家-和-万-事-兴！今日这家宴权当我与太子为妹妹赔礼道歉，还望妹妹收了姐姐这份心！”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来这石穆察没有从实招来，老四不知道他非礼我，舒伦是知情的，怪不得忙着来做好，原是害怕我一状告到康熙面前，让他石家断子绝孙！

　　“妹妹怎敢让姐姐和太子哥哥赔酒，更何况姐姐如今有了身孕！这事过去了便过去了，明澈知道轻重！”舒伦这才微微舒展眉头，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哼！”殷礽眼里不屑，仰头一口灌下。

　　舒伦见气氛紧张，脸上笑得几分僵硬，转了话题，语气稍带暧昧：“妹妹过了年可就是一家人了，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太子爷的脾气妹妹是知道的，以后妹妹还要包涵着些，出了这事爷心里也窝火。”话虽这样说着，但是眼里的不甘却出卖了她的心声。一家人？你怎么可能容得了我这么个眼中钉肉中刺，若真成了一家人，你们夫妻倒要真的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了！

　　“娘娘，娘娘！”一小宫女慌里慌张地跪在门口，喘着粗气。

　　殷礽将酒杯重重扣在桌上，怒声道：“狗奴才又是什么事，一个一个不让爷省心！”

　　小宫女哪里见过这架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着：“是...是...三格格...做了噩梦..惊了觉，哭..哭..着要太子妃娘娘抱，奴婢..奴婢们也没办法，只好来禀报娘娘...”

　　舒伦挥挥手叫小宫女退下，起身福了福：“太子爷，小蓝儿怕是要折腾会儿了，臣妾先告退了！”说完转身离开，转过门角的时候深深看了我一眼，女人的不甘与妒意一览无遗。

　　看着舒伦不紧不慢，好像一早就知道今晚三格格要闹腾的样子，不禁在心底里冷笑，这算什么，为了拉拢我连自己丈夫都舍得了？那么我告诉你我根本不稀罕！起身朝门口走去，才懒得理会他。

　　“站住！”殷礽霍地截住我的去路，狠狠将我撞在墙上，原本俊俏的眉目扭曲起来，眼里是狠戾之色，布满的血丝更是衬得像一头咆哮的野兽。

　　“你发什么疯！”

　　他一把掐住我的喉咙，修长的手指青经暴起，指骨微微泛白，隐含的力道像是火山爆发之势，恐怖而狰狞：“我发疯？哼，我倒要看看你唱的是哪出戏？要是敢给我耍花招，别指望皇阿玛来救你！”

　　“咳咳”我死命地抓住他的手，“你这个疯子，你叫我说什么！”

　　“你敢骂我！”他手上的力道狠狠加重，近逼过来眼里已经渐渐露出杀意：“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我是看上你们曹家，皇阿玛又宝贝你，可是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不然我绝对让你为昨日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信不信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狠狠的瞪着他，脖子硬生生地要折断一样的疼，窒息随时要将人溺毙，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殷礽你算第一个！

　　“说！”

　　嗓子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偶尔逸出的声音竟扭曲成“唔唔”的哽咽，更像是在讨饶，我索性紧咬住牙关，死都不示弱，有种就直接杀了我，这个疯子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殷礽见我不语，缓缓松了力道，一改先前的乖戾反倒笑起来，夜里听来带着冷飕飕的寒意：“哼，真不记得了？怎么老八就这么上你的心了，为了算计我连清白都可以不要了？跑去当诱饵，故意给石穆察下套借机打击石家扳倒我这个皇太子。”

　　我瞪着他，顾不得嗓子疼得要命：“你胡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把算计人当饭吃啊，拿这种脏水泼人你简直就是无耻！”果真是喜怒无常乖张阴狠。

　　“我无耻？”殷礽怒极反笑，他本就眼角细长，一时笑得极媚整个人阴测测的，一只大手不再掐住我的脖子却带着恨意狠狠地摩挲，恣意地蹂躏，媚笑着语气里带着暧昧：“无耻？你以为老八就是干净的？哼，论无耻我可比不上你心尖上的的八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和老八给我下的套，哈哈看不出来你曹明澈还真是痴心一片啊，为了老八竟然连清白都不顾了，这回我是被你们摆了一道，但是我倒要看看你曹明澈有什么好果子吃，老八可以为了算计我连你的清白都利用，早晚有一天也会把你一脚踢开，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咳，你少血口喷人凭什么污蔑我和八哥，有种就拿出证据来！”

　　“证据？”殷礽眯起眼来，透着一股子狠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早晚有一天会查到的！”说罢拂袖而去。

　　“咳咳”我抚上项颈，一碰就传来精锐的疼痛，冷眼看着殷礽的背影月光下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疯子，我诅咒你早点被废！”

　　摸黑走进屋里给自己上了些药，都是今天康熙和胤禩他们送来的，新伤加旧伤，简直就是和大清朝命中犯冲，别死在这里了！越想越憋屈赶紧倒头就睡，反正汤斌法海那里已经挂了病号，干脆狠狠大睡一觉，最好一觉睡到自己家！

　　醒来的时候看了看天色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我摸出怀表一看三点一刻，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就要失眠了。起身看了看脖子，昨晚上了药已经消了肿，颜色也暗了一圈变成了青紫，混蛋下手真是狠！又挑了一件襟领稍高的宫装刚刚掩饰住，晚月见我起身进来替我梳头：“格格这一觉睡得真沉！”

　　“嗯，睡得不错！”回头对她道，“睡得太久了我出去透透气你们自己玩好了！”

　　走到门口，抬头满汉书写的毓庆宫阳光底下熠熠生辉，摸了摸脖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捡起一块小石子砸上去，哼，鬼地方！我咋不穿成康熙啊，不然我直接废了他，连带着端了他的窝！一路窝着火不免走得急了些，本来往御花园去的，结果停下来竟然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四周全是假山群，怪石嶙峋置身其中怎么都找不到出路，叹了口气人倒霉的时候走个路都迷路，其实宫里的地方我还不熟悉，除了养心殿和一些娘娘的宫殿其他的我还真不知道！咬咬牙随便选了个方向一头扎进去笔直走，最好让我遇上个鬼打墙，我就是鬼打墙给穿过来的，正好再遇上个直接回家！

　　出了假山群，前面是一道虚掩着的木门，哎...不想撞鬼偏撞鬼，想要撞鬼的时候偏不来鬼！索性推开门随便找个人带路。刚进去，一阵花香扑鼻而来，眼前是一个小院子看样子是某处宫殿的后花园，满满当当的种了各种花草树木一时之间眼花缭乱，最多的是一种小白花，一朵朵从丛中抽生出串串的白色花序，就像乳白色的玉簪聚插在碧绿枝头。叶子特别宽大碧绿，花朵洁白无瑕，花蕾犹如发簪，花朵形似喇叭，还没有完全盛开就已经芳香袭人。一瞬间有种误闯仙境的错觉，我轻轻唤了几声：“有人吗？喂，有人吗？”愣是把嗓子压到最低，还是怕打破了这么静谧安详的氛围。

　　花丛里慢慢站起一个人来，一身的梨花白雪锦，青丝绾起只以一方小小的碧玉方匾压住，坠着一汪水滴形的翡翠耳坠，下颌俊秀，颈线优美，眉清目秀清丽不可方物，明明是到了中年年纪，浑身上下通透的空灵气质却让人怎么也瞧不出真切年纪来，好似成了精化了仙的一般。一身清白，竟像从这花草中幻化出来的仙子，衬着白花碧叶沉静窈窕，让人根本不知道拿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她，搜索枯肠，只剩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央，对，宛在水中央，只怕断桥桥头白素贞也不过如此了！

　　“那个...那个...你是花仙吗？好看！”我脑子有点不好使，先前的窝火现在的惊艳，一个天上地下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连穿越这种事都让我遇到了，该不会真让我遇上仙女了吧。

　　“你也觉得这花好看？”仙子浅笑靥靥，清声朗朗，如鸣佩环，连眉目里面都含了情化了笑。

　　“好...好看...”花好看，人更好看！

　　仙子欲要走出花丛，我忙过去扶，鬼使神差的这就是货真价实的仙女啊！她对我浅浅一笑：“这花叫玉簪，白天初绽，夜间才开放，花开时微绽出六枚鲜嫩的黄蕊与一枚纤细洁白的蕊柱，芳香袭人。可惜世人皆爱牡丹芙蓉，不知这小家碧玉！”

　　“牡丹芙蓉，富贵繁华，世人莫能不爱，却也俗了；反倒是这样的小家碧玉有圣人怜之惜之，古人有道是曰...曰...曰...”古人说什么啦，我根本就不知道啊，砸了砸嘴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回，怪不得有那么多公子哥动不动就喜欢在美人面前吟上几句。

　　“瑶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身后响起胤禩的声音，我回过头去，他亦是一身的梨花白，站在门口，笑度春风。

　　“万斛浓香山麝馥，随风吹落到君家。”仙子笑看着胤禩，眼里含着宠溺。

　　我站在一边，看人家都是满腹经纶，真恨不得自己也能来两句，要是吟诵什么梅花啦荷花啦菊花啦我还能来两句，指不定一首成名从此以后艳惊四座，可偏偏是什么玉簪花我上哪弄去啊！一个胤禩一个仙子，还穿了情侣服，晾在一边真不是滋味！

　　胤禩朝我狡黠一笑，上前扶过仙子坐在石凳上道：“额娘喜欢玉簪花，可也不能贪看啊，起风了，容易伤身。”

　　厄...额...娘....她...她是良妃！

　　“不碍事，我也是刚歇了晌午觉。”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胤禩拉过我：“还不给额娘请安？”

　　我一通点头，忙捏了锦帕一福身：“明澈给良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安！”

　　良妃看着我，眼里多了一丝亲呢：“你就是明澈？”

　　“回娘娘，正是！”完了完了完了，看良妃的眼神估计她也以为我前天和胤禩睡了。

　　胤禩轻笑出声，温柔地扶起良妃进屋：“额娘，这花也看够了人也赏够了，是不是该歇息了。”

　　我望着两抹梨花白的背影，再环顾四周，原来这是储秀宫的后花园啊！不禁感叹宫里竟还有如良妃这样的人在！

　　胤禩送良妃回来，手中多了一盒木匣子，递到我手中：“这是额娘给你的玉簪花，花瓣加些白糖腌渍半天，放入瓷杯用沸水冲泡，温时当茶饮可以消除咽喉肿痛。”

　　“谢谢娘娘！”良妃竟然看出来了！

　　胤禩轻叹一声，早已不见了先前的微笑，面露忧色坐下来，指尖拂过我的襟领，拧开两粒团扣：“我看看！”

　　我一时觉得窘迫：“已经上过药了，不疼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连累你遭太子猜忌！”胤禩温柔地扣上扣子，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自责与歉意。

　　我抬头，对上他的眸，是深不可测的渊，仿佛古井里的星子直叫人看到心底里去，带着一点惊心动魄的心悸让人生出一种坚定来：“我相信你！”

　　胤禩看着我眸如夜带着些许的醇色，缓缓开口：“我亦知道你信我！”

　　晚风拂过，吹起他的袍角，我的青丝，青石板上我愿意与你一起坐看庭前花开花落，笑看天边云卷云舒。胤禩，我信你，无论太子怎么说我都信你，就算铁马踏冰河，丝线缝韶华，我都愿为你红尘里点起千帐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