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九卿公子

16、以为情深

　　醒来的时候，发现被人抱在怀里，头顶传来热热的鼻息，记忆里好像听到十四要送我礼物，之后就不知道了。四周黑沉沉的，看不清楚，只有身下的颠簸知道是在马车上了。

　　“醒了？”是十四带着温存的声音。

　　“嗯”头还有点痛，“对了，十四哥你要送我什么啊？”

　　他笑出声来：“闹够了，还没忘要的礼！正要给你的时候，你却一头栽在桌上了！”

　　我轻轻“哦”了一声，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他抓起我的左手拿到我眼前：“给你戴上了！”

　　左腕凉丝丝的，是一只玉镯，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碧澄澄的如一汪春水一般，不大懂，反正是好东西不会有错。我挣了挣他抱着我的双臂，忽然意识到：“青青和珧琦呢？”

　　十四稍稍松开怀抱，双臂却没有放开的趋势：“差人送回宫了，你这么闹腾，哪敢把你放她们那！”

　　我转了转眼珠，酒品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内静悄悄的，街上的灯火通明，人声喧哗更衬得里面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十四暖暖的鼻息喷在我额前，异常突兀，良久听到十四低低的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探究、兴奋、羞涩和毫不掩饰的担忧：“明澈，你愿意做我的福晋吗？”

　　“愿......那个啥？”我一把推开他，酒也全吓醒了：“你说什么？”

　　“做我的福晋，你，愿意吗？”他的声音里是全是小心翼翼地探究。

　　“不愿意！”我一边说一边去褪手腕上的玉镯。

　　“不许脱！”

　　大哥你轻一点，不知道的驾车的侍卫还以为我勾引十四爷！

　　他缓了缓语气：“那日宜妃娘娘生辰，额娘要替我讨你，皇阿玛却不动声色，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皇阿玛的意思？”

　　“皇阿玛什么意思我不敢妄测，但是也和了我的意思！”

　　“为什么？可是明澈我喜欢你！”

　　没辙了，这事必须说清楚，我知道他是皇子阿哥，从小在多少人钦羡的目光中长大，定是没受过这份委屈，可我也不想委屈自己啊，怕是要伤他自尊了：“十四哥，我知道我们不是什么兄妹，我也不拿这种破借口当理由。可是你说喜欢我，你又了解我多少？”

　　街上的灯光透进来，依旧看不清他的神情，我知道他在看着我，迎着他的目光我道：“我们才相处了几个月，你喜欢我只是因为你自幼在宫里长大，看到的都是礼仪端庄的大家闺秀，像我这种懒散惯了，又不懂礼仪管束的丫头，你只是好奇，只是一是新奇而已，你若娶了我日子久了，你就会觉得我当初的调皮、玩闹全成了放肆、跋扈，我当初讨你欢喜的优点全成了你日后厌恶我的理由，到那时你后悔我也后悔，保不准还成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会的，不会的，娶不到你我才会追悔一生！”他缓缓抱住我，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明澈，或许我确实没有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你，但是你也十六岁了，年底选秀该为自己做打算了，你现在虽然是和硕格格但到底是皇阿玛收的义女，如今与你年纪相仿又未立嫡福晋的阿哥里只有我，你若不愿嫁我，皇阿玛便会把你指给太子，难道你情愿给太子做侧妃也不愿做我的福晋吗？”

　　“我还可以选择做和亲的公主！”

　　“你说什么？”昏暗里，他眼底里闪过一丝怒意，“皇阿玛是不会让你去和亲的，你别忘了，你毕竟代表的是曹家！”

　　我没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是啊，康熙首先是皇帝，之后才是玄烨，做臣子的日子过得太好，总要叫帝王不放心，而我就是他用来牵制曹家的吧。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有料想过，只是一直一直不愿去想，犹记得那日与温恪说的话，大漠，如今我唯一的退路也成了奢望。温恪你说你羡慕我，其实该是我羡慕你，你知道吗？大漠上的男人除了妻子亡故，他们一生只娶一个女人，所以你一定能找到与你相伴看天涯的那个他，而我却注定要与一群女人争夺丈夫的宠爱！

　　我推了推十四的怀抱：“十四哥，我想下车一个人走走，吹会儿风就好！”

　　他松开我：“嗯，好好想想！”

　　下车的时候，隐约听到他极低的一声轻叹：“人言为信，我始知愁。”

　　街上依旧繁华热闹，老人小孩赶着去河边放河灯，“嘭”地一声，天空散开漫天烟花，衬着倒映在河里的星子分不清何为星辰何为烟花，随手买了盏河灯放下，明澈我不知道你的灵魂在哪里，如果在我原来的世界我会妒忌你的，如果不在我原来的世界，你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为你放一盏河灯，今日亦是你的生日，希望你能投生普通人家，平凡而快乐。我不知道穿到你身上是幸还是不幸，既然已成定局无论怎样我都会努力快乐的生活。拍了拍手站起来，一大片河灯早已分不清哪只是我放的，逐渐消失在桥的尽头。最后抬头望了眼烟花，该回去了。刚走出几步，只觉后脑被人用棍子狠狠一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公子我说过我们会后会有期的！”神龟坐在床沿上一脸玩味。

　　我摸着后脑，疼得我咬牙切齿，看清楚状况，这、这、这情形，劫色...劫男色！

　　神龟一脸媚笑伸过手来欲摸我的后脑：“奴才们不知轻重下手重了些，别怕，爷疼你！”说着就要欺上身来，我一脚踹过去怒道：“大胆，放肆的东西，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要你全家陪葬！”

　　“好啊，爷就喜欢烈的，你越动爷我就越喜欢！”

　　两人很快就厮打在一起，“啪”帽子被他打飞在床上：“你...你是女人？”神龟一脸的难以置信。

　　妈的，我真是欲哭无泪了，他还是不是人，连公的母的都没弄清楚就乱咬人！暗暗松了口气，没事，没事，这只神龟是GAY！

　　神龟邪佞地一笑，眯起眼：“是个姑娘家，更好！”

　　我死命抵住他实在退无可退，“啪”一巴掌甩过去吼道：“放肆，你可知我是谁！”

　　神龟捂住脸，阴下脸直直地盯着我，目光变得犀利狠辣：“谁？”

　　我被他的眼神所怔，分明已动了杀机，看他衣着架势，并非市井地痞之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猖狂怕是来头不小，我若说出身份他肯定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死无对证！

　　“你是谁？”神龟阴测测地逼近过。

　　“我...我...说出来吓死你！”我故意露出左腕上的玉镯：“我爹便是京城四大富豪之一，城北段沐海！”这身份绝对不会有假，放河灯的时候听来的！

　　“哈哈哈...”神龟大笑起来，笑得得意而放肆，眼里杀意减退，却而代之的是不可一世的嚣张：“原是段家小姐，那好爷明日便去段府下聘，段老爷子知道爷要给他做女婿，巴结爷都来不及！”

　　神龟眸色一沉，缓缓欺上身来，语气暧昧不清：“段大美人，想知道爷是谁么？”

　　我没有说话，死死盯住他，恨不得现在就剐了他！

　　“瓜尔佳氏.石穆察，当今皇太子的小舅子，太子妃可是我亲姐！”

　　我冷笑怪不得如此嚣张，原是太子家的人，哼，那么这一回看看皇太子救不救得了你！

　　“美人，待我们先成其好事！”双手被他牢牢钳制住，丝毫动弹不得，领口衣襟也扯开了大半，我冷冷地盯住石穆察，死咬住牙，我发誓我若失身于你定叫你瓜尔佳氏一门抄家灭族！

　　“少爷开门，少爷快开门啊！”一通狂拍门。

　　石穆察极不情愿地放开我，起身开门怒道：“狗奴才，敢坏爷的好事！”

　　“少爷，不好了，舅老爷叫您快回吏部。听说是宫里闹刺客，现在九门戒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亲自带兵搜查刺客，我的爷您快回去吧！”

　　“刺客？”

　　“说是刺客不过宫里的消息，听说是宫里丢人啦！”

　　石穆察猛然看向我，蹙起眉，眼里是狐疑之色。

　　我就怕他生疑忙大声叫喊：“瓜尔佳.石穆察你不得好死，我段敏绝不对放过你的！”这名字也是如假包换的！

　　石穆察这才隐隐褪去了怀疑之色，又是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美人，乖乖等爷回来！”说罢转身和一群奴才匆忙出去了。

　　我忙从床上起来，拉了拉门结果已经在外上了锁，透过纱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个丫鬟模样的守着门。环顾四周根本找不到一样可以能当武器的东西，只有一人来高的灯柱勉强可以试试。石穆察敢留两个小丫鬟开门，怕也是精明之人不好对付，不来点真的估计是上不了当。我一把扯过灯柱上的火烛扔到床上，冷眼看着火苗窜到被子上，石穆察我今天就赌一把，你最好求老天保佑让我烧死在这里，不然我定叫你后悔一生！火势蔓延开来，很快窜上帐子，上好的锦缎扭曲着烧成一团，黑烟滚滚发出阵阵难闻的恶臭。

　　门外很快有了动静，估计是两个丫鬟闻到了气味要开锁进来，我躲在门后捏紧了灯柱，一等她们迈进房门就用尽了全力一人一棍挥过去，两人立刻倒在地上，灯柱的一头还在滴血，这回真是下死手了，我蹲下来碰了碰她们的鼻息，还有气，一把扔掉手中的凶器夺门而出，很快就会有人发现这里的。

　　月光很明亮，可以看清楚脚下的路，绕了一圈其实整个府邸很小，算不得府邸充其量只能算院落，除了刚才的两个丫鬟就是六七个护院，我一口气逃到后院，荒草丛生一看就知道很久没人打理了，估计这地方也就是石穆察想干坏事的时候来来。墙边正好有棵很大的树，枝干一直长到墙外，借着月光，墙角下还有一个狗洞，我犹豫了一下一通心理斗争，狗洞、树、狗洞、树......算了最终爬树战胜了钻狗洞。

　　“在那里！”

　　好不容易快要接近墙头的时候，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朝这边过来，我脚下一滑没有找准支点摔了下来，树上的木刺刮破衣服像锯子一样刮进后背，狠狠撞在地上，直有种血冲脑门的感觉，疼得十指深深掐进泥土里，今日怕是要死在这了，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也顾不得疼，赶紧弯腰就往狗洞里钻，什么面子里子命都快没了！

　　扎头钻出狗洞我疯也似的往前跑，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偶尔有人家还挂着一两盏灯笼，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空荡荡的像一座死城到处充满着萧瑟的气息。一路上不停地摔不停地又站起来往前跑，摔残了至少还活着，抓回去就是生不如死。第一次生生体会到恐惧像鬼影一样追着你，让人无处遁形。膝盖上已经濡湿了一片，触手去摸，月光下看不真确却是刺鼻的血腥味，连血也来不及擦，我只知道不能停下来，不能停下来，疼痛变得麻木，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像行尸走肉一般，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跑下去，跑下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出现明晃晃的灯光，像极了去年宇宙洪荒里的星火，跑过去，跑过去或许就是家了！冷不丁一头栽进一个怀抱，暖暖的，坚定的，一瞬间让我放弃了所有跑下去的念头，只想依靠他，我知道是他！死死地抓住他的袍角，抬起头用尽最后一口气告诉他：“是瓜尔佳.石穆察！”我想我能睡了！

　　梦里面漆黑一片，不停地出现石穆察的脸，笑得淫邪奸佞，“滚！”我一头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仿佛将要溺毙的人，浑身上下疼得拆散了骨头一样。斜刺里伸过一只手来，月白的袖口，绣着纷繁复杂的祥云，很熟悉却又记不起来，慌张之下一把拍掉：“滚！不要碰我！”

　　“是我！”耳边的声音温柔的要化出水来。

　　顺着袖口看去，目之所及是胤禩心疼的目光，朝我缓缓张开双臂：“是我！”

　　“八哥、八哥、胤禩！”我一头扑进他怀里，这一刻所有的委屈统统化作泪水，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流。

　　仿佛找到依靠一般我紧紧地抱住他：“胤禩！”

　　“我在！”

　　“胤禩”

　　“我在！”

　　抬眼看到他身后陌生的环境：“这是哪里？”

　　“我的书房！”

　　“这......”

　　“我已回禀了皇阿玛，找到你了，太晚了宫门早已下匙，暂且安置在我这。皇阿玛得知你遭人绑架寝食难安派兵全城戒严，十四弟自责的不行一直说是他把你弄丢的，一开始发现你不见以为只是被人流挤散了，后来察觉事情不对劲，立刻派人回来禀报，九弟、十弟、十三弟一听说立马带兵搜城就差把整座紫禁城翻过来，后来十四弟查到今日滋事的是瓜尔佳.石穆察，立即包围了石家得知你在他名下的一处小院子里，等到赶到的时候除了两个昏迷的奴婢，一间刚扑灭火的房子整个院子一个人影也没有！后来又发现了后院的血迹，明澈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怕！”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上我手臂上的伤口，极尽温柔：“疼！”

　　“不疼！”

　　“我心疼！”

　　他扶我躺下替我盖好薄毯：“别怕，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好！”我躺下来，侧着脸看他。

　　明月夜，月光照到书房中央便照不进来，金砖地上镀上一层冷峻的清辉，我看不清他，但是我在心底里能画出他的骨骼，左手传来他的温度，我说：“胤禩！”

　　他说：“我一直都在！”

　　嗯，你说，你一直到在！夜那么深沉，前方的路那么难走，可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想我作为大清公主那漫无目的的虚无，从此有了最诚实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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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澈？”胤禩轻轻地唤道，见没有动静，缓缓抽出一直被她紧握着的手，指尖划过明澈的脸颊为她拂去一缕发丝，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终是起身开门出去。

　　月影下，跪着一个身影：“奴才阎进叩见八爷，爷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嗯，皇上那边的消息怎样？”

　　“万岁爷本来要严惩瓜尔佳氏石家，后来太子和太子妃亲自求情在养心殿跪了一晚上，太子妃今日刚诊断出有喜，万岁爷又素来看重太子妃，只是削了穆察的宗籍，废出旗籍，贬为庶人流放宁古搭于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入关，石家所有食君俸禄者一律官降三级，停俸一年。这回怕是没能扳倒太子！”

　　“哦？是吗？去年索额图倒台，这回你觉得石家还能得皇上信任吗？太子的左臂右膀如今已经尽失！”

　　“爷，说的是！只是...只是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瞧得出来，爷看重明澈格格，若是...若是将来有一天格格发现今日...今日是您的局...怕是...”

　　胤禩没有说话，淡淡转过身去，月出东山，清辉冷然下，一身白袍长身玉立，静若秋澜的眸子倏地暗沉似夜，嘴角渐渐浮起一抹讥笑，进了宫的女人便不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