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普拉琪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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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费力的睁开眼——又来了啊，这种身置回忆中的感觉。
脚下，是冻结结实的土块，还有上面化过又冻的冰，走上去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在地。不远处，传来了细碎的轻呼声。
“不快点的话，又要挨骂了！”
虽然流水没有结冰，不过岸边的积雪说明现在是冬天——那水一定是刺骨的冰冷吧？少女的手冻成了紫红色，仔细看上面还有细碎的伤口。她麻利地舀了一桶水，提起看来比她自身还重的水桶往村子里去。
在冬日不算明媚的阳光下，白金般的头发闪闪发光。
哈利不由自主跟上那个女孩。
“那张脸，难道是……！”
蹒跚的小小脚步硬是拽回满桶的水，光是用力就消耗了全部的精力，又担心慢一步而挨骂，因此根本没看清来人，一个人不小心撞上，辛苦打来的溪水撒了一半。
“对不起，有没有弄脏您的衣服……”
“啪”一声，巴掌响亮地印在脸上，“弄脏了客人的衣服饶不了你！”意思就是不是一巴掌能了事是吧。
大大的眼积满委屈，只有一人独享肿胀的刺痛，过个几年她就会麻痹——这种感觉，好熟悉。
“对不起。”已经习惯逆来顺受了吗？已经习惯了不问缘由了吗？已经开始认命了吗？
一年四季，隆冬酷暑，没有止尽地辛劳换不来一句夸奖；做得再好依旧一堆不满，动辄呼来喝去让生命变得恐惧遍布，却并不知道打骂其实与自己的表现无关，只与施暴的人的心情有关。
这个冬天，比往年冷得多，夜里也无星，乌云密布。
床边的窗子“吱呀”一开，普拉琪娜费力睁开困倦的眼，见到了熟悉的玩伴。她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光明。
“路西欧，什么事？这么晚了……”
“普拉琪娜快逃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少女还想确认这一切是不是梦。
“你仔细听好，你的父母要把你——”不祥的脚步已经接近，面相凶恶的妇人推门而入。
“卖掉！”说完话的同时，普拉琪娜的母亲已经失声叱骂。
“你这个小偷，想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本应是一番由衷的斥责不知为何却显得底气不足。路西欧趁着这一瞬将普拉琪娜拉出窗外。
两个小小的人影，在没有月色陪伴的夜里，一路飞奔。
没有光线的晚上，森林就会露出另一个模样。平时那些遮蔽女神无情灼热光线的枝干，现在则有一副狰狞的面貌，虬枝交错，仿佛在你回头的一刹就会幻化成食人兽，吞人下肚不吐骨头，或是缠住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个场景……好熟悉，对了，是玛奥·布瑞拉的绘本——那个无月的林荫道。
林荫道的尽头是死亡宫殿！
怎么会……玛奥·布瑞拉，你是不是知道一切？
“我……还是想回去。”普拉琪娜小声说道，“卖掉什么的，说不定是路西欧你能错了，我从来也没听过母亲说起过这事，我的父母现在一定很……担心我？”
黑暗中的少年一言不发。
“路西欧？”
“你白天看见那几个可疑的黑衣人了吧？”
普拉琪娜点头。
“他们也来过我家，第二天，妹妹就不见了。”
“可是我听说她是因为生病才不幸……”
“有能让人消失的病吗？！只不过我们家没钱看医生就是了！”路西欧看见普拉琪娜被吓到的表情，才深呼吸，尽量压下自己的愤怒。“我不想，再失去你。”
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路西欧，请带我远远地离开，”少女展现她一生都不曾露出过的甜美笑容，“和路西欧一起的话，不论去哪里都可以。”
少年点了一下头，脱下自己的短衫为她披上，伸出手。两个人就这样手牵手，在迷雾森林中一起，走着。
夜里的山风呼啸，简直就像某种怪兽的低吼，女孩不无担心地问：“我们今后会怎么样呢？”“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象征死亡之地的迷雾终于散去，月亮展现他爽朗一面。不知道是因为星月的光辉照耀了地上的花海而使它们看来如此莹耀，还是因为花瓣变成了群星所以星星看来如此温和，群山峻岭之间，竟有这样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花海。
“好漂亮……”普拉琪娜像刚出笼的小鸟一样一下飞奔到花丛中，兴高采烈地一转，花瓣就围绕着她跳舞。微风吹过，花瓣随风而起，转着圈地飞上天际。
“这里难道是——天国吗？”
“……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啊。”路西欧有些不高兴地说。
“对不起。”没有平时的隐忍，普拉琪娜一吐舌头，淘气的看不出一丝反省。说罢又尽情地笑起来——没有繁重劳动与无尽打骂的普拉琪娜这一刻像被解放的天使，误入凡间的天使展开了翅膀，看来好耀眼。
美得让路西欧无法移开双眼，他尴尬自己的失态，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把目光放在花上。
铃兰！
“普拉琪娜，里那些远一点，这些花全是——铃兰！”他出声之前，她已经倒下了。路西欧急急接住她，却发现她面色铁青，中毒已深，回天乏术了。
“振作一点！”
飘渺的笑容盛着恍惚的声音：“在这里睡着的话，是不是就能快乐的死去？”
“……！”
普拉琪娜将头埋入路西欧怀里，因痛苦颤抖着：“我受够了！不论我多么的努力，父亲还有母亲都不肯温柔对我！和路西欧在一起很快乐，可是我已经不能承受更多的痛苦……”
原来是这样，我就算过着没有光明的童年，也有一对肯为我舍命的父母；西弗你就算有一个虐待你的父亲，也有一个温柔待你的母亲；就算那对男女遗弃了你，沃荻，他们也没有——
将你出卖！
被自己的生身父母卖掉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为什么你在这之后还可以笑着问“是不是能快乐的死去”？
这样的世界你为什么不能去恨？为什么不去恨！
“你这么关心我的话，就我们两个人一起……死了不就能重生吗？！”普拉琪娜，自你双目中流出的，是泪还是滴血？
“我希望，把这一切……全都、忘了……”
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再也抓不住路西欧的衣服，无力地滑下，在铃兰丛里永眠。
“不能死！不要这样！怎么能忘了——只有你……”
少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悲怆，仰天长啸。
铃兰的花瓣转啊转，乘着月光，一路流浪。在清冷的暮色里，简直就像飞雪漫天。
冰冷的触觉在哈利唇边化开。
不是像，下雪了啊！
于是在离别的那个夜里，天，下起了雪。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普拉琪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