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双生 ...
-
“我已决定，父亲大人。”
“那那美！”
“请让我去吧……”十六岁，明明该是什么都还不懂的年纪，眼里却已经是令人望而却步的觉悟，抱有一死之心的人，都熟悉这个眼神。
明知有可能再回不来，也义无反顾的眼神。
若非别人不小心提起，那那美几乎忘记了眼前这对夫妇是自己的养父母，而不是亲生父母。若是亲生父母的话，会不会因为舍不得，而放弃去龙宫洞穴进行仪式呢？应该不会吧，否则，自己是没有机会成为父亲母亲的女儿的。
再说，现在说不去这种话怎么能行呢——当初收养我，不就是以仪式执行候补为条件吗。不论死生，非去不可。这是，命运早决定好的。
海蓝的龙宫神社，在该岛是完全独立的，不论哪一个部分，哪一个势力，什么身份，都不可干涉。继承龙宫神社的传人，一定是得到龙神承认并从其处得到力量的的巫女。这个力量可保当地很长一段时间风调雨顺。没有这个力量，不但经常会有地震、海啸，连土地也会变得贫瘠，如此一来这地方根本就住不了人，岛也就开始衰败了。
可是现在，大地即使在下雨后，也是龟裂模样，不论种什么也颗粒无收，反倒是魔物泛滥，和人们抢食着赖以为生的食用鱼，这是因为龙宫神社已经有近十年没有继承力量的巫女了。没有龙的力量守护的大地，怎么可能不衰败呢？本来大约在六年前应当有一名巫女的，那是神官夫妇的亲生女儿·末那美。可是，龙神没有承认她，她失败了。
失败者的下场不是得不到力量，而是被力量挤满全身爆炸而死。
龙宫神社的血统竟然失败，这种事情是史无前例的，不同于村民对于今后灾难的恐惧而诞生的失望之情，神官夫妇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打击着：那可是他们的独生女！
『大叔、大婶，我来当你们的女儿，不要伤心了……要那那美做什么都可以，就算这条性命丢了，也没关系。所以……』
那个时侯，让他们重新站起来的，是说着这番话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渐渐长大，也开始了被诅咒的命运，她要去执行仪式了。
不过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区别还是很大的——那年末那美去龙宫洞穴之前，村民们几乎是把她当成神来看，现在想想，大家应该只是期待“成功的那个巫女”吧，没有考虑过失败，也不去想会有多么大的风险，只要自己过得下去、过得舒服，就拥护；相对的，若是失败了……那可就是真的能知道什么叫“人情冷暖”了呢。如果说末那美有什么走运的地方，那就是本应由她承担的侮辱全由无辜的那那美承担了。
这并不是说末那美不无辜，只是那那美平白无故多了压力。
不能……不能再失败了，否则，大家会活不下去的！
“不能失败……我不能失败！要让神社的威严重现，要让养父、养母看着我——”
对自己要求太高的人，总会有这种类似强迫症倾向的行为，那那美疯狂的催眠自己，不过是因为她太聪明了。
所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想了自己不该想的。
不错，那那美是个聪明的小孩，就算神官夫妇什么也不说，她知道的事情一样不少，也明白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也代替不了。六年前她说了“代替末那美做女儿”，可是血缘这种东西，却是那那美再怎么孝顺、懂事、努力，甚至不要性命，也换不来的东西。
那那美自问，要比末那美少撒娇至少十倍，当然，换做邻人客观的评价，至少要二十倍。那不是她该奢望的。
『偶尔也撒一下娇才能享受到生活嘛。』
夫妇对她太好了，舍不得这份关心，那份羁绊，多么希望她就是他们的女儿！越是舍不得，内心中的恐惧就越是强烈：外一哪一天，被告知“只是末那美的代替品”，那恐怕，就真的无法承受了。
只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孩，其实是不可能和养父养母的亲生女儿比较的。可是哪怕一刻，那那美也希望比较一下：究竟父亲母亲对哪边更……
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的那那美无比厌恶自己。末那美已经那样不幸，自己莫非还要怨恨不成？她要怨的或许只是命运的不公：为什么我不是他们的孩子……
“那那美，不要去了。”而命运到来的这天，养父说出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我不就是为了这一天才被领养的。”是啊，为了只一天，成为末那美的替用件。
神官的脸一瞬因为痛苦打了结，过了许久也缓不过来。那那美明白是自己不好，一时没管住自己的情绪说了多余的话。即便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真相”，也绝不可以拿到明面上说。那那美尴尬地捂住嘴。
“因为……我们家的血统，有着很强的灵力，能够提高仪式成功率。本来由这家的人去，才是最安全的，千百年也没有出过问题，可是自从末那美……”言简意赅地说，连末那美都做不到，我就是更没戏了，对吧？
“没有这份血统护航的你……”
血缘血缘血缘血缘血缘……竟然又是血缘？！
谁要输给那种不是靠努力获得的东西！这些年来几乎自虐似的修行，不就是为了在这一天获得承认？
“我已决定，父亲大人。”
就这样，中年看着少女义无反顾的背影，惆怅无计可销。
本来，这家出身的巫女也要冒九死一生的危险，而没有血统守护的那那美，不是九死一生，是十死无生。
注定要失去的痛苦吞噬着心，任凭雨水怎样冲洗，罪恶感仍旧不能少哪怕一点。
“等。要等那个孩子回来！”就算最后等到的是一具尸体。
淅淅沥沥的雨中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妇人以万分期待的表情去迎，却失望地迎来一个陌生女子。
“请问，你是不是叫做阿衣呢？”
*******************************************************************************
那那美小心翼翼地走在满是钟乳石的地底洞穴里，不是她神经过敏，她一进洞穴，就感觉到洞中强烈的杀意——难道魔物们其实都不希望巫女出现？也是啊，过了十年的自在生活要结束了，这样想的话就都说得通了。一旦巫女得到龙的承认，就可以一口气扫灭这些宵小！
想到这里，那那美不禁充满了自信，对啊，那样一来大家就不用天天过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安安心心地耕种，过自在充实的日子。从进洞开始的低落心情，到现在总算有了意思好转，连嘴角都开始上翘了。
然而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仿佛为了让她不幸一般的黑线一圈一圈绕上来，缠住那那美之后又把她重重摔倒在地，来不及喊痛，上壁的钟乳石无缘无故断裂，自由落体刺穿那那美的脚。
“啊啊啊啊啊啊啊——！！”
锥心的疼痛哪怕一刻也没有减缓，即使是麻木也比现在的境况要好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治好自己，四面竟然又围上一群魔物。
食人鱼，女妖，嗜血蛛……全是被血的香味引来的。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
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不行，不可以！死掉的话……没有人继承力量的话，养父养母就要一辈子生活在屈辱中，我不能死！！就算用爬的，也要到达地底洞穴！”她拖着血肉模糊的双脚，缓慢地往前爬。魔物可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飞扑过去啃咬鲜肉吸食鲜血。
“滚开！”那那美声嘶力竭吼道，快速抽出咒符一甩，精准地击中两只魔物，后者瞬间灰飞烟灭。那那美这些年来的修行确实不是盖的，奈何双拳难敌四脚，魔物又全靠本能行动，更多的怪物被血的味道吸引过来。
“不要碍事！”执着往前爬的那那美没有注意头顶有一块钟乳石松动，下落，这次的可取她性命。
钟乳石落下，那那美绝望的闭眼。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那那美睁眼，不可思议的是，本该贯穿她头部的钟乳石块就停在半空中，不能伤她一分一毫。
她艰难地支起上半身，扫视四周，看见她一生也忘不掉的光景：一个身着黑法师长袍的男人，发色也是黑珍珠一般的莹泽，高挑的身材动作优雅又简练，大陆人的长相却意外的让人怦然心动，俊美的五官却只凑出冷淡的表情。而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就是这个男人如同火焰一般的瞳色。
好帅——这是那时那那美单纯的心声。
尤其是这样出色的男子“英雄救美”挡在胜负重伤的那那美身前，替她对付一群魔物。
那张让那那美如今花痴地不能自拔的超级俊脸后面，则是思考着跟风花雪月完全无关的无聊事情：单个来看，都是成不了气候的小角色，问题是太多了。【统统石化，四分五裂】这样倒下一批，马上又有新的补上——若不在这里速战速决，恐怕一整个洞穴的怪物都要过来了。
他在积蓄魔力，那那美天生对魔法有更强的适性，对灵力上的修行进展反而不出众，这样的她轻而易举判断出男人的计划：应该是以自己为饵，比起血液还是魔力更让魔物疯狂。
魔王还不至于落魄到用自己做饵——还未看清，魔法就自他身边攻击敌人了，成片七零八落的炮灰魔物再次证明了什么叫“魔王一出，谁与争锋”。至于那个“英雄救美”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不要笑出声了或者笑出声也不要让魔王听见否则会死的。瞥了一眼正要逃走的几个怪物，魔王追上去——这种时候留活口太危险了，除非自己不想活了。
【别想逃！】对付水中的怪物，用雷魔法最有效，在洞中本不可能出现的闪电此起彼伏，魔王用死亡节奏在闪电雷鸣中追杀敌人，而灵魂，却因为战斗，迎来了另一份觉醒。
有什么，就这样与他彻底诀别；而有什么，在他体内扎根。
对——这时只有在战斗之中的人才有资格享受的至高快感。
很久以前，或者说不久之前，他还抱持着“一定要一击即杀”，而现在，却感受到了另一种存在方式。过去的动辄阿瓦达，不过是害怕输而已！那不是男子汉的战斗方式。
哼，汤姆·里德尔也好，伏地魔也罢，都弱的不堪一击，不敢拼，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请……请问，那个……”那那美半天才有勇气弱弱地出了声，然后她不安地瞄到男子愣了约半秒的神。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恐怕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会哭的。
他在想“这个不认识的丫头为什么会在这里”之类的。
然后飞快地思考，却也无奈地花费了0.5秒的时间发愣，终于了然想起：对了，刚才好像是为了就这个丫头才出手的……应该吧。看来和哈利在一起太久，也有些被传染上了脱线-.-
【能动吗？】
红霞飞上少女的脸颊，那那美慌忙道：“没、没关系的！”
【没事？骨头都碎了。消疼止血】
“唔……”
【骨伤还是回去治吧，我手上没有魔药。】为什么贤者之石里关于实战与处理外伤紧急措施的知识都这么匮乏，其他还有让他不满的，不过这两样首当其冲地让他不满，【迟了处理你就要跛了。】
“可是……”
【没有‘可是’，悬浮咒。】
“哎、唉唉？？”那那美的身体浮起来，这时她发现救了她的这个不知名的（也许还要加上“美得人神共愤的”）男子不是实体的，比一般灵体还要模糊一些。
这意味着他根本不是活人。
关于灵魂的概念，那那美可是拼了命般地从典籍里学习，基础还是很扎实的。即使是这样，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该被归在哪类灵体中，难道、难道是恶灵？！
应该不至于吧，救了她还帮她疗伤还要送她回去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才对……
那你就错大方了，对不起，连我都想笑：堂堂黑魔王被人讲“不是什么坏人”……
“那个……”
【话说在前面，我拒绝送你回那个鬼地方。】
“竟然说神圣的龙宫洞穴是鬼地方……”稍微，有些受打击的。不过高兴多一些吧，为什么呢。
【龙是极其残暴又危险的动物。】他转身，撇下这话就消失了。
“哎、哎哎？”其实，那那美刚才开口，不过就是想道谢，然后问他名字（这才是重要的！）而已。
第一次那那美失败而归，不过还活着。
不过关于红色眼睛男子的事情，那那美没有说出去，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次出发，不论村人的非议，还是前途的危险，再无法让女孩有一丝恐惧之心。
“末那美，请保佑我，无论如何都能完成仪式，继承到龙的力量！”比起上一次，那那美终于进入了洞穴比上一次更深入的地方，一路上称不上安全，连番被咒符轰炸的怪物倒是让那那美的决心更坚定了——这一次，绝不可能输。
滴答，一滴水在池中引起涟漪的声音，吸引了那那美。
“这个地方，原本就是有池的吗？”地底洞穴有积水池，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相比之下，龙宫洞穴的气候意外的干燥，传说这也是因为龙的力量所致。“所以说，这也应该是龙的授意，是神的恩赐吧。”那那美躬下身，在池前祈祷。
时间不急不缓地流过，完成了一套祈祷的那那美起身准备继续向下。就在这时，本来无波的水面中央，散开了一圈涟漪，渐渐扩大然后扫到了整个水面。
“难道是……末那美显灵了？”那那美小心移过去，惊喜地发现水下有一张末那美的脸（这画面太恐怖了，我都不明白小姑娘你高兴个什么……）。“末那美——”
【给我去死吧！】还未等那那美说完她的愿望，那张和六年前一样的脸就变得狰狞，同时上次缠住她的黑线也再次拖她下水。
一瞬间，肺里充满了窒息感，脑内被不安与强烈的迷茫挤成了一片空白：上当了！
这个想法，打击着那那美，它使她连还手的本能都失去了，只有强烈的绝望包围着女孩。
难道我真的，没有资格去做巫女？
【冰冻咒——】这个咒语，并不是某人在霍格沃茨学习到的，甚至不是他身为活人时学会的。贤者之石记载的，米德加尔德的魔法，冰柱连续冻结住水，阻断了魔法源。捆住那那美的黑线就这样失去了供应，然后她被一把拽出水面。
【真不知道你这个丫头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再一次救了那那美的红瞳男子喊道。但在她的眼里看来，发怒也好有型啊（汗……），【就那么想送死吗？！】
“我……那个、不是这样的……！”
一直不说，不意味着不在意，这一刻，六年的委屈、冤枉、隐忍、不满、怨怼就这样化为泪水，一股脑涌了出来。
被这个男子说自己只是不想活了，比起平时难过一百倍。
【……】你弄哭人家了（活该！）
*******************************************************************************
“我，只是无论如何都想得到承认吧。不要性命也可以的。可是……我的地位在养父养母心里的地位一定比不过末那美吧……”刚刚拭干眼角的那那美，脸颊上又滑下一串泪珠，滑到嘴角，品尝到绵延的苦涩。“我已经拼命努力过了，不幸的东西就是不行，既然是神决定好的命运，想改变一定也是徒劳的。”
【命运这种东西，能不能改变我暂且保留，但你在你养父养母心中的地位，真的只有那点吗？】
“哎？”
【我也曾固执地以为我被世界抛弃了，但现在被一个混小子证明那不过是一厢情愿。】
“一定是，很优秀又善良的人吧？”
【……是杀掉我的人，外加笨蛋一个。】
“对、对不起！”那那美拼命道歉，不停地鞠躬。
【算啦，】她抬起头却发现，眼前这个总是被冷酷气息包围的男子居然带着淡淡的笑影，【我不在乎。】果然，是个好男人。那那美不意外地脸红了。
“那、那个……”那那美欲言又止。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是告诉你，龙是危险又残暴的动物，想要寻求那种东西的保护还是算了吧。可能的话你最好再也不要来了，至于让你继续，很遗憾，不可能。】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那美起身，合十鞠了一躬，正式地行了一个大礼，“您已经，救了我两次了，无论如何请接收——我那那美的感恩，真的是，非常感谢。谢谢你。”
【啊？】
好吧，这不怪他。让我来跟大家解释一下，身为黑魔王，不能说名字的人、伏地魔甚至汤姆·里德尔，他都没有听到过一次别人对他说“谢谢”。
“然后，虽然冒昧，请问您的名字……”她直起身，发现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啊。”会不会，就这样擦肩而过。
今天，实在是不可能再进行仪式了。因为身着湿漉漉的服装对神明不敬，这样下去也没有用。那那美最终还是沮丧地回到神社。
等待她的，是养母深深地、深深地拥抱。
更让她惊讶的，是夜晚的一段对话。
“不要，不要再让那个孩子再去了！一次是意外，那第二次又算是什么？！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水，那那美又怎么会溺水！求求你，上天发怒了，不愿接受那那美，放她走吧……”神主的妻子泣不成声。
“你在说什么？！”
“没有关系了，我已经没有末那美了，至少希望那那美平安地过，在别的地方，我一辈子见不到也好，从此要承受龙的诅咒也罢……只要那个孩子平安！”
“你……！”神主握紧了拳，然后渐渐松开，释然地笑：“真是的，那番话我本来是想先说的……”竟然被抢先了。
屏风后是少女和神主一样释然的表情，脸颊挂满了泪珠。
『但你在你养父养母心中的地位，真的只有那点吗？』
我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
我到底在追求些什么呢？
那些东西就在我一回头的地方，一直等着我去发现。
我并没有输给血缘，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所以这一次——“我也不会输给龙！”
第三次，来到了龙宫洞穴，还是和从前一样，遍地的怪物，倒是那那美再不介意非用咒符不可了，能用来保命的技术，能用来前进的方法，能用就用——只要通过了考验，只要到了地底朝祠，什么方法不重要！
“这下该承认我了吧！”
{她确实比你强点呢？}低沉的声音，在洞内会向。
“这是，是谁？”
朝祠的里面，渐渐出现一个人影，那个影子，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末那美的亡灵。
【给我去死吧！】饱含着强烈的憎恨，在那那美听见这句话的同时，脖子上感到了一阵窒息的灼热痛压，“怎、怎么会……末那美不会这样的……再说，我又没做什么让末那美憎恨的事情。”
那个一脸狰狞的灵魂，真的是末那美吗？没有错，是真的。
即便生前再怎么和蔼，再怎么温柔，承受无端之痛满怀不甘死去的人，怎么会平安轮回呢。【死吧！都是因为你，父亲也好母亲也好才会渐渐忘了我，本应属于我的爱都被你偷走了！给我去死给我去死给我去死给我去死——！！】
原来，末那美竟然是这样看待我的？我果然没有资格成为巫女？不对，比起那些……或许我的存在一开始就是一项错误！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脸色也由原来的绛红变为了铁灰色，没有奇迹的话应该必死无疑。
死，到底是什么呢？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看到的都是纯白的羽毛，好奇怪，什么鸟的羽毛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颜色，雪白雪白的却好像燃着苍蓝的焰，好漂亮啊。
对了，死了的话，是不是也能见到那个男人呢，到时一定要问出，他的名字……
好像听见有人喊“住手”，真没用啊，临到一切结束的时候竟然出现幻听。果然我是怕死的……
“不、不对！”这一次，那那美终于发现，自己还活着。
刚才果然不是幻听——那是一个银发持剑女性，漆蓝的铠甲，周身散发着和羽毛一样的苍焰之光。末那美因为她的突然介入，松开了手，还弹了出去。披头散发再加上气急败坏的表情，和怪物没什么区别：【别碍事，滚！】一头散着的黑发风中凌乱，末那美就这样冲向持剑女性。
对方既没有因为末那美的言语动摇，也没因为怨灵的袭击而退缩，只是从容拔剑，赢了上去。
只被剑尖划了一下，末那美就像触了电一般抽搐飞弹出去。
“人类，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不死者，很遗憾，但现在我要对你进行强制转生。”不知道为什么，蕾娜斯潜意识对于强制转生抱有强烈的排斥，尽管并没有暴露出来。
“请不要这样！”纤弱的手臂挡在剑前，微微颤抖的手臂也说明那那美并非不怕死。
“让开。”
“不要！”
“为什么？”她的剑，并没有移开。
“……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最不幸的人，可是不对，事情不是那样的！末那美一直就在这里，一直一直地。等着哪一天能结束这种暗不见天的状况，可是，却一直得不到回应，结果就在这里，慢慢变质成了憎恨，将自己交给了诅咒。一想到这些，我就……！”
“拜托了，让末那美复活吧！”
“你就没有想过我‘外一做不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吗？”说这种话的同时，她已经把剑收回剑鞘了。
那那美摇头。
【喂！等一下啦，你有没有想清楚啊？！你这样的话会……！】银发女性的背后，出现了一个金发女孩。她也不是实体的。
“我会死，是吧？”
【当然啦！活着不是很好吗？再去重新考虑一下的话说不定……】因为啊，死亡太痛苦了！
那那美再次摇头，“我已经决定了。”
【也就是说，不论叫你重选几次，都是同一个答案吗？】有觉悟是好，贝利纳斯只是觉得如此的年龄，实在太过可惜——她甚至没有阿加莎大。
【贝利纳斯闭嘴啦，你也好亚琉哲也好都是大笨蛋！】都是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挂掉的笨蛋人种！
【被你这么说，还真是让我无法反驳啊。】瞥了杰拉德一眼，亚琉哲转头面向那那美：【倒是小姑娘你，这样真的好吗？】
死亡，太悲伤了。
*******************************************************************************
【我想，比起让末那美一直那样憎恨下去，还是这样的结果比较好。虽然，也不是一点也不悲伤。】
【服了你了——竟然那么死心眼！】眼前这个金发女孩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型，倒是十分仗义。那那美也不生气，倒是很想笑。
【只是，我应该死掉了吧……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不是大陆出身，也不知道女武神传说的那那美，对于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极其意外，简直是收到了额外的赠礼。女神的赠礼。
“你拥有的，一起活下去的资格。”将灵体具现化，是女武神的独有技能，也正是因为这项技能，战魂才能够超越生死，在米德加尔德战斗，留下令人神往的传说。“不过，在离开之前，似乎有该做的事情。”
她转身，往朝祠走。
【等一下，那个是神明才能进去的地方……！】
“……”
【咳，】贝利纳斯尴尬开口：【女武神好歹也是神吧？】正拉着蕾娜斯的那那美，从脖子开始变红，像倒入番茄汁的容器，红色最后升到头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松手。
【那个……我、我不太清楚，对不起……】竟然，接二连三犯错。
“没关系。”蕾娜斯是不太介意，继续专注调查朝祠。
但一向认真过度到有些钻牛角尖的那那美不这样认为，她一直没有抬头，自我反省中。
【瓦尔基莉殿下都说不在意了啊，你一直这个状态也不好呢。】旁边，一个琉璃发色的女孩用调皮的语调说着。那那美注意到她的耳朵很不一样，像鳍一样。难道是……人鱼？
真是不可思议啊。
【你真的不用太在意，每个人都有不在行的事情嘛，重要的是肯努力克服这些。】然后，刚才没有注意到的背弓青年说道。
【嗯，我会努力的，谢谢。】稍微有些精神了。
【萝莉哥就是不在行的事情比平常人多了点，没办法呀……】梦琉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叫拉乌利，不要萝莉、萝莉地叫！】他马上转过头：【其实只要不成她那个样子，不努力也没关系啦！】
【不可以！不要听萝莉的，好不容易找到‘戏弄萝莉团’新的候补成员，要不然多没意思啊！】
【拜托你的‘有意思’是建立在我痛苦的前提之上，是拉乌利啦！】
【……！】
【……！】
……无止无休，旁边的战魂倒是早就习惯了。
“咳，让你见笑了。”瓦尔基莉调查结束，她一伸手阻止了还在斗嘴的两魂：“大家，出发了。”
【去哪里？】
蕾娜斯握了一下剑——“去见龙。”
龙宫洞穴究竟是多久以前才有龙的，已经无可考证了。洞穴深达地底，要一条有翼龙长年蜷缩置此，恐怕龙也会变种成龟的。栖息于地底洞穴的龙倒是很幸运地没有变种。
心理疾病恐怕是免不了的了。
“想不到，这种地方会有一条幼龙。”和成年龙腐败般的表皮完全不一样的光滑皮质，展开的翅膀下看得见正有力搏击的脉络。它缓缓睁眼，黄色的瞳孔凝聚后，燃起的却是仇恨的火焰。
{神界的走狗！}对于大多数龙来说，神就是这样的东西。
千百年来，神界的战争一直是倾向讨伐龙的。米德加尔德的龙，亚瑟神族却从未动过。
所以龙，尤其是幼龙对一向在下界执行任务的女武神有这样强烈的恨意，蕾娜斯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但要说解释清楚，非得战斗结束后，或者说战胜后再说了。
瓦尔基莉收起常用的长剑，装备了十字弓。箭翎摩擦着空气朝幼龙飞去。带有毒雾的喷火将箭悉数挡了下来。
其实就算命中也不会改变什么——龙的自愈能力太强了，连被大剑砍中都能在几秒内愈合。但这些不过都是佯攻，真正的目的是为队伍后方的魔法师队制造机会。刚用完大面积攻击的龙会露出它的破绽，时间也足够长。
“记得不要用自然系的魔法。”地、水、雷系的魔法，龙的抗性都很强。
【那还用说？】
【看我的吧！】
杰拉德与梦琉协力，以最快速度结好法阵——【黑暗剑！】
时之摆针脱离三六零周期轨道，从各个方向向龙袭来，机动性最高的怪物也无法逃避其追杀。幼龙没想过无伤，它用尾巴扫走致命的摆针，其它部位不免中招。洞内立刻响起了惊人的咆哮，可是这一切也不过是开头，蕾娜斯已经展开了双翼手持投掷枪立于龙的上方。
“神技——尼伯龙根之枪！”
被具现化的巨大投掷枪像流星一般划过半空，在地底洞穴炸起了大量的粉尘。
灰尘渐平，大家却发现龙没有死。
{来呀，为什么不杀掉我？神界的走狗，杀死我父母同胞的凶手！}投掷枪仅仅是封住它的行动。
“我还没有做屠龙者的兴趣。可是，挑唆那个人类女孩，在她身边扭曲事实的是你没错吧？或者说，一开始让她惨死，也是你的计划么？”
{哼，不过打发无聊罢了。}
【哎？】这个事实对那那美的打击程度，可不再是“有点”了——那那美倒是没有想过以前那个温柔的末那美到底为什么会变得那样暴戾那样蛮不讲理，或许这样不合理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根源，只是一直用“死者嫉妒生者是正常的”来逃避明显的原因。
信仰的东西是如此邪恶，这是多么大的打击！
这个世界，难道没有神明了吗？！
“幼龙，”那那美听见瓦尔基莉的声音抬起头，“不管你遇到了多么不公的待遇，但那是你随意摆布他人人生的理由吗？迁怒无辜之人就能改变过去么？！”
【……】过去是不能改变的——那那美忽然明白，瓦尔基莉要见龙的真正含义。既然不能改变过去，就非得向前看不可，否则就不叫“活下去了”，失去了神明，又重新邂逅了神。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幼龙展开翅膀，向天空飞去，{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不可能再呆在这里了。}
【要走了么？】
“如果它有心，自然会继续守护这里；如果无心，留在这里也不过是继续破坏罢了，无益。”蕾娜斯收起武器，“可是，我记得米德加尔德的龙是要守护龙宝玉的……”现在，来海蓝是做什么？
又好像，记忆出现了严重的断档。
【要走了吗？】
飞到半空中的幼龙停下，注视到眼前似乎有一个灵魂。{你是……这个气息，是贤者之石吗？}
【即便是幼龙，也有不错记忆的样子。】
{有何贵干？}
【不再管你一直守护的这片土地了？】
{身为贤者之石的你应该知道一直以来守护的我们究竟遭到了怎样的待遇。和人类签订了契约，一起守护龙宝玉，可是守护龙宝玉的人类却被屠杀殆尽，余下的幸存者也不知龙宝玉已被神界的强盗夺取，而我也失去了几乎是全部的同族，躲着神界的追杀。守护海蓝愈久，被发现的几率越大。继续这样守护只换来不断地失去，守护本身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是“贤者”的名号太过沉重，连龙也不禁想要获得答案。可是对方没有用道理回答，只陈述了一个结果，等待它自己寻找答案。
【瓦尔基莉发现了你，却并没有赶尽杀绝。】
{你竟然让我寄期望于帮神界跑腿的——不，她的立场就算不是亚瑟神族，也不会是我。}
【如果她还记得真正的记忆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难说清，似乎连龙宝玉在瓦尔哈拉都不知道。有关三百年前与不死者纷争……统统不知道，似乎是奥丁做了手脚，假如奥丁继续这样为所欲为下去，哪一天她再见你不再手软，也不是稀奇的事情。】
{到底瓦尔哈拉想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呢……】因为哈利很在意啊。
{快躲起来！}忽然之间龙说出这样的话来，沃荻不问缘由立刻照办：若龙有心相助，它们将是最好的同伴。
漫天的雷气从上空压迫而来，龙调整吐吸，蓄足了全力迎向天上的攻击，白光撕裂了云层，毁灭万物地直射下来，龙在一瞬间就灰飞烟灭，化为了粉末！
半空之上，芙蕾一扯嘴角，露出了极为残忍的微笑：“蕾娜斯，你太容易心软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她狠历地扫了一眼龙的残骸，“还好没有说出龙宝玉的事情，”否则恐怕芙蕾就要在蕾娜斯面前动武，“蕾娜斯，就这样乖乖为奥丁大人效劳，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用想。至于你，就用这种方式暂时守护这片土地一段时间吧。”随后她一甩齐腰的金发，转身消失。
目睹一击被灭的幼龙残骸，沃荻还不能从神的骇人实力中平静。【那个死女人……！】
还不能，轻举妄动。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得继续等待不可。即便是幼龙，将其一击击杀也太过骇人听闻，芙蕾是亚瑟神族的最强女神，那奥丁呢？
龙的骨灰，变成发光的粉末缓慢落下，看起来就像星星全掉了下来。落到地面的部分让干涸的土地变得肥沃。
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禁发出欢呼声，一时之间，声音震耳欲聋。
“那那美她，成功了吗……”
雨停后，乌黑头发的女孩终于回到神社，母亲的拥抱，时隔六年终于重新体会到——可是除了温暖之外，还有难以想象的沉重。
重的女孩忍不住流泪。
“好漂亮的……彩虹。”鸟居旁，名为阿衣的女子也不停地流泪。
“您看得见了？”
“是，一定是哥哥治好了我……”
平安无恙的生活是拥有了，却是以重要的人们再也回不来为代价换来的。
【啊，对了，】那那美忽然想起，【请问，那位黑色头发、红色眼睛的大哥叫什么名字呢？】
【……】腰间装备着双刀的洵，是这里唯一黑发的男性了，可是连他也不是红色眼睛。
【难道在说洵大哥？找同出生地的人叙旧么……】
【不是的，是想道谢，毕竟救过我两次。】
【哦？好浪漫！】杰拉德与梦琉的八卦同好会就此开张。
【看不出来——】
【那个榆木脑袋般的——】
【扑克脸的武术痴！竟然会去英雄救美，还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呐，】拉乌利跑到洵身边，一脸傻笑地开口要问（旁边亚琉哲低吼【那个傻小子！喂，回来！】，很是遗憾地没能拦下）：【真的是洵大哥救了……】
【不是。】洵用冰冷地眼光瞅着他。
【承认也没关系的……】（【那个傻子，没救了！】佣兵无奈地合眼，准备见死不救了。）
【不是我。】
拉乌利这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讪讪笑着后退，被洵一把抓住。【不是我。】那双黑得仿佛打磨的精粹的黑耀双瞳一动不动盯着拉乌利，年轻的弓手背后发毛。
【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
【不是我。】
【我知道啦！不用再重复啦！！】被吓得没有办法的拉乌利准备求救，扭头发现亚琉哲已经因他的无药可救放弃，而贝利纳斯一开始就打算看自己的热闹，十分从容地微笑着。
可怜的毛头小子自始至终都没发现就在他转头的时候洵的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恶作剧笑。事后拉乌利对洵有了强烈的心理阴影，倒是大家对拉乌利的评价都是“好可爱啊”（让人有欺负冲动啊）之类的。洵与贝利纳斯建立了十分坚固的友谊。那些都是后话了。
“救了你的那个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征吗？”
【虽然是黑头发，长相却是大陆人，】说到这里，那那美脸红了，当然没能逃过有心人们的眼睛，【而且，有着很强很强的魔力，我一辈子就见过这么一个。】
“很遗憾，我不知道。”
【哎——？难道那个人不是英灵？】那那美沮丧的低头，【我还以为，那么强又那么帅气还很好心的大哥一定会在这里呢……】
【单相思。】全体英灵集体判定完毕。
与此同时，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欠了桃花债还被评价为“又强又帅气还很好心”（【你挖苦够了没？！】）的某魂回到了海边的某个岩洞，看见哈利靠在岩壁上，闭着眼。
灵魂状态还睡得着，真稀奇。
他走过去俯下身，抬手抚过哈利纤长的睫毛、毫无警觉的眼睑，最后停在了闪电伤疤上——【究竟还要多久，你才能发现这个的心意呢？】
『你不明白，有很多事你永远也不明白！』
听到这个声音的魔王几如触电般手弹开了。一瞬间，他以为是格林沃德那老头，可实际上，在脑内闪过的情景根本不是他所经历的。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这个梦境，或是这个记忆是哈利本人的。
“嗨，欢迎回来。”思考中的魔王根本没有注意哈利已经醒来，突如其来的亮绿就停在他的脸旁，稍微一动就可以碰到，不到一掌的距离成了不可逾越的绝对领域（邪恶……），空气如此暧昧又如此挑战某只的理性。可是接下来的话却完全没有情调可言：“我看到了哦，看到了——沃荻救的那个女孩素质也不错，虽然和瓦尔基莉比成熟不足吧，也很难得了。今天真是极具纪念性——”
【不是！闭嘴。】救她是因为——
说着“不想死”的女孩的眼神，很像那个即将被我阿瓦达的你。
“哎？看起来人家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原来沃荻对瓦尔基莉痴心至此，真让人感动……”
【第六次警告你：不是！】
“用不着害羞吧？其实专情也没有不好……”在哈利滔滔不绝调侃魔王之时，对方盯住他的背影，下了决心。
我很想知道，你在那个没有我存在的世界的十九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