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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十>
      第二天天色刚亮,狐狸就背着小鸡出发了,他比以往走的慢了些,但还是一样的稳当。这是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离开巢穴,发现因为天气变冷的关系,地上的土已经冻得很结实了。他想象着小鸡细弱的爪子踩在冰冷坚实的地面上来回奔跑着,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在家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他按照小鸡的指点找到了药草,小鸡灵巧的跳下他的背脊,把草药啄断以后用爪子奋力踩出汁液,然后一点一点敷在狐狸的上腿上——这些动作,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好像一个真正的医生似的。狐狸的断腿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可他还是很喜欢小鸡认真涂药的样子,所以趴在地下一动也没有动。这时候两只寻找草籽的麻雀从他们身边经过,看到狐狸没有行动,大胆的靠近了一些。
      “你看,在那里的一只小山鸡么?他也许很快就会成为狐狸的午餐。”
      “不能飞翔的鸟儿永远是悲哀的。”另一只麻雀耸耸翅膀:“哦,天哪,你看这只小鸡长得真是可怕,他好像掉光了所有的毛。”
      这时候狐狸一下子抬起头来,耳朵竖地笔直,叽叽喳喳的麻雀被吓了一跳,立刻拍着翅膀飞走了。狐狸盯着麻雀飞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推推低着头的小鸡:“上来吧,我们去找浣熊医生。”
      “嗯,狐狸先生,我想……还是别去了吧。”小鸡抬起头来说:“要是路上被别人看到我跟狐狸先生在一起,他们又会笑话的。”
      “谁笑话我们,我就把他赶跑。”狐狸说:“再说,要等浣熊医生帮你看病之后,你才能变成漂亮的大公鸡啊。”
      “我想,可能我长不大了吧。”小鸡迟疑地说:“我以前听妈妈说过,如果脱毛的话,很快就会死掉了……我觉得,既然狐狸先生的腿已经恢复了,我还是去别的地方比较好——我不想让狐狸先生伤心呢。”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已经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了。要离开狐狸先生,对他来说实在是件非常难受的事情,他也是想了好几个晚上,才狠下决心做出这个决定呢。
      “笨鸡仔……”狐狸说,还没有把话讲完,小鸡背后的草丛突然疾速晃动起来。狐狸敏锐的察觉出危险,飞窜过去叼起小鸡的翅膀,把他甩到了身后。就在他拎起小鸡的一瞬间,刚才小鸡站立的地方变魔术似的多出了一条浑身金红色的蛇,长着三角形的脑袋,嘴巴还保持着大张的形状,打算把小鸡一口吞下。他失去了猎物,不满的丝丝吐信,直勾勾瞪着狐狸,慢慢将身体竖直跟狐狸同样的高度。
      小鸡从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生物,惊叫了一声,紧紧贴在狐狸的身后。他发现狐狸全身都绷紧了,毛好像要炸开似的,明白这条蛇不像斑鸠麻雀那样容易对付。“狐狸先生,你快跑吧。”他很真心的说:“让他吃掉我好了,反正……我也生病了。”
      “别害怕。”狐狸回答说,眼睛盯住蛇。他其实并不擅长跟蛇打交道,听起来却好像胸有成竹:“等一下我们就去找浣熊医生……”
      这个时候蛇忽然像上了弹簧一样扑过来,露出尖利的牙齿咬向狐狸的脖子,狐狸机敏的往旁边跳开去,又迅速掉转头来高高跃起,对准仍在前扑的蛇身,狠狠一爪子踩上蛇的身体中间,把他死死压在脚底下。
      蛇被狐狸用力扑回地面,脑袋撞在地上昏头转向,一动也不动的软了身体,好像是死掉了。狐狸庆幸刚才的好运,松了一大口气,忘记了原本的小心谨慎,一脚踏着蛇,一面回头安慰小鸡说:“你看,没事了。”
      小鸡正要拍着翅膀欢呼,清醒过来的蛇已经颤悠悠昂起了丑陋的脑袋。小鸡眼睛里露出焦急的神色,来不及开口提醒,狐狸觉察到了不对,正要转头,就觉得一阵刺痛从小腿直传到头颅,冰凉的毒液顺着血管迅速蔓延,似乎冬天一下子就来临了。他来不及多想,用力压住拼命扭动的蛇,伸出另一只尖锐的前爪把蛇彻底抓成了两半,甩去旁边。他然后试着走了几步,觉得两条前腿已经变得麻木,很快就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下。
      “狐狸先生,狐狸先生……” 小鸡扑到他的面前,听声音好像是要哭了:“我……我去给你找草药。”
      “没用的鸡仔,这回肯定是要哭鼻子了吧。”狐狸暗想,觉得心口正在一点一点变冷: “真是麻烦啊——还好很快就看不到了。不然的话,看到他哭的样子,恐怕会觉得很难受吧。”
      “狐狸先生啊……”小鸡还在不放弃的叫他,他感到小鸡的翅膀擦着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胸脯,可能是在想办法把他扶起来。
      “那么小的鸡仔,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大的力气嘛。”狐狸想,他想要摇摇头,却已经做不到了。——“喂,鸡仔,以后我的窝就给你了。”狐狸轻轻的说:“我说,森林里危险的很,你要小心点,以后不要再天黑以后才回去啊。”
      “……”小鸡还在说什么,狐狸灵敏的耳朵却听不到了。他还想告诉鸡仔冬天要多存点食物在洞里,下雪的时候不要外出,可是舌头也渐渐不受控制,好像一条死鱼塞在嘴巴里。“再说完一句话就好了。”他这样想着,努力盯住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一小团黄色,慢慢的这团黄色在他眼中扩大变艳,成了火焰一样跳跃的颜色,闪耀出金色的光芒。狐狸先是觉得温暖,然后觉得燥热,有清凉的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腿上火辣辣的伤口好像不怎么疼了。
      大概是要死掉了吧。狐狸想,所以才感觉不到痛。他随后张大眼睛想再看一眼最后的森林,几乎是困惑的发觉刚才模糊成一片的景物又渐渐变得清晰——好像清晨梦醒的时候那样,一切又回归到原先的世界。
      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的唤他:“狐狸先生,狐狸先生……腿上的伤口突然不见了,你觉得好一点了没有?”
      狐狸晃晃脑袋,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用前爪支撑起身体,赫然发现站在面前张开翅膀的,是一只从未见过的美丽鸟儿。
      那是多么华美的一只禽鸟,脖颈柔软细长,眼睛好像宝石一样发亮。浑身披着光滑的金色羽毛,张开的翅膀在阳光下流淌着七彩颜色。身后拖着长长的尾羽,比彩虹更为缤纷浓烈,将最绚丽的晚霞也衬托的黯然失色,就连爪子也闪闪发光,好像紧紧抓着天上的星星一样。他美丽的如此不真实,比狐狸所见过的所有禽鸟加起来都更美丽一千倍——美丽的就同狐狸那天发烧时候,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请问你是……”狐狸退后一步,举起前爪,礼貌的问道,又像四处看了看:“请问你见过一只小鸡吗?”
      “就是我呀。狐狸先生。”美丽的禽鸟说道,兴奋的靠过来:“就是我呀……原来,原来我长大以后比公鸡更漂亮呢……刚才看你的样子,我真的吓坏了,突然浑身都烧起火来,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啦。”
      “你是……鸡仔?”狐狸歪过头,仔细打量着他,发现禽鸟额前生着柔软的金色羽冠,正像是小鸡头上的那簇蒲公英,再仔细看看他尖尖的小脸,果然还挂着点点滴滴的泪珠。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狐狸还是轻易就认出了他的鸡仔。
      “你啊……怎么真的哭了。”狐狸喃喃地说。
      “没事了,早就没事了。”小鸡,啊,不,应该是小凤凰了,被狐狸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急忙用翅膀把眼泪擦干:“刚才狐狸先生病了,我才哭的……后来,嗯,狐狸先生就醒过来了!”
      凤凰的眼泪,是起死回生的灵药,只不过这一点,无论是狐狸还是小凤凰都并不知道罢了。狐狸又看了小凤凰一会儿,小凤凰略带得意的张开翅膀转了个圈,尝试着飞翔起来:“你看,我会飞了呢。我真的变漂亮了,狐狸先生,以后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散步……”
      狐狸仰起头,看到凤凰迎着朝阳把翅膀打开,好像凝聚了森林里的所有光线。树上草里的动物们被惊动起来,都纷纷探出头,怀着惊叹欣赏着高贵的禽鸟。“你看啊,他多么的美丽。好像传说中,盛开在天国花园里的花朵儿一样!”他们低声说道。其实这些动物们,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天国的花园,可是,他们实在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眼前这只美丽的凤凰啦。
      狐狸站直了身体,视线随着凤凰在树梢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小凤凰继续高兴地跟狐狸说话,他的飞行动作很快就熟练起来,翅膀倏然倾斜着划过天空,漏出一抹阳光射进狐狸眼睛里,刺的他几乎掉下眼泪。
      小凤凰还在说些什么,狐狸低下头去想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悄悄的走了。
      “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采苹果,我可以飞上树去……狐狸先生,狐狸先生你等等我?”小凤凰正兴高采烈的说着他的未来,发现狐狸默不作声往窝的方向走去,赶紧收拢了翅膀,落在狐狸面前:“狐狸先生,我们现在回家吗?”
      “谢谢你救了我,不过,我要回家了。”狐狸说,看着凤凰点点头:“你变得这样好看,那简陋的洞穴不再适合你啦。”
      “可是,可是那是我们……是狐狸先生的家啊。”凤凰说,困惑的拍拍翅膀:“又干净,又整洁,里头还有我的小窝。”
      “那个窝对你来说,已经太小了。”狐狸沉着的说:“其实,我的整个家,对你来说都太小了呢——你的尾巴会拖在地上,下雨的时候沾满泥星。你应该跟别的鸟儿一样,在最高的树枝上做窝。”
      “我可以挤一挤的。”凤凰愣了一下,羽冠垂下来,似乎在为过分长大而难过。他接着努力收拢起翅膀,并起爪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更小一些。“其实,你看,我也不是很大”。他尝试着说服狐狸:“尾巴不要紧,可以放在洞外面。或者,”——他的眼睛亮起来:“我可以帮你挖洞啊,我的爪子比原来有力多了,我们挖一个更大更好的洞……狐狸先生?”
      狐狸没有理他,迈步准备再次离开。“可是,我不愿意住在拥挤的家里。”他说,回过头来看着小凤凰:“我本来就是独来独往的狐狸。”
      “那……不能陪着狐狸先生的话,那我要怎么办呢?”小凤凰被他留在身后,惊慌又不知所措的问道。
      “不用担心啊,你马上就会有很多很多朋友的。”狐狸在慢慢走远的时候告诉凤凰:“这整个森林的动物,都会愿意跟你交谈。”
      “可是……”小凤凰看着狐狸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整个森林的动物,他们都不是你啊。”
      狐狸抬起的前脚在空中犹豫了一下,随后停下脚步。小凤凰以为他答应了,兴奋的扑打着翅膀追上去——他虽然已经学会飞翔,还是改不了小鸡时候的习惯,尽管他现在架开翅膀的样子,可比原来神气多啦。 “狐狸先生……你不赶我走了。”
      “如果真要跟我住在一起的话,”狐狸蹲坐在地上,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凤凰,慢条斯理说道:“现在你变得这样好看——也许有一天我会吃了你也说不定哦。”
      “啊……狐狸先生……”凤凰没有说话,后退了两步,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傻傻的看着狐狸,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心里难过极了。
      狐狸又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昂起头迈步离开,就好像最开始遇见时候那种高傲冷酷的样子:“对了,上次,谢谢你帮我打扫洞穴。”
      “啊?”
      “就是我第一次受伤回来的时候。”狐狸边走边说:“你帮我打扫了家里,我一直没有道谢。……那么再见啦,鸡仔。”
      “狐,狐狸先生,狐狸先生请等一下!”小凤凰看着狐狸越走越远,突然醒悟过来,又追上去拦在狐狸的面前,闭起眼睛,用尽力气大喊道:“那,你就把我吃掉好了!”
      这一次,换成了狐狸愣在原地:“吃掉你?”
      “嗯,我刚才想过了,就算以后会被吃掉也没关系。”小凤凰说,不敢看狐狸的眼睛,低下头去,因为害羞而来回移动着脚爪,这个动作跟小鸡一模一样:“我还是想跟狐狸先生在一起的……所以请不要,赶我走吧。”
      他说完抬头认真的看着狐狸,因为太紧张的缘故,金色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着。
      “……切,真是笨蛋鸡仔。”狐狸说。这句熟悉的话让小凤凰看到了希望,他高兴的要笑起来,却看到狐狸头也不回的继续前进,迈了几步之后才回过身来:“喂,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不是说要帮我把洞挖的大一点吗?”
      “啊……嗯嗯,来了!!”小凤凰愉快的扑起翅膀,连飞带跑的奔上去。若是叫别人看到他的这种模样,可真是有愧于凤凰这一优雅的称呼。
      “你可以飞啊,为什么要走?”等他到了身边,狐狸这样说道。
      “我想跟狐狸先生一起散步呀。”小凤凰得意的挺起胸膛。
      “唔……其实我在想,你的尾巴那么长那么大,就算挖个大一点的洞,也许仍旧会把整个洞填满呢。”
      “嗯,那狐狸先生不嫌弃的话,就睡在我的尾巴上吧。”
      “不行呢,”狐狸好笑的打量着他:“那会把你华丽的羽毛弄脏。”
      “我以前也睡在狐狸先生的尾巴上嘛,一样的呢。”凤凰说,摆了摆尾羽:“现在,换我来照顾狐狸先生。”
      “……”
      “狐狸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
      “呵呵,因为觉得很感动啊。我的鸡仔终于长大了呢。”狐狸眯起眼睛。
      “我已经不是鸡仔了——我早就不是鸡仔了。”凤凰不满的抗议:“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仍旧叫我鸡仔好啦。”
      他们两个靠在一起,越走越远,留下那条可怜的被撕成两半的蛇,躺在地下成了秃鹫的午餐。那天夜里,森林里的动物们都在吃饭的时候纷纷议论,林子里新来了一只美丽的鸟,有人看到他跟狡猾的狐狸一道走过森林。
      ——而就在森林北面一个新扩建了的温暖洞穴里,狐狸枕着如云似锦的凤凰尾羽,正做着一个流光溢彩的梦。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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