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草猫》绿蔓路慢

1、开心的东西要专心记起（上）

　　日落西山。
　　当小菊悄悄爬上树梢，观望星空之时，我知道这一天的忙碌终于要迎来尾声。
　　我寻个僻静地，懒洋洋地瘫靠在树下，晚风拂面，耳边漾起一阵涛声，那是树木挥舞枝叶互道的晚好。
　　夜晚的街道，似乎总是那么平静。眼看这如许月色，不知……猫独现在身在何处。是否也会如往日般坐在枝头，用那未被绷带遮住的独眼仰望天空。
　　思念的情愫油然而生。
　　闭目安抚情绪，再度睁眼时，瞳中却闪过一丝锐光。
　　自打猫独将猫群&交付于黑眉前辈看管，独自一人踏上未知的旅程后，那些本就不甘屈服于他手下的不良势力便又开始蠢蠢欲动，眼看一阵腥风血雨就要掀起，身处其中的我们虽然抗拒却并未因此心存半分惧意。
　　细究溯源，也当如此。
　　在我们还未因猫独而聚居这个小区之时，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猫没少过过垃圾桶里讨生活，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争夺，这本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在食物与尊严面前，任何猫都无法抑制得了自己血液里那关于战斗的渴望。而如今，当我们已享受过平和的生活，再去面对争斗时内心自然会抗拒。但即便如此，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为了延续前辈们以鲜血为代价而守护至今的和平，我们这些后辈也定会将外敌肃清。
　　况且说是外敌，实际也不过只是区区几个不良罢了……
　　嘴角扬起一丝冷意。
　　代掌猫群的黑眉前辈察觉我的战意，触须微动，将目光向我投来，我直起身，比爪示意并无敌人入侵，前辈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方才将目光移走。
　　对此我毫不在意。
　　我低下头，舌头顺势理开手背上杂乱的毛发，不良闹事仅是小事，眼下真正对猫群产生威胁的还是……人类。
　　眼睛不自主地瞥向不远处的某个白色身影——
　　白猫阿白。
　　自从遇见过那个人类后，阿白的行为就越发怪异起来。
　　“哒哒哒”
　　夜晚。
　　每当有行人经过时，阿白总会从休息处冲出来，跟随那人的身影，比照记忆里的气味看来人的身份是否就是那个每夜给猫群送夜宵的人类。
　　若是，则带着猫崽们冲上前去，没原则地蹭着人家小腿肚，整出一套撒娇卖萌的策略请人上手揉捏并谄媚着讨食。
　　若不是，也不泄气，与被自己举止惊吓住的人类淡淡地打个招呼，便转回休息处，再静心等待。
　　久而久之，倒成了这小区里出了名的“猫咪风景”。
　　只是，他那举止在我看来不免有些出格——
　　除了交接食物，何曾见过我们猫如此谄媚待人？
　　也就阿白幸运，生在了猫独所领导对于人类态度相对软和的团体里，若换在别处，怕早就被猫首领以“诱猫入危险”为由踹出猫圈了。
　　“在人类没有以提供食物为前提与猫建交的情况下，为了自身安全着想，我们都应远离人类的生活。因为我们对他们的了解都太过浅薄了。”
　　在别处流浪时，那里的前辈们曾如此告诫于我。
　　故而今日，当阿白为了排解等待人类上供食物带来的寂寞再度领着身后一溜串的小猫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摇头晃尾地从我面前溜达过去时，我终于忍耐不住了，伸出尾巴拦住了他。
　　我蹙眉，斥道:“阿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整天带着猫崽们来回晃哒个什么劲？”
　　“没看到……”见前辈向我们投来询问的目光，我借口道:“没看到前辈们都在休息么？安静点儿不行么！”
　　一顿狠挠下，阿白捂着受伤的脑袋，抬头望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扁着张嘴，显得格外无辜的样子:“我没往前辈那闹啊！难不成是红自己觉得被我打扰了？痛！痛！我错了！说错了还不行么？别打了，疼……”
　　停不下来的是我恼羞成怒的一顿狠挠。
　　阿白边躲边做解释，道:“我只是在想那个经常给我们送吃的的小姑娘今天会给我们带什么夜宵来嘛！是他们非要跟在我后面闹腾的，关我什么事？”
　　语气极其委屈，偏他弄错了对象，我可不是前辈，才不吃他这一套呢！
　　“你再说两句试试！”
　　见我又亮爪子了，阿白捂着受伤的脑袋终于看清形式，闭上了嘴。
　　接着，一猫滚去角落，低着头，边挠树根，边往嘴里嘟囔着什么“真是猫在路边走，祸从天上来”，“我又错哪了，前辈什么时候能回来”，牢骚还没发个几分钟，转过头，竟又欢欢喜喜地和猫崽们打成一团。
　　中途还妄图把我给忽悠过来:
　　“红，我看你也是无聊，不如加入我们一起猜猜今天晚上吃什么吧！”
　　难得钻个空挡，阿白从讨论群里偏头和我扯上句嘴，话未落，却又被那群贪嘴的猫崽们一起给拽了回去继续参与讨论:
　　“我看嘛，肉肠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也有可能是带肉干！但要是肉干的话，不就和昨天的吃重起来了麽？”
　　“小姑娘带吃的好像都是有规律的。昨天我们吃的就是猫粮和肉干吧？那今天应该就是鸡肉肠了……不对，好像不该是这个呀！前天是什么来着？”
　　“是鱼肉肠！”小菊抢答。
　　“对对对！是鱼肉肠！那大前天呢？好像只给了我们猫粮啊……大大前天是鸡胸肉和肉干，大大大前天是……是什么来着？”
　　……
　　全程未参与进去的我一脸冷漠地看着阿白和猫崽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看着阿白那张兴奋的脸，心里总觉得哪处不得劲，“……怎么猫崽们就这么待见他。”。
　　“你说什么？”阿白似听到了什么，仰着脖子，一脸茫然望着我。
　　难道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会那么蠢？
　　我一脸纠结，一定是被阿白传染的吧？
　　一定是……一定是……的……吧！
　　阿白为食物劳神，无心与我较真，一猫反复比对着记忆里食物的味道，几近崩溃:“明明就很熟悉味道啊，怎么就是想不出来呢……红！”见自己一手带大的猫崽们也想不出那是什么，阿白只好将全部的希望压在我身上，“红，你记忆力一向不错，你也来帮我们想想吧！这可关乎到我们今天对夜宵的期待有多少啊！”
　　阿白从自己身侧层层的猫崽群中奋力爬出，按住我的爪子，满眼的期待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猫崽们见头头如此，竟也都齐刷刷地抬起头，用与阿白同款的星星眼盯住了我。
　　我:“……”
　　“关我什么事？”
　　“我从来都没去吃过好不好！”
　　被猫崽们的突然行为吓到炸毛的我奋力拍开阿白按住我的爪子，飞速避到没有星星眼攻击的角落。
　　末了，还不等我喘平这口气，抬眼，便看到阿白与猫崽们因我的话而齐刷刷垂下的脑袋。
　　我一时无语。
　　在我看来，阿白和猫崽们为这夜宵兴起期待都是些无趣的行为，我们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野猫，吃住不愁也就是这两年间刚刚达成的活计。至于夜宵？那就更是些奢侈的玩意儿了。有就不错了，计较那么些有什么意思？难道还能吃个一辈子不成？
　　我们可是野猫啊！
　　要成天这么想，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我叹了口气，准备好好和阿白谈谈，阿白却忽然抬起了头，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不知名的欢喜劲:“真不愧是红！你一说你没去吃过我就想到了。”
　　偏过头去，欢喜道“小的们，那是罐头！是鱼肉罐头的味道！”
　　“罐头！？”
　　“嗯嗯，老大说的没错，就是罐头，就是罐头！”
　　……
　　一时间，猫崽们又欢呼雀跃起来，只留不合群的我一脸茫然的看着。
　　“……？”
　　我提醒他了麽？
　　我刚才还想说什么来着？
　　猫生逐渐迷茫……
　　“红，你脑子秀逗咯！”阿白见我耳朵逐渐垂下，不知从哪儿来的胆子竟敢拍着我的肩膀，在我面前充起了前辈。
　　“你不会忘了吧！”带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阿白提醒道:“鱼罐头，我还给你带过呢！”
　　阿白蹲坐，回忆起往事，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想想那味道，真是人间美味啊！”
　　阿白舔了舔爪子，眼中流露出渴望的光芒:
　　“如果今天也能吃到那就更好了！”
　　身边一群猫崽配合着阿白发出此起彼伏的口水声………………
　　………………
　　………………
　　亏我这边还想着给他做开解，这家伙全都没当回事啊！
　　当机的脑子一秒复原，心中恼怒加倍，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说你想吃什么？”甚至，语气都越发柔和，“鱼肉罐头是吧？”
　　“嗯嗯嗯！”阿白直点头。
　　“对了，红！我记得你从前给我讲过哪有派发罐头好地方是吧？”阿白似想到什么，突然按住了我的肩膀，目光深邃，语气诱惑，深情款款（？）道:“带我去吧！我拿我窖藏半年小鱼干和你做交换好不好，红？”
　　好你个大头鬼！
　　我抬爪就给他了个暴栗。
　　“都窖藏半年的小鱼干，那能吃麽？”一不留神我的点儿也跑偏了。
　　“不，不行麽？”阿白拼命扒拉住我的手臂，一闭眼，一狠心，加足筹码，道:“我……那我把今天的夜宵也让给你了！”
　　“也许会有你最爱吃的肉干哦！和从前一样，不用你去人类那，我给你带！”
　　“你就考虑考虑嘛！”
　　话到尽头，竟然还无耻地用上专骗手下猫崽零食的撒娇手段。
　　“我不！”
　　我才不吃那个人类给的食物呢！
　　奋力挣脱阿白的纠缠，心里不住念叨猫独临别前对我交代“多照顾点阿白”，嗯，照顾阿白，照顾他个屁啊！
　　这家伙可比我小时候难管多了！
　　再说……
　　“刚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竟敢在我面前摆架子的！”
　　拾起旧账，我的笑容逐渐扭曲，“作为后辈不尊重前辈，作为前辈又不好好教导后辈们，还敢带着后辈们一起胡闹……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皮又痒了吧？”
　　话音落地，阿白急忙摇头，看样子脑子还没全被食物糊住，知道我在生气嘛！
　　只可惜这顿胖揍……你还是跑不了！
　　我飞身，在猫崽的惊呼声中，一爪将阿白拍懵，趁他捂脸高喊“干嘛突然动手”之际，抬脚，微笑着将他踹进坑里，为什么对你动手，当然是为了听从首领的教导对你好生照顾咯！
　　“对了，阿白……我看今年阿婆种下的花还缺点肥料呢，不如你来帮个忙好了！”
　　笑容越发灿烂，脚下的劲也越发重了。
　　猫崽们未敢上前，一个个蜷缩在角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和阿白的动态，与之相悖的是前辈们习以为然，继续享受夏夜的慵懒姿态。
　　我低下头，眼见脚下的白毛混蛋在我脚下反抗无果，逐渐失去气力，放弃挣扎后，满意地收回了脚，从阿婆种满花草的小院中走出。
　　果然，白桃前辈说的没错！
　　没事揍揍笨蛋心情真能愉悦不少呢！
　　我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余光在瞧见角落某些蹑手蹑脚，准备上来扶走白毛蠢货的矮小身影后，一尾巴顺势从身侧的铃兰扫过。
　　“够胆子就去扶他试试！”
　　伴随着话语，纷纷落下的花叶吓得小崽子们立马缩回了阴影里。

　　我满意地跳上花坛，径直走到前辈黑眉面前。
　　想起正事，我低声抱怨道:
　　“前辈，你看这些小家伙是不是都太信任人类了？人类给的什么食物都吃，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前辈眯着眼，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视线可见处，还是舍不得一手带自己长大的前辈的小家伙们三五成群的把阿白围住，边打号子边扒拉着阿白的四肢，努力将他从土坑里&拔&出来。
　　成功后，一个个竞相欢呼拥抱庆祝的身影看得我不禁抽抽嘴角——
　　阿白到底是带他们去哪儿闹了？
　　那直立相拥拍掌的姿势不会也是和人类学的吧！明明猫的身体是后脚站立都困难的构造，到底他们是怎么保持那么久的直立姿态的？
　　成精了？？？
　　我连连咋舌。
　　被猫崽们当作背景板许久的阿白终于从昏迷的状态中醒过来了。他翻身，正面躺倒在地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咧着个嘴正不停地傻笑……嘴里依稀还能听到他在念叨着“罐头”二字。
　　果然，他就是致使年轻一代猫猫不好好学习整日尽学着同人类卖萌讨饭并最终造成那些不良觉得我猫群野性丧失竟与人类友好相处遂可得罪一二的罪魁祸首吧！
　　我眯起眼，觉得自己还需活动筋骨……阿白却似突然被高人打通经脉般觉出了危险。
　　阿白耳尖动动，飞速翻过身，向我坐着的方向冲来——
　　“这样的话，我就勉强放你一马，马，玛丽个喵的！你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