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难梦夜音

14、——番外篇【妙艾克&米冰】

　　西伯利亚。

　　深夜十一点，分子实验室仍然灯火通明。

　　艾尔扎克将实验样本递到了老师的手里，背着手在旁边好奇地观测老师的结果。

　　卡妙轻轻用手指扭动旋钮，放大了显微镜下的镜像。

　　画面随之在电脑屏幕上浮现出来。

　　“看见了吗？”卡妙对着目镜筒，轻声说，“这个变化。”

　　艾尔扎克凑近桌面，认真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

　　“原来如此。”

　　“好了。”

　　卡妙突然将视线从显微镜上移开。

　　饱含关切的眼神对上那张年轻的脸庞，艾尔扎克用稍显疑惑的眼神回望着老师。

　　“你去休息一会吧，”卡妙说：“剩下的我来。”

　　“我不累，老师。”

　　“听话。”

　　徒弟的脸色分明备加疲倦，周围青黑色的黑眼圈已经无比明显了。

　　“艾尔扎克。”

　　“我不累。”艾尔扎克小声重复。

　　卡妙露出无奈的表情，眉眼软化下来，温柔地劝道：“听话，好吗。”

　　老师饱含关切的话语让人无法再说出拒绝之语，艾尔扎克只好点头答应，恋恋不舍地对看着电脑屏幕：“……好吧，那我回去睡一会儿，如果有需要老师随时可以来隔壁房间找我。”

　　“好，快去吧。”

　　说完，艾尔扎克摘掉了手套扔进垃圾桶，边脱白大褂边离开了实验室。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卡妙刚刚还温和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

　　徒弟左眼上那道深深的伤疤还残留在视网膜上，久久无法散去。

　　只要一想到这道伤痕究竟为何会狰狞地盘踞在他的脸上，卡妙就无法遏制胸腔的疼痛。

　　伴随着深深的悔意，一股无可言说的伤感占据了脑海。

　　数月前，卡妙和艾尔扎克外出极地进行考察。

　　因为地处偏僻，周围鲜有人烟，卡妙曾数次说服艾尔扎克留在驻地的科学院，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但这样的建议每每都被对方坚定地驳回。

　　“因为这次任务很危险，所以我要和老师一起出去。”

　　“就是因为危险，艾尔扎克，我不能让你冒险。”

　　艾尔扎克却摇了摇头。

　　俊朗的面庞上浮现出独属于少年的朝气。

　　“犹豫不决不是老师的作风。既然下定决心，就要想办法克服困难，完成目标，这不是您教给我的处世之道吗？”

　　卡妙却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是这样说过没错，但是艾尔扎克，这次的任务不一样，它太危险了。”

　　艾尔扎克微微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敏锐地察觉到徒弟的脸色变化，卡妙立刻接话道：“我不是说你会变成我的拖油瓶，我没有否定你的能力，相反，有你在身边帮忙我可能还会更加得心应手一些。”

　　“那就请让我跟您一起去吧——”焦急地。

　　“可是——听我说完，艾尔扎克，可是我没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全，我害怕你会出事……完成任务的代价如果是你有事，那会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老师……”

　　卡妙伸出手，抚摸着徒弟稚嫩的脸颊。

　　对方那干净而充满向往的眼神让他的心脏感到一阵甜蜜的钝痛。

　　艾尔扎克是如此地信任着他。

　　所幸这份信任没有让他迷失在毫无理智的深渊，而是更清晰地明白自己的使命——在教会他所有的技术之前，首先要保证他的安全。

　　但是艾尔扎克却坚定地摇着头拒绝了。

　　“不。”他说的掷地有声：“老师在哪里，艾尔扎克就去哪里。因为任务很危险，所以我也不放心老师一个人去。”

　　凝视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瞳眸，卡妙终是微微叹了口气，算是默许。

　　出发之前，卡妙多次叮嘱艾尔扎克，样本可以第二次去取，但是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结果却不出他所料，果然两个人就在半路上出事了。

　　在采集完细菌样本往回走时，卡妙没注意，一脚踩上碎冰，随着冰层断裂的声音，整个人不慎落入海洋之中。

　　“老师！——”

　　危急关头，艾尔扎克为了救他挺身而出，从冰冷的海水里将老师拖了出来，过程中却被海鱼刺瞎了左眼。

　　然而，那具年轻的身体无法适应冰冷的海水，在带卡妙游出来时，却迷失了方向。

　　熟知水性的卡妙当机立断扔下了身上的所有包袱，一把拉回艾尔扎克，抱着他重新游回到了海面。

　　从海水里探出头来，艾尔扎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左眼上鲜血淋漓，浑身都冰冷彻骨。卡妙心急如焚地将徒弟抱上岸边，尽力地对他施救。

　　“艾尔扎克……艾尔扎克……！”

　　全身湿透的卡妙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冰冻了，他没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也没有意识到抚摸对方的手指在颤抖。

　　那之后，卡妙将他急忙送往医院，艾尔扎克的性命保住了，卡妙却被告知这种海鱼身上携带着某种新型变异病毒，暂时无法彻底清除。

　　Sanctuary发给他的资料上将这种病毒称为‘Monstrum’，畸形。

　　因为艾尔扎克的左眼发生异变，随时会有病情加重的可能，而西伯利亚当地的海水能够减缓发病过程，所以艾尔扎克恐怕这一生都无法离开这里。

　　本来那之后就打算离开西伯利亚的卡妙，在得知这件事后，立刻便选择了永远驻留在此。

　　当其他驻地科学家完成任务后，都纷纷向两人告辞离开。

　　转眼间数年过去了。

　　如今，在西伯利亚这间偌大的驻地科学院里，只有卡妙和艾尔扎克两个人的身影。

　　直到确定艾尔扎克已经回到房间里，进入熟睡的状态，卡妙才叹了口气。

　　他摘下鼻梁架的眼镜，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然后就那样坐在转椅上一动不动，抚着额头，久久不曾开口说话。

　　天花板上的灯光打在卡妙白大褂的皱褶处，投下一层浓郁的暗影。

　　快天亮的时候，卡妙接到了米罗打来的电话。

　　顺手拿起摆在桌角的通讯器，米罗的声音就从那边传来。

　　友人的嗓音略显沙哑，似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事件，但此刻的卡妙根本无心去关注除却艾尔扎克以外的任何事情。

　　“……”

　　卡妙平静地听着友人诉说着利维坦之乱始末，偶尔会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偶尔会出言询问一两句。

　　“……我知道了。”

　　“……所以总部已经解散了，是吗？”

　　“……好，好的。”

　　“……我应该不会回去，暂时都不会。”

　　“……我想找到血清治好他的病，你知道，他最近……”

　　卡妙紧紧握住通讯器，低声地向米罗说着徒弟的病情。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米罗的嗓音才沙沙地传来。

　　“……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身体。”

　　“我会的。”

　　卡妙克制着情绪，坚定冷静的声音却隐隐含着哽咽。

　　那边的米罗似乎隐隐约约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为什么我们每个人好像都得不到命运的眷顾，每个人都要经历如此波折而磨难的痛苦。

　　握住通讯器许久，米罗仰起头望着天空，轻声安慰：“会好起来的，卡妙。”

　　“但愿如此，不，是一定要如此。他还那么年轻，他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我会让他好起来的，在一切都来得及之前。”

　　挂断通讯器，转过头时，卡妙惊讶地在身后发现了艾尔扎克单薄的身影。

　　徒弟悄无声息地站在半开的房门背后，未被绷带缠住的右眼微微泛红，在浅黄色的灯光下晕开一阵浅薄的泪意。

　　他果然还是听到了。

　　对此无能为力的卡妙只好任由他朝自己走过来，望着徒弟的眼神却越发心疼起来。

　　“艾尔扎克……”卡妙沙哑地开口。

　　“因为我的病让老师您费心了……我真的很抱歉。”

　　艾尔扎克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半垂下的视线里带着抹痛苦。

　　卡妙却摇了摇头，伸手揉进徒弟的发顶。

　　“我到底该怎么告诉你，艾尔扎克……”

　　“什么？”

　　“能收你为徒，做你的老师，该感到幸运的人是我才对，现在却反而要你对我道歉。”

　　好一会儿，艾尔扎克才重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清澈又坚定。

　　“老师，是你说过的，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做人做事都要冷静果断些。”

　　“是，我是说过这话。”

　　“因为卡妙老师在我眼里非常出色，所以您不能轻而易举地说放弃就放弃。”

　　“因为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所以您不可以灰心丧气。谁都可以放弃……只有您不行，只有您不可以……”

　　艾尔扎克说着，却情不自禁地哽咽，紧接着，就有清澈的泪水顺着右眼滑落下来。

　　宛如饱满的翡翠玉溢出了剔透的水滴一样，顿感心疼的卡妙立刻伸出手，用拇指在泪水掉落下巴之前就将它们轻轻拭去。

　　“恩，所以你也不能放弃，艾尔扎克。”

　　“是……！”

　　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艾尔扎克低下头，用手背粗鲁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艾尔扎克，我说过，我会把我毕生所学都对你倾囊相授，但在彻底学会之前，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态。”

　　“什么……什么心态？”

　　艾尔扎克的脸庞突然染上迷惑之色。

　　“当然是——”

　　卡妙说着，语气却稍微迟疑了一下。

　　“谦虚学习、努力向上，永不言败！老师是想这么告诉我吗？”艾尔扎克很快地截住卡妙的话头，然后坚定地说，“恩，我会的，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都会这样做的！请老师放心吧。”

　　“那真是太好了。”

　　看到如此上进而聪明的徒弟，卡妙欣慰地笑了，伸手揉了揉那篇柔软的头发，眼眸中却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够了。

　　在彻底学会之前，我希望你永远都保持着现在这样独立的心态，不要对我产生任何的依赖和留恋。

　　我和你将永远保持着师父与徒弟的关系，我教会你所有做人的道理，让你学会理智冷静地观察这个世界，然后让你离开我，去寻觅更广阔的天与地。

　　艾尔扎克，我不该是你人生的终点。

　　只是起点。

　　那边的米罗挂了电话，用惆怅的眼神凝视着窗外的飞鸟。

　　身后的冰河忍不住出声问道：“米罗老师……您在想什么？”

　　“我的战友。”

　　看着老师侧脸流露出的落寞之色，冰河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可以知道吗？”

　　“当然可以。”

　　米罗从怀里拿出照片，递给了他。

　　“……他就是那个在利维坦之乱中牺牲的家伙。哼，这只笨猫……”

　　在冰河认真地观看的时候，米罗在一旁用黯然的嗓音叙述着照片的来历。

　　照片上有三个人，一位是米罗，另一位是生命学院的穆，这两个人冰河都认识，只有中间的人他稍微有些面生。

　　视线随之落在那抹棕色齐颈短发的男性身上，从这张褪色的照片上看，对方在相机定格的那一瞬间，露出的笑容温暖而柔软。

　　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地持续下去，谁曾想最后能用来怀念的物件，却只剩下这一张薄薄的照片。

　　“……当时他为了救我，可是奋不顾身地奔向死亡之地了。可惜这份情谊，我恐怕永远也还不清了。”

　　冰河的脸色也暗淡下来。

　　“只看照片，会觉得艾欧里亚教授是个非常温柔而且好相处的人。”

　　“是啊。”

　　说着，米罗怅惘地叹了一口气，任凭视线在窗外的天空上游荡。

　　“冰河，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成为他那样的男人，可是我又实在不想让你变成他。”

　　“我不是很明白……”

　　放下手里的照片，冰河倍感困惑地望着他。

　　米罗在此刻转过身来，看着徒弟一脸疑惑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微微笑了。

　　然后伸手过去，狠狠揉了一把少年金色的长卷发。

　　“这样就很好。”

　　“什么……”

　　冰河脸上微微泛红，却更加觉得迷糊了。

　　“不明白就很好。”

　　彻底被米罗的话搞得晕头转向的冰河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然而对面那位身为人师的男人却似乎对此感到兴致勃勃，甚至玩心大起。

　　米罗伸手抚上冰河的后脑，将他推向自己，在两个人的双唇即将触碰上的一霎那，胸前却顿时抵上两只手臂。

　　冰河满脸通红的做以微弱的抵抗，垂下的眼眸相当慌乱。

　　“请，请别这样，老师……会被发现的！”

　　米罗的唇角滑出一片优雅的笑意，然后以更用力的方式将人狠狠捞入自己的怀中，快速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冰河立刻烧红了脸颊，踉跄着推开对方的怀抱。

　　“先说好冰河——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米罗将会把自己的处事之道和做人方式都一一传授给你。即使耗费一生，你也愿意学习吗？”

　　“我愿意。”

　　没有丝毫犹豫，冰河回答的相当坚定。

　　米罗微微笑了，弯起的眉眼显得那样柔和。

　　“总有一天，我会从我的岗位上功成身退。在那时，如果知道我的接班人是你，我一定会感到非常荣幸的，冰河。”

　　看着米罗认真而欣慰的眼神，冰河终于也有所感知地笑了。

　　“深感荣幸的人，一直都是我才对……米罗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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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妙：“米罗，你也太过分了吧，对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米罗：“抱歉，今年一月冰河刚好就满十八岁了，我们属于自由恋爱。”

　　卡妙：“……”

　　米罗：“对了，艾尔扎克好像还未满十八岁吧，那今年他的成人礼你打算怎么过？需不需要我给他买蛋糕呢？他好像很喜欢总部附近的那家……”

　　卡妙：“身为他的老师我自然是对艾克未满十八岁这一点心知肚明的，我可不会像你一样过分……！”

　　米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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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