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高二病》尹人欢

14、父子

　　尹逸合上门，换上拖鞋。
　　“爸，我回来了。”

　　地上的三人翻了个身，该睡继续睡，客厅中央四颗脑袋依旧趴在桌上，毫无动静。
　　过了五秒，一只手却缓慢地举了起来，但那白生生的手指却还是耷拉着的。

　　一个闷闷地声音响了起来：“儿砸，你回来啦。”

　　尹逸问：“赶上截稿日了？”

　　“嗯…刚赶上。”

　　尹逸淡声道：“那你们再睡一会儿，我先去做饭。”

　　没有说话声再传来，那只手无力地摆了摆权当回应，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慢慢滑了下去。

　　尹逸检查了一遍原稿的保存状态，关了所有的电子设备，然后拉上了旁边的窗帘，把地上躺得横七八竖的三人一一搬到沙发上，从一旁的柜子里扯出七条薄被给这些不省人事的人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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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斐然是被一阵鲜美的香味唤醒的。

　　他睁开眼后先是愣了一会儿，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清醒完后一边打哈欠一边起身拉开了窗帘。

　　红彤彤的夕阳照射进来，清冷的屋子顿时变得暖融融了起来。

　　尹斐然迎着夕阳伸了一个懒腰，用脚踢了踢沙发上的一只：“老何，醒醒！”
　　沙发上那只没应，翻了个身，继续睡。

　　尹斐然看着这六个不省人事的，转身回内屋拿了一个小提琴出来，拿着弓就是一顿锯。
　　“醒醒，醒醒，还想不想吃我儿子做的大餐了，还不起来帮忙。”

　　“老大，小提琴不是给你这么折磨的。”工作桌上一颗头慢慢抬了起来。
　　是个女生，虽然现在看上去有点憔悴但是难掩姣好的面容。

　　沙发上有一只弹了起来：“怕了你了！别制造噪音！我起还不行吗。”

　　其他几只像僵尸一样，要么先抬起一只手，说明自己还活着，但是要先缓缓；要么抬起一颗头，只不过目光呆愣，眼神涣散，没有什么劳动力。

　　尹斐然咧嘴一笑：“谁要是不帮忙，待会儿就别吃我儿子做的饭，滚去吃泡面和营养液去！”

　　这个使不得使不得！
　　作为新时代合格的打工人兼干饭人，觉可以不睡，饭不能不吃！

　　所有人瞬间清醒。

　　七个人一起麻利地把餐桌布好，碗筷摆好，男士坐在位子上闻着菜香眼神放光，女生们则又进了厨房。

　　别误会，她们不是去帮忙的，是去偷师的。

　　一开始的时候，女生们觉得让个孩子做饭良心过不去，再加上是在别人家蹭饭，不帮忙怎么也不合适。

　　可是当她们看到尹逸迅速利落的刀法，娴熟的放料与掌勺，以及各种她们见都没有见过的药材和香辛料，默默掂量了一下自己最多“煮面加鸡蛋”的厨艺，沉默了。

　　最后，她们全都拿起小本本端起小板凳，在后面排排坐。

　　男士们一开始也觉得不好意思，也想过来做个最基础的洗菜切菜什么的，一段时间后全都躺平任由投喂。

　　“小逸，今天要复原什么！”
　　一个留着齐刘海短发，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生兴冲冲地凑到一旁，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她们都知道，每次截稿日聚餐的时候，尹逸都会复原一道日漫里的美食作为特别奉送。

　　要说她们这群人每次赶稿的动力是什么，除了报酬之外，绝对是每次的特别奉送。
　　作为二次元爱好者，没有什么是比跨次元联动更让人兴奋的了！

　　“今天是乳蛋饼。”

　　女生捂住了嘴，免得自己失声尖叫：“是哪个…第二季里面四宫师傅做的那个吗。”

　　尹逸回过头来看着她兴奋的脸，笑着说了句：“对啊。”
　　明眸皓齿，笑容璀璨，身上穿着深色围裙，手上拿着白瓷汤勺，全身上下都闪耀着贤妻良母的光辉。

　　女生仰头望天花板。
　　就算已经看过了无数次这张脸，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闪了眼。

　　“小逸啊，你以后要尽量少笑，就你这张脸，姐姐我会忍不住犯罪的。”她拍了拍尹逸的肩，语重心长道。

　　“啊嘞，姐姐你不是说对三次元不感兴趣吗？”尹逸依旧挂着笑脸，语气玩味。

　　女生叫许萌，圈名幽灵伯爵，专职漫画助手。

　　“そうは言っても（话虽如此），但是小逸你不一样啊。”
　　许萌凑到尹逸身边，紧紧盯着他的脸，一脸痴汉姨母笑。

　　“你的脸总让我觉得这里不是三次元，而是二次元，如果是你的话，姐姐我觉得自己可以…”
　　话说着说着，一只咸猪手就要凑了上来。

　　啪——
　　一手从天而降的掌法打断了许萌的痴汉行为。

　　“はい，ここまでです（好，到此为止）。”一个身材高挑长发披肩，浑身上下散发着御姐气质的女生在一旁双手环胸。
　　她本名徐清，圈名简一刀，同样是专职漫画助手，与许萌是青梅青梅的关系，彼此知根知底，臭味相投。

　　“你给我矜持一点，小逸他还未成年呢。”

　　“说什么呢。”许萌嘟囔着嘴，揉了揉头。
　　“我只是纯粹从一个颜控的角度来欣赏的，有没有什么坏心思……”

　　“切，谁不了解谁啊。”
　　徐清一脸不屑：“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抓住了许萌命运的后脖颈，将人拖了回来：“要是捣乱的话就出去，别在这里打扰小逸做饭。”

　　另一边，一个正捧着小本本认真记的女生附和了句。

　　“呜呜呜，嘉琳，你也嫌弃我~”许萌水汪汪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叶嘉琳背对着挥了挥手，看都没看被拖走的许萌，满脸专注的记录着。

　　“诶，这个是什么啊。”她指了指尹逸刚刚放进去的黄褐色的片状物体。

　　“川穹。”

　　叶嘉琳顿时苦了一张脸：“中药啊。”

　　“嗯，对身体好。”
　　尹逸盛了一小碗汤，递给叶嘉琳：“尝尝？”

　　叶嘉琳吹了吹，抿了口，顿时眼神放光。
　　“好喝！”

　　她一口气全都喝完，长叹一声，仰天哀嚎：“什么时候我也有你这样的厨艺啊~”

　　尹逸笑了笑：“只要多练习就好，很简单的。”
　　“上次我教的那几个菜你不是就会了吗？”

　　“会是会了…”叶嘉琳一说起这个就来气：“但是曾轩那个大猪蹄子说吃腻了，让换个别的！”

　　叶嘉琳愤愤道：“我肯给他做饭，这家伙就该感天动地了，还搁哪儿给我挑三拣四！”

　　曾轩就是一开始挡在门前的那具“尸体”，和叶嘉琳是一对夫妻。
　　他们从大学时就相恋，一毕业就结婚了，现在已经结婚三年，目前跟尹斐然在同一个工作室工作。
　　兴趣使然，在假期里给尹斐然做漫画助手。

　　“姐姐…”尹逸犹豫了一会儿：“你是一连好几天都做的同一道菜吗？”
　　他教的都是些家常菜，一般来讲是不会吃腻的。

　　“嗯，差不多吧…”叶嘉琳含糊着，默默移开了视线。
　　上次尹逸教会了她肉末茄子，然后她做上了瘾，兴冲冲地买了一堆茄子，一连做了将近半个月，吃得曾轩差点没吐出来。

　　尹逸看到她这模样，就差不多猜出了事情真相，轻叹一声，默默为曾轩点上一根蜡。
　　“那我今天再教几道菜吧，嘉琳姐。”

　　“真的吗，好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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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半，所有菜上齐。
　　两顿汤品：四物汤炖羊肉，鲫鱼豆腐汤。
　　一道模仿料理：乳蛋饼。
　　家常菜：笋煨火肉，芙蓉豆腐，虾饼，蟹羹，酱汁白灼菜，南瓜烩品，木耳鸡蛋，洋葱肉丝，清炒西蓝花。
　　糕点：山药糕。

　　尹逸看着七名大人齐齐拿出了手机对着几道菜狂拍，自己也默默拿出了手机拍照留念。

　　他做菜从不放味精鸡精，油也是尽量少用，比较偏爱放一些药材和香辛料，特别是在一些炖煮的菜中放的格外多。

　　从小时候开始，尹逸就觉得做菜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手段，什么食材用什么火候，什么时候放料，这些都是很有讲究的，也非常繁琐，但是尹逸却是乐在其中。

　　他也从不看菜谱，只看谢爷爷推荐给他的中医药膳方子，火候时机什么的都靠感觉，有时候还要根据食材的新鲜程度和食物原本的特质调整料理步骤和配方。

　　无论过程怎么繁琐，最后都能端出美味的菜肴，虽然比不上酒店里的那样精致，但却多了外面没有的温馨感。

　　入座后，尹逸面带微笑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因为鲫鱼跟猪肉和鸡肉不能一起吃，所以今天荤菜比较少，大家不要介意。”

　　众人看着满桌子精致的菜肴，双眼放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尹逸说了什么，嘴上连说“不介意不介意。”
　　那模样就差没流哈喇子了。

　　尹逸失笑，最后嘱咐了一句：“你们太久没有好好吃饭了，晚上七分饱最合适，虽然我今天做的菜都比较容易消化，但还是不要撑着，第一口先喝汤。”
　　众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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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个人围坐在长方形大理石餐桌上，彼此之间都很熟悉，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尹斐然坐在最中央，举起手里的红酒，笑着招呼：“来，大家，干杯！”

　　他其实已经过了三十，但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左右，眉清目秀，五官突出，皮肤也是因为常年不见日光透出一股病态的白皙。

　　一张娃娃脸更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年感十足，说是二十几岁都有人信，笑起来时嘴边的两个酒窝更是让他看起来和煦阳光了许多。

　　截稿日后的聚餐这个传统是从第一次合作就开始的。

　　尹斐然的漫画是月更的，前期的分镜由他一人完成，剩下的工作断断续续跟进。
　　但通常尹斐然都是拖延症犯了，基本没怎么动，直到交稿前的最后五天，他才会召集助手把剩下的工作一口气完成。

　　其余六人因为尹斐然的这个毛病也是折腾得不轻。

　　第一次赶稿的时候，大家还没有准备，到了最后一天，“尸横遍野，无一幸免”，所有人毫无形象地歪倒在地上，连手指都动不了。

　　正在这时，唯一靠谱的未成年站了出来，说要帮大家准备晚饭。

　　“本来就要给爸爸做点汤品补身体，可是我们两个人根本吃不完这么多，刚好大家这几天为了赶稿都很辛苦，也算是犒劳大家。”

　　众人看着尹逸那张微笑的脸，仿佛看到了天使。
　　想着反正短时间内也动不了，不如留下来蹭饭，没想到一蹭就蹭了一年。

　　就算是尹逸中考那段时间，这个传统还是继续下来，因为本人一脸满不在意：“中考对我来说不是很难，而且做饭的时候我可以放松顺便补补身体。”

　　有理有据，虽然说的的确不是什么人话，但却是事实，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一干人看着尹斐然这个当爸的都没说什么，也就心安理得的留下来蹭饭了。

　　尹斐然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重重咳嗽了一下，难得严肃：“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些有点煞风景，不过我还是要说一下。”
　　“《千叶》的漫画今天已经完结了，也意味着这大概是我们这帮人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

　　大家听完，一时陷入了沉默。

　　“也不用搞得这么伤感啦~”尹斐然嘻嘻笑道：“不用被再我逼着赶稿不是很好吗。你们难道还像继续留下来变秃头？”

　　尹斐然指了指地面：“看地上，全是你们的头发，回去好好学学怎么养生。”
　　他狡黠一笑：“你们可没有一个懂中医的儿子帮你们调理身体。”

　　他这话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民愤。

　　“老大，你还有脸说，你看看我这发际线，我要是英年秃头，全都是你的错！”
　　许萌聊起了刘海，指着自己的额头，娃娃脸鼓成包子。

　　“你这情况可不是我的错。”
　　尹斐然立刻回呛：“你自己画漫画成天熬夜赶稿，饮食不规律，怪得了我？”

　　“哼！就怪你！要不是你……”许萌还想再说什么，一把被徐清摁了下去。

　　“别丢人了，就你那感人的发际线可不是一天两天熬夜就能有的。”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尹斐然见状，举起右手，比了个手势。
　　“收——”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桌上一圈人：“当初你们都是因为喜欢《千叶》的原著才来当我的助手的，但这一年下来，我们大家也都成为了朋友，如果有一天想念小逸做的菜了，可以随时过来蹭饭——”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了顿，目光移向一旁一位体型有点超标的男人。
　　“不过老何你就别来了，你饭量有点大。”

　　老何听到尹斐然难得说一次人话，还有点感动，合着都是自己的错觉。

　　他原名刘辰，专业漫画助手，圈名叫奈若何，大家嫌这名难叫，统一都叫老何。

　　尹斐然笑了笑：“开玩笑开玩笑，小刀，萌萌你们如果想来玩，我们也随时欢迎。”

　　许萌笑得眉眼弯弯：“好啊好啊，我一定会来看我家小逸的盛世美颜。”

　　尹斐然有点伤心：“萌萌，你怎么说话呢，你老大我难道不帅吗？”

　　徐清也笑了起来：“帅帅帅，只可惜不是我家伯爵的菜。”

　　“小轩，嘉琳，你们我就不多说了，反正等我这次休假结束，我又要和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尹斐然无奈地叹口气。

　　叶嘉琳撇嘴：“嘿，头儿，怎么听着你很嫌弃我们两啊，你不知道，你休假这几天，首席都快忙疯了，我估计他连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曾轩附和：“就是，小心我回公司到首席那边给你穿小鞋。”

　　尹斐然一脸淡定：“你去啊，反正我无所谓，启硕还要我帮忙，肯定不会把我怎么样。”
　　叶嘉琳撇撇嘴，没有反驳。

　　整个工作室谁不知道首席韩启硕跟他们组长好得跟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似的。

　　最后尹斐然看向最边上一位戴着眼镜的清瘦男生：“小晖现在还在念大学，明年就快毕业了吧，如果毕业后想到设计行业发展的话，你可以来找我。”

　　“谢了，老大。”宋泽晖抿嘴一笑，露出一对酒窝。
　　他是个设计专业的大学生，平时看起来腼腆，不爱说话，但对创作却有一份堪称偏执的狂热，同样也是《千叶》原著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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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点钟，父子两人送完了所有人。
　　尹逸将所有碗筷简单冲洗后，放到洗碗机里。

　　尹斐然刚洗完澡，正一脸惬意地瘫倒在按摩椅上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尹逸拿着一个水杯，晃悠到尹斐然身旁，慢悠悠说道：“王姐说八天来她没看到你下来买菜。”

　　尹斐然身体一僵。

　　“冰箱里的鸡蛋数量没有变。”
　　“八天前剩的洋葱已经烂了…”

　　尹斐然：“……”

　　“酒柜里少了几瓶酒。”
　　“小房间桌面上积了一层灰…”

　　尹逸淡定地喝了口水，悠悠道：“洗衣篮里有多少还没洗的衣服，还要我提醒你吗？”

　　尹斐然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不注意养生。”

　　“呃……”尹斐然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尹逸看着尹斐然这幅诺诺的模样，叹了口气。

　　“爸，你知道作为你的儿子却要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是什么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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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尹逸从小含辛茹苦地把自己父亲拉扯大——
笑死，根本养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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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家庭——
爸爸：“你怎么老是在打游戏，学习呢？”
儿子一把甩过门，不听，继续打游戏。
爸爸踹开房门，把儿子拎出来塞到课桌前：“学！”
尹逸家——
尹逸：“你又把自己埋到屋子里画稿了？”
尹斐然（眼神飘忽，手脚不自然）：“……嗯。”
尹逸深吸一口气：“待会跟我下去见谢爷爷。”
尹斐然一把拉住尹逸的衣服，仰天哀嚎：“别，不要，我不去！！”
他不要喝中药！也不要做针灸！
尹逸冷冷地看着他：“不去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