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白马度春风

16、第十五章

　　兰泽有三样东西最出名，一是潮二是辣，三是上官家爷孙俩打架。老头子没什么武学大家的架子，整天乐呵呵的，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小孙子是个话本子看多了成天不着调的，打小儿就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他娘还在的时候经常看见她攥着个鸡毛掸子从惊雷堡一路跑到城里头来，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拎回去。
　　总的来说，爷孙俩都是顶有趣的人。
　　只是不能在花楼里头碰面，一碰面铁定是打起来的。早在上官君城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时，这两人就开始猫捉耗子的游戏，小的那个烦得要死，老的那个乐此不疲。
　　起初还有上去劝架的，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并且逐渐发展成捧着一叠瓜子花生端着一碗小酒看起来。
　　大都是外行看热闹。
　　苏倾微跳下去的太快了，顾夙羽只好趴在栏杆上冲她大声喊：“小心啊！”
　　喊完就赶紧找楼梯往下跑，生怕自己晚一步就能看见苏倾微像之前一样被上官昀一脚给踹飞。虽然上官家的腿法不出名，那也年岁只是对方零头多一些的苏倾微也禁不住再踹一脚啊。顾夙羽急的恨不得脚下生风，顺带还埋怨一下修成一圈的楼梯怎么这么多台阶。
　　上官君城一弯腰，握着扇子的手背过去接了他爷爷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铁棍，当的一下震的背上有点麻，他卸了力道往下一倒，霎时间滑出去一大截也不做停留，足尖一点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拧巴着身子极有难度的翻了个身，跳到二楼的栏杆上去。他刚刚站过的地上与背后的柱子上立刻钉上三枚飞镖，尾部还颤颤巍巍的动着。
　　“好小子！”
　　上官昀看他躲过去，夸了一嗓子，抡圆了铁棍往他的方向狠狠一甩，上官君城一个侧身躲开，用扇子往中心一挨，身子向后一仰，那铁棍在他扇子上飞快的转了两圈，被一个轻巧的四两拨千斤给重新送回到上官昀的手上。
　　躲在角落里围观的苏倾微差点就拍手叫好，她一直没看过上官君城的身手，只是隐隐觉得这人的轻功很是了得，今日看了他这一连串的动作，身手是真敏捷，轻功也是真的好。紧接着就更加唾弃自己，文不成武也不就，好容易和人动个手，十来招就被一脚踹出来，当真是学艺不精丢了姜宿的脸。
　　躲暗器躲得堪比沿街杂耍的上官君城气急败坏的冲着苏倾微的方向吼了一嗓子，一个空翻蹿到柱子上去。
　　“苏姑娘！用你那武器把这糟老头子给绑咯！”
　　看的津津有味的苏倾微突然被叫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啊了一声，结果被拼了老命跑下来的顾夙羽一把摁住肩膀，抢了个先。
　　“上官兄自求多福！我们阿倾做不到！”
　　后知后觉的苏倾微一咧嘴，她要是动手用弦刀绑人，可能就不只是绑那么简单了。她只好抬起头对着飞檐走壁的上官君城那边尴尬的笑笑，尽管对方完全无暇顾及这里。
　　最后还是老爷子把手里的铁棍往地下一扔，嚷嚷着没意思，才停止了这一场本就势不均力不敌的斗争。
　　上官君城热的一脑袋汗，已经是入了伏的天，他这会儿就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扶着桌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就差扯开衣襟透透风了。
　　瞧见自家孙子的狼狈样，上官昀倒是很满意，冲着楼上趴在栏杆上围观的众人一拱手，声音洪亮：“老朽在这儿献丑了！多谢诸位赏脸！”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喊了一句好，掌声雷动。老爷子很受用，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摆了摆手，慢悠悠的踱步到上官君城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
　　“怎么样啊？”
　　“能怎么样？”上官君城把气喘匀了，直起腰杆满不在乎的推了推对方的手，“我从小到大不都是让你溜狗似的溜，早就习惯了。”
　　剩下一句早晚会打败你默默地吞进了肚子里。
　　上官昀大笑一声，转过身去对着阴影处的两个人招了招手。
　　“小友过来。”
　　让他踹了一脚的苏倾微突然觉得胸口有点疼，她本着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理念，昂着头就走了过去，手指微微的屈起来，时刻提防着。顾夙羽是没什么心理负担，见苏倾微都毫无芥蒂的走上前，自然也跟了上去。
　　苏倾微那一点儿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眼前这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他也不点破，只是捋了捋胡子，冲着她眯眯眼，放柔了声音像每一个询问小辈的长辈一样开了口。
　　“你的功夫都是你师傅手把手教的？”
　　说起来可能像闹着玩似的，但姜宿的的确确没有亲手教过苏倾微一丁点儿的外功，只教了她内功心法，外功都是随缘，他练的时候苏倾微要是在，能瞧上两眼，要是不在，日后便是小姑娘自个儿琢磨去，十多年来都是如此。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苏倾微觉得自家师傅是懒到家了，根本就是条没骨头的长虫，逮哪儿都是一副懒出天际的模样，但这些东西都只能在家里抱怨，在外头总要是维护一下他老人家的面子。
　　这个中原话勉强说的利索的小姑娘，在没有人教的情况下，第一次学会了怎样客套一点说话。
　　“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不是我师傅的功夫差。”
　　上官昀欣慰的点点头，赞了她一句后生可畏。而这位可畏的后生腾的红了脸，她什么可畏了，十几招让人踹出去比较可畏吗？
　　要让她师傅知道了能一巴掌给她扇死。
　　上官君城上来一把勾住老人家的肩膀，用力的往下压了压，他本就高出去一截，这个动作反倒显得有些怪异。
　　“个没大没小。”上官昀在孙子的手上拍了一把，却没有推开，反倒是随着孙子往外走。
　　顾夙羽也不想再这个地方久留，一看上官君城走了，赶紧拽过苏倾微跟了上去，表情跟脱离苦海似的。
　　前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上官君城咦了一声，甩甩手上的扇子，对着上官昀得寸进尺。
　　“爷爷，你今天怎么没把我推开啊？是不是你孙子我进步了，啊？”
　　苏倾微迈出万香楼后抬眼看了看天色，他们闹腾了大半天，这会儿也不算很早，天边阴沉沉的，黑云压境，看上去好像是要下雨。兰泽雨水丰沛，这又刚刚入了伏天，下雨估计要下暴雨。
　　这还没等她想完，天边突然就落下一道雷，轰隆一声吓人一跳，顾夙羽握在她腕上的手紧了一下又松开，像是被吓到了。
　　苏倾微撞了撞他的胳膊，小声道：“你这是怕打雷？”
　　顾夙羽立刻转过头来矢口否认：“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怕这个？”
　　“哦。”苏倾微抬起下巴应了一声，学了上官君城那九曲十八弯的调调，冲他挤了挤眼睛，“我就当是这样了。”
　　摆明儿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上官君城回过头对着落在后边的他俩喊了一句：“诶！别在那儿卿卿我我了，赶紧回去收衣服了！”
　　顾夙羽脸一红，立刻往前跑了两步要和上官君城争论一下，冷不丁一拽，差点儿给苏倾微拽一个跟头，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