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桥上的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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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普通的学生，看到班主任在旁边盯着自己这种恐怖故事的话，也许腿一软，人一怂就把手机递过去了。可冯笃笃哪是什么听话的好学生，她下意识就是一个弹射，后退到了马桶边缘。
“别动！你们敢过来，我就把它扔进去！”她大半个身子露在厕位外边，另一只手捏着她的手机，让其高悬在马桶上方。
真是个狠人啊！余溪心说之前没发现，现在才知道，她们班里奇葩还是挺多的，她忍不住劝说道：“冯同学，那是你自己的手机。”
确实哦，这个手机很贵的！冯笃笃心里肉疼，只是面上不显露分毫，还是嘴硬：“没事，我手机多。”
“我们主要是担心姜同学的安全问题，万一他想不开……”
这回宋挽秋反驳了她：“他不会的。”
余溪顿了一下，她那双明媚如秋水的眼中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宋挽秋其实很不喜欢她欲言又止的动作，这往往代表着秘密，勾起了看客的好奇心，却往往没有人给出答案。
如果这个秘密无关紧要还好，但偏偏与姜随有关系，这更让人恼火。
可这次余溪竟然开口了，她将额前散开的发丝拨到耳后：“姜随他是不是说，不想要学校和警察参与进来？”
“您知道？”冯笃笃有些惊讶，因为那确实是姜随强调过的事情。
余溪长吁出一口气，她的语气中满怀愧疚：“他会这样，和我脱不了关系。”
五年前，余溪还是个大学生，满怀憧憬地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实习，地点正是西川红旗小学。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红旗小学作为全市条件最差的小学，工作的环境并不符合余溪的预期。
低矮的办公楼，脏乱差的厕所，狭小的教室，这些尚且还能忍受，最令人暴躁的还是顽劣的学生。在上课第一天，实习老师余溪就反过来被学生上了一课，在走廊上被几个飞快跑过的男孩撞得摔在地上，备课资料也满天飞。
“对不起哦老师，我们不是故意的~”说完，一群熊孩子便撒丫子跑开了，整齐的资料上多了几个黑乎乎的脚印。
“喂？！”余溪一肚子火气没来得及发泄，有其他学生看着，她自然也不能做出什么失态之举，先从地上爬起来。一只瘦巴巴的小手抓着雪白的稿纸递了过来，余溪抬头，刚好撞到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男孩长得清瘦秀气，看着她怯怯地笑了一下，小声地说：“老师，您的东西。”
“叶总，你又在讨好老师了！”有的孩子指着他笑，小孩轻轻摇头：“我没有。”
“马屁精，马屁精~”其他孩子自然是不信，对他做鬼脸。余溪皱着眉将他们训了一顿，但没人听她的，还好帮她捡材料的孩子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在默默地收拾东西。
余溪对这个小孩印象不错，问他：“谢谢你啊，小同学，你是姓叶吗？”
小孩轻轻地摇了摇头，看起来不愿意多说。
后来余溪才发现他根本不姓叶，孩子叫姜随，叶总只是他同学起的外号，谐音野种，小孩没法阻止其他人这么喊，干脆顺着他们的意思来，提议他们改叫叶总，这倒是被欣然接受了。“反正都这么叫，叶总至少好听一些嘛。”孩子解释道。
“这样给同学起外号也太过分了吧，我认为我们应该好好教教这群孩子，这样做是不对的。”余溪和带自己的老师，也就是姜随的班主任提议。
班主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操着一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深吸了一口烟，不赞成地说道：“小余啊，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别管。”
他四周看了看，见办公室里没其他人，才低声和余溪说：“这是姜随他爸爸叫起来的，他家情况有些复杂，你当看不见就行了，别读书读傻了，主动惹麻烦。”
余溪很震惊。这件事对她的职业价值观来说是很大的冲击，在所有人都视而不见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应该闭上双眼呢？
在看到姜随身上的伤痕时，余溪觉得自己有了答案。她将姜随牵过来，认真地问他：“这是谁打的？”
孩子犹豫了一会，他有些踌躇地说：“爸爸。”
余溪握着他的手，轻声细语地道：“姜随，老师带你去报警好不好？就算他是你爸爸，也不该这样打你。”
姜随皱紧眉头，他对这件事似乎没什么概念，他问：“警察可以找到妈妈吗？”
“当然可以。”
姜随甩开她的手，一向乖巧的他难得表现出了抗拒：“那我不要报警，他会打她的。”
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余溪更觉得心疼，她安慰他：“不会的，我会帮你，你一定可以摆脱这一切。”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他，姜随的态度有些松动了，他目光闪烁，小心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
可是余溪食言了，当时还是学生的她并没有能力解决这一团乱麻，思维也太过天真，认为万事报警就行，忽略了现实的复杂程度。警察们没能联系上姜随的妈妈，加上姜父的认错态度良好，就没做其他处理，放人了。
余溪当然不同意，但她毕竟是个“外人”，无权干涉别人家事，只能被迫不了了之。不仅如此，在出了警局之后，姜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举报，一边是学生家长，一边是实习老师，学校选择息事宁人——把余溪给辞了。
离开的时候，孩子们在上课，办公室里只有老班主任和余溪两个人，女孩眼眶有些红，默默无言地收拾着东西。老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小余，这也算是社会给你上了一堂课，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可我依然觉得，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错误的是方式。”余溪给这段故事做了一个简单结尾，她说，“我应该更成熟一些，思考得更多一些。”
从现在来看，姜父并没有改过自新，反而变本加厉了。宋挽秋陷入了沉默之中，冯笃笃听得十分伤心，甚至抽噎了起来——
“等等，不是我，谁在哭啊？”冯笃笃喊道，她虽然很难过，但并没流眼泪，可是她能确定自己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就在宋挽秋的背后。
三个人一齐朝着声源方向看过去，单明薇不知到了多久，早已泣不成声。
余溪和冯笃笃还没来得及问这是谁，后者的手机就疯狂地响了起来，爱情买卖的铃声将有些悲伤的氛围冲淡了，她有些尴尬地摁下接听键：“喂，文秀？”
“什么？你看到姜随了？”在场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搞得冯笃笃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保密，但听到接下来的话，也没空思考这些了，她花容失色，“啊？？？你看到他在西川大桥上，看着想跳江？？？”
西川大桥。
作为连接市东和市西的大桥，西川大桥向来是车来车往，这里不允许中途停车，也极少人会选择走路过江，毕竟走完这段路至少需要一个小时，还没法打车，这么闲的人很少。
由于之前出过很多次跳江事件，西川大桥两边的围栏被重新加高过一次，可是对于六年级就长到了一米七的小江来说，高过围栏，甚至翻过它都是一件轻易的事。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湍急的江水，身后的车流不断变化，对于桥边的世界，他们并不关心。
刚刮过台风，下过暴雨，江水的颜色十分浑浊，这样的水如果进入肺里，味道一定不是很好受。但也没关系，应该不会比活着更难受了。
小江闭上眼睛，准备再呼吸一下空气，可令他失望的是，这里的空气并不是很很好闻，车尾气的味道太浓了，他甚至还闻到了榴莲的臭味，那是他最讨厌的水果。
糟透了，最后一刻，连空气也要和他作对吗？说起来到底是谁啊，居然闲到来桥上吃榴莲，他马上发现了这个人。对方带着一顶军绿色的帽子，脸上戴着一副有些装X的墨镜，他面前放着一本书，只是书并没有被翻开。他似乎也在眺望着江景，一盒吃到一半的榴莲放在栏杆上——显然这就是罪魁祸首。
见小江看过来，对方还十分友善地问道：“要来一点吗？”
小江捂住鼻子，十分直爽地表达了抗拒。那人笑了笑，道：“你想跳下去啊？”
小江警铃大作，他有些警惕地盯着对方：“你不要劝我，我心意已决。”
“我没想劝你，我只是想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想过跳下去，有些怀念罢了。”对方摆了摆手。
谁怀念这个啊，好阴间！小江有些无语，他看对方好像真的不是想阻止自己，紧绷的心弦有些松动下来，他问：“那你跳了吗？”
“我现在十六岁，不是六岁。”对方比了比手指，表示自己还没投胎，“还是说我看起来像鬼？”
小江端详了一下对方，片刻后他点点头：“是挺像的。”
毕竟没有人会在阴天戴墨镜和帽子，还穿着一身看起来明显大了的衣服。
“那你后来为什么没跳？”小江问他。
对方说：“这就有些复杂了，其实一开始我不打算跳江的，我打算在家里烧炭来着。”
“那你为什么不烧呢？”小江有些疑惑。
对方很冷静地说：“那时候是初夏，我找不到卖炭的地方。”
“……”小江转过了头。
“你是在笑吧。”对方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小江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回过头看他，只是眼角的红表示他憋得很厉害。对方“哼”了一声，他继续说下去：“后来忍到了冬天，可那时我并没有买炭的钱，所以我只好去端了一天盘子，把钱攒够了后，发现家里的窗户被打破了，寒风穿堂过，发烧都发不起来，别说烧炭了。”
小江默默地听着，虽然对方的语言充满着朴实的幽默，可他却笑不出来了，从初夏到初冬，这个念头一直都没有打消，这属实不是一件好笑的事。
“后来我就来了这里，这个位置。”对方指了指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爬到一半，我发现兜里还有端盘子赚来的钱，不花总觉得可惜，我没去过网吧，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
“那再后来呢？”小江听得聚精会神。
“……”对方顿了顿，小江察觉到这是一个思考的动作，他感觉到对方应该是省略了许多的过程，因为他思考了很久，却只说，“然后我就被巡逻的教导主任抓住了。”
小江很怀疑：“没了？”
“还需要有什么吗？”对方说，“哦，想起来了，老板没收我网费，我就用这笔钱买了盒榴莲吃，味道很不错，要来一点吗？”
小江：“……”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桥上的谈话
